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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接你们回家


天空愈加发黑,亓沫站在门外房檐下躲雨,手机短信响起。

        “记得处理伤口。”

        她模仿美剧《怪物奇语》里小十一的复古口吻回到:copythat。

        喊了几声,里面依然没有人回应。雨越下越大,毛衣紧贴后背,冷的她直跺脚。两对年轻人背着旅行包朝温泉旅馆走过来,颔首跟门口躲雨的人礼貌打招呼。

        “叮咚——!”亓沫侧身,看到年轻人按了下门边的红色按钮。

        大门缓缓打开。所以她刚才是冻瞎了么?

        “你好,要一起么?”年轻人见女生浑身湿透,热心道。

        亓沫见四个人撑了两把伞,摇头感谢。

        大堂内,温泉宾馆小妹帮前来的游客办理入住。藤井泉站在大堂门口,套上黑色卫衣帽子,撑伞准备出门。

        亓沫跑进来,站在门口甩甩袖子。突然砰一声,一把红伞在身旁开花,吓得脑门生疼。伞压的很低,亓沫看不清撑伞人。

        “乌冬面,多些热乎汤。小妹要鸡肉天妇罗,多放点番茄酱。”电工阿叔朝撑伞人嘱咐道。

        “好。”说完,朝大门走去。

        单单一个字,就知道伞下何人。电工阿叔见女生抬头准备打喷嚏,忙上前递一根毛巾,亓沫接过表示感谢,擦着头发,摸着肚子朝后院走去。

        天色很暗,雨水顺着屋檐呈帘而下。后院小筑屋顶的苔藓在雨水冲刷下绿油耀眼,几把伞被风从走廊边吹到小院中央。亓沫绕过走廊,站在小筑玄关处,拿出怀里的相机,寻找拍摄角度。院内凹陷处有些积水,红伞、黄伞、蓝伞时而风中跳舞,时而水中漂浮,配色相当和谐。雨天会给人blue的感觉,亓沫不喜欢,但色彩有时候会让人愉悦,比如现在。

        卫生间内雾气缭绕,亓沫躺着泡了很久,直到浑身酸软难受才出来。浴镜前,脖子上的伤口有些红肿溃脓,亓沫拿起纸巾把四周脓水擦掉,扣上最后一个扣子,走了出去。

        鹅黄灯光下,有人在餐桌旁打电话。藤井泉听到木格门推拉声,回头看了眼,没说话。亓沫看着桌上残留的饭渣和包装袋,说明某人已吃完,且没好心给自己留一份。也是,两人还没熟到会主动给对方带饭的地步。亓沫准备回房,突然一阵眩晕。

        “嗯。”

        “知道。”

        叮一声!电磁炉定时到。藤井泉一边应着电话,一边把热好的小菜放在桌上,“嗯。”

        “明天你到了,跟我说。”

        “嗯。”

        藤井泉又讲了几分钟,挂掉电话,洗手转身,发现有人倒在卫生间门口。

        亓沫听见有人叫她。但喊的不是亓沫,而是洛洛。她不认识什么洛洛,但潜意识听从那个声音,觉得就是在喊自己。她走出房间,打开木格子门,来到一个到处放满红蓝色集装箱的地方,顺着一个熟悉的雌性声音,她来到一个海边码头广场。耳边传来淅沥下雨声,广场前方积留一滩雨水。突然一声惊雷,雨水变成了一滩鲜血……亓沫低头呆望着被雨水稀释的血,又抬头望着头顶如牛毛,如花针,细细的雨。雨很小,落在身上,扎着每一个敞露的毛孔,折磨着每一寸稚嫩的皮肤。雨越下越大,亓沫感觉自己要逐渐被淹没。自己明明在岸上,却又仿佛身在海里。她开始呼吸困难,胃里有种似晕船给的恶心感。

        凌晨两点,半靠在沙发上的藤井泉被一声惊雷吵醒,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打开手机,发现跟藤井美穗的聊天记录还停留下午四点。

        “沫沫回来了么?”

        “嗯。”

        “你们自己搞点吃的,别饿着。晚上我在外面吃。”

        “几点回?”

        藤井泉放下手机,眼神迷离,看着挂在客厅墙上的thepersistenceofmemory(《记忆的永恒》)有些出神。死寂的海滩上,余晖散在大海、黄山上。一个长着长长睫毛,紧闭眼睛似白马的怪物躺在海滩上。一旁的石头上站着一棵枯死的树,还有一个爬满了蚂蚁的褐色盘子,好像正在被啃噬掉。画中三只钟表,都变成了柔软的、可以随意弯曲的东西,如同面饼一样,有的挂在枯树枝上,或搭在石头边缘,或披在怪物的背上,好像这些钟表都不堪负荷,疲惫不堪地松垮了下来似的。在这里时间被强烈扭曲了,停止了,仿佛一切都被融化成了无意识的东西。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让时间停留在十年前。他没有跟父母来日本,父母没有死。他们还在北京好好生活。

        “快到家了。”02:20藤井美穗发来一条信息。

        藤井泉摁灭手机屏幕,没有回复,关灯上楼睡觉。浴室旁的卧室门虚掩,黄色灯光透过门缝洒在藤井泉的脚上,隐约感觉凉风,似乎里屋的窗户没关。他有些不耐烦敲了下门,里面没人回应。藤井泉推门而入,发现窗户被风吹开。他越过床尾,关好窗户。

        “妈!不要——”

        床上,亓沫表情痛苦,双手高举,仿佛拼命要抓住什么东西。藤井泉看了眼放在床头的退烧药、创可贴和水杯,纠结了下,叫醒了床上的人。

        亓沫被人喊醒,眼角湿湿的,头疼欲裂,脖子也很痒,胃里难受。

        藤井泉见人想吐,赶紧把桌旁的垃圾桶递过去。“别吐地上。”瞬间,一阵酸臭苦涩的药味铺面而来。亓沫用手背擦拭嘴角,坐直身体,“我什么时候吃药了?我怎么不记得。”藤井泉看着女生手背上的黏糊液体,后退几步,丢给她几张纸巾。亓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舒服了些,又摸摸额头,好像不怎么烧了。

        “还吐么?”

        女生摇头。发现眼前男生竟然有些温柔。

        客厅里突然亮了起来,门外传来脚步声。藤井美穗拎着一个袋子站在卧室门口,似乎对半夜儿子出现在沫沫房间有些诧异。但当她踏入房间,闻到酸臭药味,看到亓沫额头的退烧贴,瞬间了然。

        美穗把手提袋放在桌上,坐在床边关心道,“怎么发烧了?还吐了?”

        亓沫交代今天出去玩遇到了结衣,淋了雨,又空腹吃药导致呕吐的事实。

        “你没给沫沫搞吃的么?”

        藤井泉看了眼床上的人,欲言又止。“我去倒垃圾。”

        “还难受么?要不要吃的东西?姑姑给你做。”

        “现在几点了?”

        “两点四十几分。”

        美穗脸上写满了奔波带来的疲惫感,亓沫看到桌上的布制手提袋,日风古旧,想起白天在赤焰山墓园听到关于藤井秀一的过往。

        “吃不下,我想睡了。姑姑你早点休息。”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出于好意下了逐客令。

        美穗揭下退烧贴,抵在她的额头上。“好像不烧了。”

        “嗯。お休み(oyasumi,日语:晚安。)”

        “お休み。”

        二楼卧室里,藤井泉躺在床上摸着脖子上的项链,回忆今天抱某人躺床上时看到的一模一样的。他的这一条,是十年前车祸现场,救他的人留给他的。后来听奎一说,那人叫星野禾旭。每次藤井美穗出去找秀一遗物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看半天,似乎在提醒自己什么。

        窗外,又下起了雨。这个季节,春雨本应潇潇而过,但今天表现异常聒噪。夜里,三人失眠。

        “美穗到家了吧?”

        “嗯。”

        “明天去接你和亓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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