第4章 第四章
月黑风高，弯腰弓背。
一个可疑的身影正趴在屋顶，小心挪动两条腿准备逃离。
来不及盖上瓦片的那个洞里再次传出那个清冷的声音，
“准备离开了？”
何楚苡压低呼吸，加快离开的动作。
底下的人见屋顶的人没有回应，也没有继续说话。
当何楚苡以为可以安全离开时，
“砰——”
一只剑直接穿破瓦片，从何楚苡眼前飞了上来。
眼里寒光一闪，身子直接往后退，转身。
“啊——”
何楚苡失声尖叫，心头一空，身子直接往下掉。
她一脚踩进刚刚的那个洞里，周边的瓦片默契跟随她一起往下掉。
高度紧张让她忘了怎么平稳落地，心一横，直接闭上眼准备与地面亲密接触。
身子停住了。
有人伸开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她。
直接睁开眼，刚好与那对月光下闪动的双眸对上。
何楚苡头往旁边一歪，眼神闪躲，脸不争气地红了。
男子脸上没有神情的变化，眼帘下垂，轻飘飘来了句：“不下去？”
何楚苡脸更红了。
自己这是要臀部往下，然后上身和双腿往内缩，整个人就这样直直掉下去？
此人正是穆桐，穆桐下巴一挑，在她迷糊中，轻轻将人放下。
随后大手一挥，烛光散满房内，他淡然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的茶。
对那个还愣在原地的何楚苡说道，“公子，坐。”
何楚苡对上穆桐那张六月不化的冰山脸，心跳加速，长袍下的双腿更是不受控地发抖。
她不知自己这是见到仇人紧张，还是见到曾经爱慕的人激动。
大脑快速转动，客栈里有许多穆家的修士，还有听命于穆家的世家，自己直接和他面对面刚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要不还是先假装服软。
平息好情绪，脸上立马挂上谄媚的笑容，她索性豁出去。
整饬好身上衣服，昂首挺胸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伸手拿起茶杯，浅浅一口。
穆桐短短看了她一眼，“不知公子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某人大言不惭：“想看星空，便上了屋顶。不曾想，这间客栈常年没修葺，脚一踩空便不小心落到公子房间。”
怕他不信，何楚苡更是举起手指了指那个自己造成大洞，“你看，这悬梁一点都不牢固。”
穆桐还是头一次见到像她这样睁眼说瞎话还面无改色的人，也没拆穿。
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一口润嗓。
“星空好看吗？”
何楚苡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面不改色的穆桐，印象里的穆桐惜字如金，更不会与人聊这些。
咬了咬下唇，畏怯地来了句，“挺好。”
心里在拼命祈祷，他可千万不要在继续这个话题了，自己只想回去。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密集的脚步声朝这边靠来。
两人同时转头往外看，穆家的修士正陆陆续续往这边赶来。
何楚苡脸色大变，站起身怒视穆桐。
好啊，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面对门外聚集的穆家修士，犀利的目光从穆桐身上转移，冷冷地看向他们。
“少爷，我们听到房间传出声响，你没事吧？”
带头的人看了站着的何楚苡一眼，给身旁的人眼神示意，一群人瞬间把人围了起来。
为首者更是直接拔出剑指着她的脖子，
“什么人派你来的？”
穆桐站了起来，伸手拉住何楚苡的手，上前一步把人护在身后。
他的温度就像他的人一样，温温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朋友，剑弄坏屋顶。”
何楚苡有些无语，白了他一眼，这么简洁的回答，应该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吧。
谁知，穆家的修士还真的听懂了，散开了。
闻声赶来的客栈老板这才从门外挤进，抬头看了眼漏洞的屋顶，还有那一地的碎片，最后把目光放在穆桐身上。
“穆公子，你没受伤吧？”
穆桐摇头，“没事，帮我换个房间。”
老板有些为难，“真不好意思，店里已经没有空房了。”
正当众人犯愁时，老板贼溜溜地打量何楚苡和穆桐两人，心生一计，带着商量的语气询问两人：“何公子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位公子可否将就一晚？”
何楚苡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提这个建议的老板，在心里把人骂了个遍。
连忙摇头，“不——”
那个带头的穆家修士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十分激动地上前握住何楚苡的手，“那就麻烦何公子照顾下我们家少爷。”
说完，快步离开。
其他人也生怕落下，争先恐后挤出房间。
出了房间的众人如释重负，他们可没人愿意和黑脸的穆桐共处一室。
落单的老板赶紧说道：“天一亮我就让人来修，明晚肯定恢复如初。”
说完也立马退出房间。
房间里就只剩何楚苡和穆桐两人。
见对方默不出声，何楚苡看着他，“要不，你今晚睡屋顶？”
听了这话，穆桐难得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挑了挑眉，好心提醒这人，“你弄坏的，需要负责。”
何楚苡嘴角抽动，两边的太阳穴‘砰砰砰’狂跳。不自觉捏紧拳头，恨不得朝着穆桐那张俊脸就是一拳。
穆桐面对杀人的眼神，不管她乐不乐意，自顾自往外走。
何楚苡听到隔壁自己房门打开发出的声音，愣在原地，没有想到那人还真不客气。
突然想到房间里还放着自己的行李，赶紧回到隔壁。
房里的穆桐将腰带解开放在椅子上，双手把外衣脱掉，吓得何楚苡立马闭上眼。
压制胸口的怒火，“你该不会真的准备睡在我房间吧？”
穆桐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挑逗的趣味，“真的。”
还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真的准备睡在这个房间。”
见她迟迟不动，那对寒潭般的眸瞳盯着她看，“难道说，何公子有不能和我一起睡的理由？”
气不过的何楚苡咬牙切齿，“我睡相不好。”
“我不介意。”
“我会磨牙，打呼噜，说梦话。”
“我不介意。”
随后更是当着她的面，将衣服整齐挂在架子上，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何楚苡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穆桐，所有的路被堵，好像没有任何退路了。
床上的人突然来了句，“不放心就穿着衣服睡。”
何楚苡心头一紧，瞬间紧张起来。
难道他知道？
对，这个人重头到尾也没问过自己的身份，该不会真的被发现真实身份了吧？
“何公子，我明早还有事。”
言外之意就是让何楚苡快点上床。
想了想又补了句，“我没有龙阳之好。”
这话倒让人何楚苡安心许多，代表穆桐以为她是男的。自己要是执意离开，反倒让人生疑。心一横，朝着床走去。
他要是敢对自己动手动脚，自己就刚好有借口送他离开美好的人世间。
黑着脸，冷冷道：“我要睡外面。”
穆桐只是扫了眼，不言，坐起身，手直接环上她的腰，把人往床上一拉，压在身下。
手一挥，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黑暗中，穆桐的呼吸轻轻洒在她的脸上。
何楚苡的脸不争气的发烫，气急败坏道：“放开我。”
穆桐将手收了回来，重新躺回床外侧。
除了他轻微的呼吸声，何楚苡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原本就因为睡不着才跑去偷窥穆桐，现在人躺在自己旁边，就更睡不着了。
穆桐伸手替她盖上被子。
“睡不着？”
何楚苡闷闷来了句，“嗯。”
“你叫什么名字？”
浅褐色的眼睛往上看，嘴角吐出，
“何楚苡。”
失望中夹带着庆幸。
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嗯，没有发现自己。
“穆桐。”
“啊？”
“我的名字。”
“我知道。”
发现不妥之后，又补了一句，“穆家的天才少爷想不知道也难。”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沉静。
黑暗中又响起何楚苡的声音。
“你睡了吗？”
“没有。”
“听说你打不过那个怨灵。”
又是一片的寂静。
以往穆桐是不屑解释的，过了一会，清冷的声音打破夜的冷清。
“大意才让逃走的。”
“是有人操控吗？”
他想了想，“有。”
降灵师变成的怨灵要是没人操控，早就失控了。
“那你有发现背后的降灵师吗？”
“抓不到怨灵，找不到降灵师。”
关于这点，何楚苡再清楚不过。
被操控的怨灵就像是人养的牲畜那样，会主动回到主人身边。
所以，只要抓到怨灵，就会找到降灵师。
“你会直接杀了那个怨灵还是带回穆家然后找降灵师？”
“……”
对方这次并没有回答她。
听不到声音，何楚苡有些气愤翻了个身，脸朝内，只留了个后背给穆桐。
小声地骂了句，“可恶。”
咬着牙，借助的月光看着床板上的浮雕出神。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和他说那么多话。
而且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话？
越想越觉得奇怪。
一夜未睡。
好不容易等到报晓的鸡鸣声，何楚苡才稍稍翻回身子。
睁眼望着床帘，睡在旁边的穆桐还没醒来。
像他这种严谨的人，连睡觉居然都可以保持一个姿势一晚不变。
一整晚，半点声响都没有。
趁他还在熟睡，要不借此机会溜出去好了。
何楚苡双手撑着床板，身子稍稍用力往上。
“唧——”
木板发出声响。
心瞬间一凉。
何楚苡睁大双眼，摒住呼吸，快速将身子躺下。
细微的声音在清晨的房内格外刺耳。
做贼心虚的她偷偷瞄了眼旁边的穆桐，根根分明的睫毛盖着眼，应该还没醒。
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欣赏这人容颜的时候。
确定对方没醒，再一次撑起身子。
“唧——”
何楚苡眉头紧皱，这张该死的床是铁了心和自己过不去。
再一次看向旁边的人，依旧闭着眼。
松了口气。
这样畏畏缩缩的也不是办法，心一狠，不要理他算了。
何楚苡小心地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在心里规划爬下床的姿势。
一旁的穆桐眼皮微微动了下，刚巧翻了个身。
手臂在空中滑下美丽的弧线。
快一步躺下去的何楚苡看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这只手臂，再看看那个依闭眼的穆桐。
总感觉他在装睡，故意为难自己。
自己曾经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怎可被这人左右。
咽了口水缓解紧张，“你醒了吗？”
以往他卯时三刻会准时出现林间练剑，现在是离开师父就松懈了吗？
她那点点声音就像林间幼鸟的鸣叫，微弱且无力。
对方依旧闭着眼。
想从正面将人叫醒，翻了个身，那只手臂从她腰间滑过，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尺。
何楚苡悄悄红了脸，全是忸怩不安的样子。
一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那人纹丝不动。
再推。
他动了。
像个孩子那样，带着撒娇的意味将头靠了过来，她感觉腰间的那只手正把自己往里拉。
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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