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湖畔徐行
楚至瞧他愣神，也不着急走，心中那股莫名而来的紧张和束缚莫名而散了。
楚至叫他:“淮林训。”
淮林训转身看向短短几步台阶下站着的楚至。听着楚至说:“别发呆了，走吧。”
淮林训:“嗯。”
两人并肩，徐步出了门派的大门。
淮林训把手搭在剑柄上，楚至却回头，有些懊恼的样子:“你父母先前把你送来是为了拜师学习的，但没说学什么。你该不会……不会御剑吧？”
看着楚至疑惑不解而深皱起的眉心。淮林训松手，温温柔柔、坦坦荡荡:“我不会。”
楚至一脸荒唐和难以置信。
然而淮林训摊手，示意:“现实摆在这儿呢。”
楚至听了之后眨眨眼来平复心情，他拉过淮林训，两人同乘一剑。
楚至感觉一路上总有一道灼热的目光锁定了他。
他眼角一抽，差点身形不稳而从半空坠落。他煞有介事的给了淮林训一胳膊肘，警告道:“淮林训，你再盯着我看我就把你扔下！”他有些恼羞成怒。
淮林训极轻的笑声在他耳旁显得十分清晰。
他问:“你这算是在管束我吗？”
“不然呢？”
“可……我们是好友，非是师徒，也无其余关系，”他顿了顿，笑问，“楚至，你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管束我、让我乖乖听你的话呢？”
楚至很想回他一句:“我是你爹。”
最终，一言难尽:“我第一眼以为你是那种温柔好管的类型……”
“那现在呢？”
“离‘泼皮无赖’这个词仅有一步之遥。”
淮林训笑了笑。
楚至默然。
淮林训早在昨日就递交了名贴，今日这才得以顺利进去，否则这结界能和他们死磕到底，没准还会稳赢。
楚至抬手遮住阳光，勉强睁开眼:“你倒是对这些修真界家族的相处模式和会面方式挺懂的。”
淮林训淡淡道:“我母亲是沈府上一任府主沈丘摩的姐姐，她无聊时常常会与我讲这些往事，言言语语中也提到过不少修真界家族的一些规矩。”
楚至恍然大悟的点头，与淮林训径直去了大厅，等他们到时已经有人等候在里了。
一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他眉宇凌厉，表情严肃。这让楚至莫名联想到段歌中年时期的样子，不过他忽略了一个问题，段歌是好好修行的那一类，寿命远没有普通人那么短，沈府虽然归属于修真界家族，但非是所有人都愿意修行的，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修行的。
楚至再去瞧那名男子，才觉他周身戾气较重，修行也只会走火入魔，搞不好还得白白赔命。
他摇了摇头。
在他的幻想中，修仙世家的人就算不愿修行、不适合修仙，也应该都是翩翩公子，温文如玉才对啊。这类型着实没见过。
给要比拼一番，段歌都不见这样的。
那名男子冲他们二人分行了一礼，道:“二位仙师。”
楚至微微颔首，淮林训亦是。
男子道:“楚仙师，我不是仙门中人，不懂你们的规矩礼法，恐有不周。”
楚至连忙道:“无妨，我向来不喜那些规矩礼法，也不用如此拘束。”他顿了顿，笑问，“不知阁下何名？看上去一脸疲惫之色，发生了何事才会往语随派送竹简？”
语随派有一个规矩。
小事递话:口耳传之。
不大不小的事递纸:白纸黑字。
大事递竹简:没人接、递不了就扔进来。
男子不拘小节，但这一刻才想起自己忘了告知姓名:“沈策为。”
他道:“前不久才平息了于他国的战争，但府内府外皆有怪事发生。府内倒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我们家中几个都是在战争中从地府里一次次爬出来的，小浪不足为患。”他神色有些担忧，“可府外的平民百姓没有见过太多血腥，很容易被这些东西搞得惶惶不安，难以好好生活。”
“——此番……请仙师来也是因为我们家中几个都非修行者，灵力有是有，却十分微弱，能力有限，除了求助于仙师你们，也别无他法。”
楚至有些诧异，大胆出言:“我还以为是因为沈将军上告国君而无得解法，这才走投无路向语随派递竹简的呢。”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语气似假非假。
仿佛觉得事情为他口中所述的顺序才对。
沈策为浅浅蹙起眉，思索再三:“若是平常灾害自然是先上报，但此事上报也只会平添难度，反而让皇君左右为难，身为臣子，虽是武臣，但……这点脑子还是得有的。”
楚至欣然点头:“嗯。不愧是一国脊梁沈策为，有见识有胆略，还关心百姓安危。”
沈策为颔首。
楚至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交代、打听了一些时候便与淮林训一同离开了大厅。沈策为虽是手握重权的将军，但心思却细腻非常，考虑周到，特意给他们二人安排了沈府一处离频繁发事地近的客房，并告诉下人离那处远些。
楚至倒是心大无比，毫无睡意的他独自在沈府内游荡。
有一道白影，寸步不离的跟着。
楚至虽然十分放松自己，但是这点动静他还是察觉到了的:“淮林训，你还真是个小跟屁虫啊。”他语气颇为柔和。
淮林训上前两步，追到了他身旁:“我也尚无睡意。”
“嗯？”
难道是我平时的作息时间不协调，搞得他作息时间跟着一起紊乱了？
楚至有些担心的皱眉:“天天如此？”
“不是，仅有今日。”他补充道，“不太习惯陌生的环境而已，况且沈府大、客房也大，空荡荡的有些不适应。”
楚至眼角一抽、眼皮一跳。
心道:“这放哪门子屁？第三分派的房间好像更大、更空吧？我也没见你不适应啊。”
淮林训和楚至个头差不多高，仅比他高了一点点。他眺望月色:“更何况，这边还有大患尚未除去，你一个人走，不危险？”
楚至有一种错觉。
一种被训的感觉。
特别微妙。
楚至别扭的歪了歪头，但若就事论事，他不见得理亏:“不危险。”
反正沈策为大将军可没说是鬼，只说了闹事而已，他危险什么？
至于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转转。”
沈府在修真界与凡界的名望都非同小可，自立户开始就辅佐君主，文武兼备，第一代府主有两位，一位入朝为官，一位拜师清修。当时分路而行后，当官的以清廉正直辅佐君王安定社稷，桴阙国一派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欣欣向荣;清修的那位也天赋非凡，仅仅用了几年时间便一路直上九霄，成为了三界之内第一个连续飞升的人。
沈府后来也并未衰败，反而在一代又一代的府主管理下，更加兴盛。到了如今，清江尔湖都已是沈府的一处小池塘，此处风景宜人，无论是坐在凉亭中处理事务，还是打坐清修都是绝佳之地。
楚至虽然除了接任务外其余时间足不出户，但对这些传言略有耳闻，更何况沈府从根本上隶属与修真界地带:“你之前来过这里，觉得如何？”
淮林训点点头:“还好，我舅舅沈丘摩与舅母十分恩爱，膝下十一个孩子，多数是舅舅在外征战沙场时，从边域带回的乞儿。”他撞上楚至好奇的目光，顿了顿，“你方才见到的沈策为、沈将军，就是先前被舅舅从沙场中给捞回来的，他的生世尚且为迷，我舅舅也不得而知，但……”
楚至见他顿住了话头，目光柔和，笑了笑。试探着接话:“但没有辜负沈丘摩将军的收养、栽培之恩，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美称，对吗？”
淮林训愣了会儿神，沉沉点了点头。
楚至皱起眉头，抬手伸向淮林训耳边一缕被吹得有些乱的黑发，还未触碰到，淮林训便手疾眼快的抓了他的手腕，力度不大，也不痛，但楚至却确确实实无法再伸手向前些。
他放下手，看着淮林训低垂下目光:“你回去歇息吧。”
淮林训目光呆滞，失魂落魄的应了一声，转而幽幽离开。
他的脚步声近乎于无，脊梁不似先前挺立，而是无精打采的弯下，楚至看着那抹白影渐渐从眼前消失，眉头这才舒展些。
他俯视着水中倒影，放在护栏上的手骤然用力，指尖泛起白色。夜间的风有些闷闷的，还很热，牵动着楚至的衣摆和雪白的发带，额前的碎发也荡了荡。
等风平息下来，楚至这才减去手上的力气，指尖慢慢恢复原来的颜色。
月色溶溶，湖水清清。
楚至若有所思，脚尖一转，转而走向一条花树小径，月光幽幽投入，依稀照亮着地上的路，花瓣静静凋零，不过多久就会静静与泥土融为一体。楚至绕着地上的花瓣、绿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他痴痴伸手，接住了一整朵花，花瓣娇艳，楚至手指微屈，似是一把伞，就算下雨也可以让这朵花滴水不沾。
他愣了愣，抬脚走近一颗最高的树，将花放在了树梢分叉的地方，花轻轻地卡在那里，隐隐有月光照在花上，颜色更好，胜于方才。
楚至弯唇。
也有月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在夜色里独自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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