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土为安
“你认真的？”
楚至自然觉得自己是认真的，于是点头，道:“这是自然。”
楚月临眉心微蹙，道:“我从未听闻过饕餮有子。”
楚至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月临哥。我方才遇到了饕餮，但是……它个头特别小，莫约高一尺，而且特别弱。”
楚月临心下了然，楚至方才没有刻意与他开玩笑，而是真的见到了这么一只不像样的凶兽饕餮。“几万年前，饕餮曾经为非作歹，吃人杀神，当时的三界处于一个动荡期，饕餮借此在各界间逃窜，有一次流转到了修真界作恶，正巧碰上了重生的花陌弦，花陌弦联合修真界众人，将饕餮封印在地底。”
楚至眼睛一亮。
地底？
那就对了，他们现在就在地底，如果说封印也落在地底，那就说得通了，至于饕餮为什么会缩水……兴许是封印咒出了什么变化，导致的回光返照，将饕餮打回了幼形体。
楚至惊起:“饕餮吃人？”
楚月临神色淡淡，漠不关心他的反常:“不止，只要有，它来者不拒。”
楚至不知想起了什么，顾不上腿上的痛意，忙不迭的往先前的那个洞里奔，楚月临虽不明其中之意，但这个伤患不管不顾就到处跑，他总得看管一些。
然而比起嗅觉，先觉察到不对劲儿的感官是视觉。滴血的肉块，乱七八糟的利勾，满地的暗红泥块，他一进去，更是闻到了一股直扑面门的血腥味和很浅淡的臭味。
楚月临蹙着眉心，在这里转悠了一会儿，又四处查看，勉强得出了个结论:“是人的血肉。”
楚至震惊的猛吸一口气:“这都能看出来？”
楚月临找了个相对较干净的利勾，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边擦拭利勾边两指用力，将利勾掰直了些。上下唇轻轻的碰着:“也不全是看出来了的，这里照不到过多的光亮乍一眼看去是倒是大，实际一眼到头。”
他方才借着手心凝出的灵光将这个地底洞穴检查一边，堆在一角里的人发，和头发下掩埋的一只人手，那只手的白骨森森，只有一些血丝残留。
但他没说，怕楚至受不住，青红皂白分不清的乱吐一地。
楚月临说:“这应该是你要找的那些百姓中的一部分。”
楚至忍着自己的不适，脱下尘泥不染的外袍，将利勾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外袍上，楚月临也在旁边蹲下，用手帕轻轻地拭去血肉上沾着的灰泥。
这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只是二人出于怜悯，觉得没必要让一个人离去的如此狼狈，全尸都没有，还脏兮兮的挂在利勾上。
楚至将最后一块取下来，蹲下身子和楚月临一起擦拭这些肉，情绪低沉:“这些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人身上的，也分不清谁是谁，分得清也会费上许多时间……等出去了，找个地方火化吧。”
楚月临埋首，低垂的眸光不知在打量着什么，“嗯。”
火化后骨灰都在一处，也不分你我，只要自由就行了。
应该也不会有人愿意自己死后，尸体被分割，吊挂在利勾上，像是被禁锢的灵魂，不得安息、永无安宁。
楚月临也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将角落的头发和一些七零八碎的人体部位也尽数包了起来，“要走就都走吧。”
“嗯。”
两人分别抱着两外袍东西。
楚至低声说了句:“为你们报仇雪恨，让你们入土为安。”
楚月临意味深长的看了楚至一眼，敛眉低目。
淮林训的找人之旅暂且顺利，零零总总也找着了一部分的人，这地底的廊道四通八达，有些地方又岔路极多。
有人与他搭过话，他也就礼节性的回答几句，点到为止，多的话不说。
“仙师……你手上的是什么？”那人想表达的应该是这玩意可怕，淮林训却没有会意，往那人面前怼了怼。
“自己看。”淮林训心情不佳，但也没挂在脸上，“也就这么个小东西。”
那人是个婴儿肥的青年男子，从衣饰上来看，除了有些狼狈之外，俨然是个公子哥的模样，长相不怎么出众，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点值得人记住。
但淮林训倒是一视同仁，仗着自己记性好，人都记住了，对这位公子哥的片面认识就是:聒噪！
淮林训倒不是一个喜欢安安全全的安静人，但起码不喜欢被人絮絮叨叨的念叨个不停，这位公子哥这也好奇那也好奇，有个点就能逮着问个不停，简直没完没了！
淮林训温温和和的回敬:“岑公子，想必你应当能分辨事实轻重吧？”他莞尔一笑，“我们是否应该先找到其他百姓呢？岑大人想必不希望岑公子你是个，不顾百姓安危的纨绔子弟吧？”
岑公子这个人还真需要人提醒指点，这会就悬崖勒马不再发问了，“那……我往那边去帮你找吧，仙师？”
淮林训摇摇头，他可不需要别人给他平添麻烦，道:“不必，我自有方法，你只需与其他人一起，安安静静的跟紧我就行，毕竟，你们可是被人绑来的。”
岑公子怂兮兮的缩着脑袋:“哦。”
淮林训抛出去的枯叶只找到了这么些人，还有些人却是不知去向。
楚至和楚月临倒是选择了与淮林训相反的方向走下去，廊道没有死地，除开一些隔间外，四处连通，楚至和楚月临中间分开走，没走多久就碰面了。
三岔路口，他和楚月临占了一路，两条路中有一条传来窸悉窣窣的脚步声，两人交换了眼神，楚至接过楚月临怀里抱着的东西，让楚月临得以全力对外。
他则是被楚月临推到了没声的那条道内，背侧靠着石壁，与大摇大摆站着不动的楚月临，同时注意着对方的情况，防止腹背受敌。
然而，显眼的楚月临没等到什么，楚至反而觉得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余光一瞥。
楚至:嚯！还真是。
他心一横，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一只手将那只搭在肩上的手移开，抓着那人的手腕，腰一弯、腿一扫，给那只手的主人来了个过肩摔。
楚至:爽！
没想到啊。楚至爽歪歪的同时，也不禁纳闷。这怎么地底还有流氓呢？
然而“流氓”身手敏捷、身轻如燕，被楚至擒着的那只手灵活的反握住了他，借着他的力，在被摔过肩的同时，偏了一下，稳稳当当的落地。
下一秒，一把长剑抵在侧颈，也是稳得很，执剑者的手半分不抖也不晃，嗓音可以让空气结起冰碴子。他道:“你是谁？”
楚至双手抱好怀里的东西，警惕的抬眸，望着“流氓”。
而“流氓”丝毫不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瞪他:“我还说呢，搞半天还真是三师兄你啊。”
楚至的理智告诉他，这声三师兄属于一种债，得还。
楚至问:“你怎么在这？不会失联一天多，你就一直在这里面吧？”他瞧了楚月临一眼，实在是怕“流氓”突然故作优雅有礼起来。便道:“他不是外人。”
“流氓”会意，端起的气质立马崩塌，耸肩缩背，很是没个正形:“惊喜吗？惊吓吗？这地底贼他妈好玩了，我告诉儿你。”
楚至:“……”
楚月临见两人有闲心聊起来，还师兄都有，依稀推测出了些信息——这俩是同门;这俩估计还是欢喜冤家;这姑娘有可能是楚至之前提到的那个……九长老，马依琳。
“欸？”楚至身后又是一阵声响，乱七八糟的，最离谱的还是拨浪鼓的声音。有了打头阵的马依琳，这下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后面的是谁，道:“欸个破拨浪鼓啊！？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一天天怎么这么闹心呢？”
楚月临看着另一条路离亮出的雪白剑刃，一道灵光打过去，看清了为首那人的面容。收剑，顺带提醒了楚至，道:“你朋友。”
“我朋……我什么朋？！”楚至暴躁到想跳脚，鬼知道他们为什么非得在这个见鬼的地方相遇。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同门！
这同门情谊没有也罢！
淮林训趴在他们那边的石壁上，兴致尚好的探头看着楚至气到涨红的脸颊。
楚月临仗着胳膊长，举平剑，在楚至肩上拍了拍，不耐烦的问:“要杠到什么时候？人都在了，要不要出去？”
楚至也很烦躁，但又不会选择去冲着楚月临倒混账脾气，是能泄气:“淮林训找人还没回来……月临哥，你刚才说了什么？”
楚月临:“你朋友。”
楚至不和后来的侯涵奕大小眼互瞪了，一扭头就看见笑眯眯偷看美色的淮林训:“……”
嘛玩意，他什么时候来的？
淮林训道:“人还没找全，应当还有十几号人在这里。”
马依琳在看到淮林训他们的那一刻，早就端起了那虚假的气质，温温柔柔的说:“不必找了，那十几号人不见得是你们所认为的平民百姓，我们方才碰到了一批人，也是十几号，估计正是你们再找到那些。”
淮林训:“打起来了？”
马依琳规规矩矩的回答:“是，打了。”
果然如此。淮林训先前就敏锐的听到了打斗声，不过这声音的源头离他们极远，他听得不怎么真切，留了个心眼，那一段路便是他断后，防备着。
先前听到的果然不假，现下看来，我的猜测也是正确的了。
淮林训:“除去那些人的话，都在这了。”
他放出去的枯叶都有针对性，找人就无法追鬼，所以，他方才的指令是找人，而无法追到的虽不一定为鬼，但确绝不会是他要找到平民百姓这一类。
“此地不宜久留。”侯涵奕道。
而楚至并不会遁地之术，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只得在他们施术时，错开几步，借着遮挡，不怎么明显的混入了这些平民百姓中。
在空气稀薄的地底待久了，回到地面时，楚至觉得有些晕头转向。
楚月临:“我去送。”
马依琳和侯涵奕给其他三人报了个平安，与楚月临兵分三路，送这些刚被救出来的百姓回家。
楚至额角冒着冷汗，站着，身子却不住的颤抖，这动作很小，但心细如发如淮林训，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楚至的异样。
伸手扶住他:“怎么了？”
楚至摇头，谢绝了淮林训搀扶他的意思。
奇了个怪了，我身体素质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楚至脑中一团糨糊。在地底统共待了没多久，为什么会感觉浑身都疼。
像是那种被锉刀刮摩着骨头，痛意一阵阵的，没有根源，止都止不住。
楚至努力回想自己在地底造了什么孽。
但细细一想，好像也只有踹了一面石壁这一条“罪”啊。
楚至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勉强一笑，道:“走吧。”
淮林训:“去哪？”
“没人就行……回第三分派一趟吧。”楚至知道这事还没掀篇，他们今夜只是把人救了出来，还是有人死于非命，人也没有抓到，麻烦也没有解决。
但……
他看着怀里的东西，手逐渐握紧。
最后只是将心中的滔天怒火憋着，无奈的说:“让他们入土为安吧。”这个世界真的是肮脏不堪，人到底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一个可以在地底建造廊道隔间的人，就不会是普通人，可都有了高于平民百姓的能力，为何还要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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