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就在他以为要被这无形的力量拖入万丈深渊的那一刹那——
一束光照在了他的眼眸上，是暖的，濒临沉沦的精神一点点恢复，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很远又很近……
“阿……姐？”半睁的双眼，视野缓慢地聚焦，第一眼，他凭着模糊的面孔依稀辨认出了林媛，试探性地唤道。
“是阿姐。阿姐在……”林媛发出的声音有些哽咽。
顾承淮笑。
“像只小兔子，是你。”
林媛也笑，眼睛一睁一闭，不听话的泪珠肆无忌惮的坠落。
在顾承淮初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他会对着没有灯光的房间踌躇不前，会在每晚睡觉前点一盏孤灯，会挑着灯火通明的马路哪怕绕一倍的远路回家……
那时，她并不甚放在心上，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小孩子怕黑。
直到小区停电的某天晚上，她结束晚自习回到家中。
记忆中的画面和刚才的现实重合，她怕，她怕如果她晚回来一分钟……
顾承淮不忍心，他最见不得林媛哭了。
脑中回想起一些画面，是沈祁每次弄哭女孩后，看似深情又漫不经心地哄慰。太假了。怎么办？他要怎么样才可以让阿姐不哭……
顾承淮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找回知觉，意识也在见到林媛之后得以清明。
他试着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擦拭林媛脸颊上的泪珠，却发现刚刚回复气力的身体甚至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完成起来都困难无比。
……
他无奈，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微微弯曲的手掌接住了滴落的泪珠，勾出一抹笑，道：
“阿姐还是不要哭了。你看，眼泪没有变成珍珠哦，不值钱……”
林媛身体的抖动一滞，下一秒，她嗤笑出声，噙着泪水。
--
黑暗恐惧症的症状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在有了光源和林媛以后，顾承淮今晚被激发所诞生的那抹恐惧与无力感随之慢慢被压制。
接下来，轮到林媛，留有满腔的心疼和满腹的疑问。
要知道，在她得知顾承淮患有惧黑症以后，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和他随身携带的物品中都放置了或塞入了能够随时发光的紧急照明设备。
几乎可以应对她能想到的所有突然情况。
也因此自从那年的一场意外之后，顾承淮的惧黑症再也没有如此严重的发作过，险些到达休克的症状，下一步，就会随时夺走他的生命。
林媛这个时候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尤其是顾承淮。
因为今晚的发病，谁也没有预料到，哪怕是他本人。活动着仍有一些微微僵硬的脖子，他的视线落到了茶几上。
那里藏着的秘密，也就是今晚他发病的诱因，触及了那份记忆深处的痛楚和不愿面对的往事以及……真相。
林媛循着顾承淮的视线，触及到桌面上的物品时，她的眼神一变。
一个不好预感和猜测从心里萌发，到底，会是什么秘密呢？
当秘密就圈在眼前的这一台冰冷的机器里的时候，林媛的心一下子变得炽热且滚烫。
那段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过往，那个尘封在往事中的真相，即将破出。
【哔——市局机密档案/代号0513：捕风行动系统提示：是否确认开启？】
【确认。】【档案即将开启…身份确认…】【阅档人：杨溯】
【八年前——
死一般的沉寂萦绕在整个市局办公厅，这一天，接到秘密通知被召集来的与会人员几乎都是些彼此相熟的老面孔，却无人开口，甚至连同坐在上首的市局领导一样，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而这背后的原因，也就是他们开这场会议的目的。
在短短三个月间，四起命案轰动整个临攸市公安系统，而这样的大事却没有任何信息向社会公布，甚至连警方内部知情者也是少之又少。】
林媛默读着档案，脑海中一点点构想出当时的情形。顾承淮陪坐在她的身边，视线始终停留在林媛的身上，他不知道也想象不到在林媛像他一样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身体上的痛楚已经慢慢消退，但心底残留的震撼却久久不能散去。
这几年来，他以为他已经足够成长，不再是当年那个直面一切却束手无策的少年。
但人的情绪不可控被轻易地遏制操纵，潜意识里的恐惧逃避仍在无时无刻的席卷着他。
或许是被锁在房间里快要饿死前被解救却得知亲生父母死讯的那天；又或许是被林媛父母收养最后却目睹他们惨死的那天；还或许是那年夏天郊外木屋里手捧骨灰盒目睹林媛失声痛哭的那天……
命运待他不公，少年的心中没有宝藏，埋藏的是恐惧脆弱的种子。
尽管这样，他还是坚信自己收到了来自命运的补偿，他的阿姐就是。
现实告诉他，他们是同类人。可事实上，他远不如她的阿姐那般可以游刃有余的生活。
他也会伪装会给自己套上外壳，不羁少年是他想要活成的样子，脆弱敏感是他内里的本相，而这一面，只给阿姐看。
还是那句话，他不知道等她知晓了这份档案里面披露的真相时会作何反应，但至少一点，他会永远陪在阿姐的身边。
‘阿姐，我好像终于理解你说的长大是什么意思了……有点晚但来得及。’
就在默读到那四起命案的时候，林媛下意识地顿了顿，调整好呼吸，当视线踏上某一行的时候，颤音裹挟着字句传出化作呢喃：
“四起命案被害者居然都是……”
【一案被害者：仇少岩—盛沣支队刑事警察仇少歧哥哥】
【二案被害者：吴玥宜—荆平支队心理顾问钟拾妻子】
【三案被害者：齐若—前公安特警齐素妹妹】
【四案被害者：凌慜—市公安局局长凌闻儿子】
屏幕上的汉字乱了，组成它们的笔画似一柄柄刀剑划过人心。
三个月间，临攸市管辖范围内接连发生四起命案，被害者无一例外都与警界人员有亲密联系，尽管犯案方式不尽相同，但命案的被害者都有相同的特质，是以警方把这四件案子作为有关联的案件进行联合调查。
抽调临攸市下属四个支队的刑侦精英组成专案组，由于案件发生的地点各不相同，四支队辖区内均有命案发生，特准专案组成员单独负责代表辖区内案件的侦破工作，最后由市局专案组统一调配。
行动代号为0513，又名“捕风”行动。
鼠标滚动，林媛的视线再次往下。
后面，是在四起命案发生后，警方组织警力成立专案调查组后的调查报告——
报告文字内容详尽，证据确凿，时间跨度约为两年左右。由负责个起案件的各个刑侦支队的专案组各自侦破，在两年内，将四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悉数抓获。
可整项专案行动却并没有因为四起案件凶手的相继落网而宣告结束，反倒是在真凶落网的同时，警方也如同落入了一张被人操纵重新编织好的大网。
【参与此项专案行动的警察和警界相关人员陆续收到不明来源的‘威胁通知’，个别严重者存在家属被监视、跟踪等危险现象。】
【为杜绝类似案件的再次发生和生命安全，故本次行动由专案调查升级为卧底潜伏调查。】
【卧底成员选择对象：一号—林决；二号—叶芝仪】
【捕风2行动，正式开启。】
【注：本行动具有极高风险，卧底人员及其近亲属均有人身安全威胁。行动机密等级上升为最高级别——】
出现了。
林媛见到了那两个名字，心脏跳动的速率不断加剧，呼吸也越发急促。
她的手指挪动鼠标，还想向下——
停住。
无论林媛接下来怎么样操作电脑，都无法再打开之后的内容，染上焦虑的脸庞看向顾承淮。
顾承淮早有预料，解释道：
“剩下的内容……恐怕不是单凭我们两个就能够打开的。”
“为什么？”
“需要密码。”“……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译吗？”
他摇摇头，林媛眼神里存有的希冀慢慢淡了下去。
“这不是简单的密码输入程序。后续的档案需要在同一终端同时输入五串密码，而密码是以随即的形式发送到该档案绑定的五个账号中。”
“是谁？”
顾承淮凑近林媛的身边，接过电脑的控制权，在一通操作之后，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密码输入界面，有五串编码分别对应五条密码输入框。
“凌闻、周瑾、仇少歧、钟拾、齐素。”
五个人名突然跳入耳中，既熟悉又陌生。
“为什么是他们？”顾承淮靠得很近，林媛的声音很轻。
“我想，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专案行动的参与者。”
“可……”林媛反驳，“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被害者亲属……”
这一点，的确，按照警方一贯的办案流程来说，既要避嫌也要避免警察在破案过程中因私人情感影响案件的侦破。
一时之间，二人都是沉默。
突然，在长久的静谧之后，林媛率先发声：
“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至于档案剩下的内容……我们可以成功这一次也就可以尝试第二次。”
她还需要时间，就现在掌握的信息做一个分析梳理，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什么额外的突破点。
顾承淮怔神，林媛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要冷静得多，即使是刚刚接触到那份档案的时候，也没有格外激烈的感情活动。
倒显得他更脆弱了呢……但也的确，冲击他的不是档案里记载的内容，而是埋藏在背后，一段往事。
“小鬼。你是不是把档案软件和杨教授的账号全都留存了？”林媛说这话的时候辨别不出喜怒。
顾承淮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擅自行动又惹阿姐不高兴了，哼唧了两句没敢说话。
林媛偏头，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会被发现吗？”
顾承淮摇头，“没什么可能。”这点自信，他当然得有。
“那好。”出乎意料的是，林媛居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以后，应该还会派上不少用场。”
顾承淮不敢多问，点两下头。他就知道，阿姐心底也有小恶魔，这不就出来作祟了？
警方的档案软件库摇身一变成了她的私家资料所。
但是，就在顾承淮暗自腹诽和庆幸的时候，林媛的脸一瞬间在他面前放大，一紧张，他不自觉的后仰——
“阿姐……！你……”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明明是在笑，但那笑容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仿佛如果他再自作主张的话……
咦……顾承淮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扮演无情的家务机器，还是……被迫充当林大厨的小白鼠，或者，更严峻的后果。
顾承淮的反应让林媛很是满意，她撤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还有，你还没说究竟为什么今天好端端的突然发病呢？”
顾承淮抿唇，视线下移。
凭借林媛多年的经验和心理知识的学习，她伸出双手摆正他的脑袋强迫与她对视：“说。”
仅仅一个字，摧毁了顾承淮想要撒谎而构筑的心理防线。
“好，我可以告诉阿姐。但……答应我，告诉你了以后，藏起来，不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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