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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王子婚礼


“愿格尔塞官员们对他的献祭,所有纯净美好的东西,能取悦他……”

        得益于浓密假发的遮挡,我能在这个“神圣”的时刻斜眼去观察神庙石柱上红红蓝蓝的圣书字。

        不必多想,句子里反复出现的“他”指的就是这间神庙的主人——荷鲁斯神。

        伴随着悠扬缓慢的音乐,神殿中心的祭司们围着巨大的石质神像手舞足蹈,念念有词。我快速抬头扫了一眼,左侧十米开外,泽胡迪和兵营里的小伙伴们跪在一起,双臂交叉覆在胸前,闭着眼睛专心祈祷。

        毫不客气地说,跟着小孩子泽胡迪学了两三年的圣书字,我感觉回到21世纪之后可以直接成为世界第一的古埃及语言大师,到时候功名利禄……

        沉浸在想象中无法自拔,我的后背突然被人重重拍上。

        “哎呦——”

        我瞬间魂飞魄塞,没防备就顺着力道直接扑在石柱上,被石膏粉和颜料糊了一脸。顾不得教训淘气的泽胡迪,我抹了眼睛赶忙去看彩绘莲花柱,所幸我脸上裹了面巾,那些文物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害。心有余悸瞥了忙于收拾礼器和祭品的祭司们一眼,还好没有人注意到。

        再看泽胡迪,他早就像个猴子一样窜到了庭院里。远远一看,十三岁的他确实是一个小少年了。他身量瘦长,一身嵌着红蓝滚边的纯白长衫显得无比洁净,即使过了一上午的训练有些许尘土沾染也不影响那种由内而外的敞亮纯洁。修长脖颈顶着溜圆一个光脑袋,却长着一张灵巧精致的尖脸。慢慢走近,我却看到他腮边一片紫红,想必又是训练时的磕碰。

        抬手轻点在他的伤痕上,他咧嘴一笑,没有躲闪,眼皮却垂到一边盖住了琥珀色的瞳眸。

        “没有伤到牙齿,我很好,姐姐。”

        我拉过他的左手,打开手指,只见他的手背指背上多片茧子几乎连在一起。

        “请相信我,苏萨姐姐,我可是彻底赢了塞特霍太普,即使付出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而且在午间祈祷时间的神庙遇到你,我开心得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看着他稚气未脱的小脸,我倒是心疼得很,但只能鼓励他加油,毕竟他每一天都离自己的夙愿更近一步。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我不会认识他。或许某一天在孟斐斯街头,我与一位衣着华贵的俊美少年擦肩而过,惊叹一声他的美貌之后便各自归于人海。

        一个恣意幸福的人生是他本应该有的。

        “回兵营了,泽胡迪纳赫特!”庭院另一端传来粗声粗气的呼喊,我看了一眼,那黑黑壮壮的男孩正是塞特霍太普,阿尼大人的亲侄子,也是泽胡迪在兵营里唯一的对手。即使泽胡迪又聪明又勤奋,塞特霍太普大了他三岁,人高马大一身蛮力,我看了都觉替我的小孩不容易。

        只是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拉美西斯身边那个扑克脸耐赫特。

        “看吧,苏萨姐姐,今天我把他打服了,昨天他还不屑于和我说话呢。”泽胡迪狡黠一笑,冲我挑挑眉毛,“等我到塞特霍太普那个年纪,我肯定能在全格尔塞摔跤大赛里夺冠,这样我就可以去嘉鲁兵营了,法老陛下每年都会去那里巡视呢。”

        黑壮少年已经走到了神庙门口,又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我示意泽胡迪快去,却被他抓住手朝塞特霍太普挥了挥。给我吓的立刻想抽回手,而黑壮少年的嘴角几乎撇到了耳根,但还是稍稍抬手冲我们回礼。

        我瞬间觉得这个黑小子可比耐赫特那个野蛮人强一万倍。

        “好啦,我这下完全相信你们成朋友了。”我无奈轻推泽胡迪一把,“晚上早点回家。”

        他跑开两步又回头笑:“晚上见,苏萨姐姐。”

        跟着祷告完的乡亲们走出神庙,穿过立着方尖碑和神像的小广场,不多久就走到了我的小摊前。见霍伊小姐有些费力地往屋里拖布匹,我连忙上前从霍伊手里接过布匹,“今天要提前回家吗?”

        “是啊,苏萨,我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孩子在吵闹,他似乎不是很喜欢集市。”霍伊抹了一把鬓角,又自然而然地把手背在后腰上。

        我三下五除二帮她把剩下的几匹布都拖回店里,又收拾了我的草筐,便陪着霍伊一起离开。走的时候我们注意到神庙入口处挤满了人,不免十分好奇。霍伊的肚子是不能挤人群的,我便暂时把草筐放到路边的矮墙上,捂紧面巾假发就去和乡亲们争着凑热闹了。

        没办法,凑热闹似乎是刻在中国人基因里的,就像种地一样。

        格尔塞的乡亲们热情高涨,我不甚听得清几位衣着华贵的陌生男人在宣讲什么,但看了一眼两个卫兵一起向民众展示的莎草纸长卷,纵使我多不想知道这件事也终于还是知道了。

        午后光景正好。天空是很澄澈的纯蓝,而泛着微波的尼罗河上也是同样的颜色,看得我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成了蓝色。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摘掉厚重的假发,扯开面巾,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飞到这大片的蓝色里,旋转着回到21世纪,把这三千年前发生的一切都忘记。

        就让拉美西斯、奈菲尔塔利、底比斯和古埃及重新成为与我无关的历史名词……

        “不……”我默默收回视线,即使忘掉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泽胡迪纳赫特我还是要带走的,刚才霍伊说她肚子里的小孩子,我瞬间想到的是我的小孩子泽胡迪,然后心里萦绕着很怪异又很幸福的感觉。

        明明我还是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学生小姑娘,突然有了做母亲的共鸣,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眼前突然出现一扇画满了绿色莎草的木门,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家门口了。我快步走到家门口,把小筐子放下,简短向霍伊告别就打算钻回家里。

        “苏萨。”

        停了脚下的动作,我站定回头,正好看到霍伊脸上柔和的笑容。她本来就长得很温柔,眉眼下垂,唇角却上翘,厚实的双唇总是弯成令人舒服的弧度。怀孕六七个月了她的双颊略微有些浮肿,更显得整个人都带着母亲的温柔光环。

        “是在抱歉,霍伊,我今天……确实没有看到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你知道的,人太多了。”

        霍伊摇摇头,突然羞涩了起来,这让我迷惑不已。

        “苏萨,帮我和哈特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哈?”我没忍住用了一个非常现代非常中国式的表达,但霍伊似乎没意识到,而是垂着眼睛向我解释:“泽胡迪纳赫特,看呢苏萨,这么美丽的名字,一定是受了这个名字的庇佑泽胡迪才得以成为一个健壮美丽的孩子,简直就像阿尼大人家的尊贵少爷。”

        即使心事沉重,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我想这笑容应是相当不厚道。这么符合古埃及审美的名字是泽胡迪的贵族父母想出来的,至于“健壮美丽”,则是泽胡迪自身的优秀基因和个人努力,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没有在开玩笑,苏萨,”霍伊上前一步,似乎有些急了,“我知道苏萨不是你的名字,你肯定有一个和你弟弟一样正式隆重的名字——”

        话音未落,她自觉失言一般立刻抿紧了嘴巴。我摇摇头,用温柔的语调告诉她没有关系,这不是要紧的秘密。

        霍伊却直接握住了我的双手,想她平日里对我和泽胡迪的百般照顾,我便安安静静任她长满薄茧子的双手握着

        “我知道你和泽胡迪一定遭遇了很多才流落到格尔塞,甚至于你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敢使用……”

        “确实比较惊险,霍伊,我差点送了命……我答应你,我会和泽胡迪一起赠予孩子一个美丽的名字……”不等霍伊再说什么,我主动拥抱了她,然后逃也似的回到家里。

        不是我对待霍伊不够真诚,只是我感觉自己的情绪随时都会绷不住。

        把筐子放上工作台,我走到卧室的床铺边。充当床头柜的木箱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有几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物件混杂其中。一盒某ce的九色眼影盘,傅昊然学长从波士顿带回来的fentybeauty的一盒高光,还有翻开的护照。熟悉也陌生的汉字和英文,旁边那张照片里的我气色很差,毕竟毕业那周因为答辩和兼职我几乎都没睡好觉。

        大学,陈栎……想到阴魂不散的渣男陈栎我更烦了,一股脑把木箱清空,拨开层层叠叠的亚麻衣物,小黄鸭背包就躺在最下面。打开它,我拿出曾经属于拉美西斯的长衫和护身符,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刺绣精美的长衫跟着我在尼罗河里泡了一夜,早已没了小王子身上的香味,而护身符也早已失去了属于拉美西斯的温度。

        那个窒息的黑夜已经过去了五年,我没有一次再见过小王子,却没有一天不听到他的名字。

        其实我还是蛮喜欢听到拉美西斯的名字的,因为每个提到他的人似乎都有说不完的称赞和祝福。人们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从他跟随他的父王四方征战大获全胜,到他每年都会获得各国使节的特别祝福,再到他代替法老在库什接受朝拜和大量进贡。我想象得到这个曾对我无比关照的小王子现在已然成长为一位合格的王位继承人。

        唯一让古埃及人有微词的是他的感情问题。古埃及人结婚早,但是王子殿下一直到21岁了也没有什么动静,倒是花边新闻不断,连小城格尔塞的乡亲们都知道他很宠爱侍女伊西斯诺芙特,也知道和他关系匪浅的几位贵族小姐。甚至还有一位孟斐斯小姐是阿尼大人顶头上司的女儿,据说与阿尼大人的妻子有远亲关系。前阵子格尔塞民间有传言说塔西雅小姐将来会和孟斐斯的远房表姐妮赫美斯一样得到王子的宠爱,阿尼大人为此专门告诫大家不要拿拉美西斯王子开玩笑,但人人都看得出他其实挺得意的。

        但事情从今天开始就不同了,因为底比斯的王宫和大神庙都宣布了拉美西斯王子的婚讯。当然和历史上的记录一样,他的正妻是奈菲尔塔利。只是我抱着研究荷鲁斯神庙的心态开开心心去神庙玩,顺带“偶遇”我家小孩,没想到因为凑了个热闹毁了一天的心情。

        “如果,这是假的该多好啊,好可惜啊……”把拉美西斯的护身符贴在心口的一刹那,熟悉的触感让我的眼泪急涌出来,“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做,拉美西斯……我们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明明前一刻,我们还在期待一起相处的一个月,怎么就会成了这个样子……”

        我紧闭双眼想阻断不争气的泪水,可那个夏夜的场景又一次出现。这一次的场景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清晰,繁星和尼罗河上的灯火不可计数,十六岁的他半跪在箱子前,那样柔软细腻的眼神,那专属于少年人的赤诚……

        那么美好的场景,过了多少年我也丝毫不敢忘。

        “……即使分别片刻我也会想念你的,伊苏……”

        熟悉的沙哑嗓音似乎响在耳边,我连忙转头,我的身后并没有一笑粲然的少年拉美西斯,反而十米开外的大门被一位更年轻的英俊少年推开。察觉到泽胡迪的目光越过空窗落到我这里,我连忙把怀里的长衫和护身符,还有床上的背包胡乱塞进木箱,拿过盛着棕色油膏的罐子飞快往眼周涂抹。

        现在只希望我这幅落魄的样子不要被他发现,否则我这一家之主的颜面往哪里搁。

        他轻快的脚步越来越近,慢慢地停在门帘之后。

        我战术清嗓,发觉自己嗓音并无异常就没那么尴尬了,放下小罐子,我故作愉快走过去掀开了门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小泽胡迪?”

        小少年并不做声,清瘦的小脸上表情很复杂。我下意识凑近去看,他却后退一步然后憋不住了一般大笑起来,即使牵动了脸颊上的淤伤他也只是稍稍收敛了一下表情,仍然笑得很开心。

        我抱着胳膊,用最舒服的姿势倚在墙上看他发什么疯。

        似乎我的目光过于威严,泽胡迪把他的垂辫拨到耳后,咧着嘴跑到院子里去了。

        我暗自感叹一声什么鬼啊,打算追过去看看我家小孩今天到底怎么了,却看他抱了两个陶罐过来。看清他抱过来的是清水和泡碱,我瞬间明白他笑什么,肯定是刚才为了遮掩泪痕我用油膏把自己涂成了熊猫。

        天啊我的一世英名……

        在无限的崩溃中我快速清洗了脸上的油膏,顺带扯掉厚重的假发,霎时间一个长发飘逸,满脸通红的女孩倒影出现在水罐里。看来小孩子看不出我曾经哭过了,我自信满满抬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泽胡迪。

        正巧小少年也在看着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那就大眼瞪小眼呗。我刚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泽胡迪轻笑一声转过脸去。对他翻白眼的刹那,我突然在他细长的脖子上看到了一点凸起。

        “天呐你有喉结了……”

        我下意识说出的汉语惹得泽胡迪一脸狐疑转了过来。但他似乎并未花什么时间纠结,而是颇为认真地盯着我看。

        这孩子今天怎么老是看我?我是个直脾气的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打算质问他,他唇角却弯了起来:“苏萨姐姐,你当真如此深爱拉美西斯王子?”

        有如雷击,我清晰感觉到自己瞬间丧失了所有控制情绪的能力,只能站在原地。泽胡迪也不催促什么,只是整了衣衫,端端正正站在棕榈树下。

        热风吹过泽胡迪脑袋上仅剩的一绺长辫,末端一截串着碎绿松石的发带轻轻拂在他的耳垂上。应该很痒吧,我上前一步想替他拨开,却被他的手挡住。

        “我十三岁了,到了剪辫的年纪,也可以去神庙接受净化——我是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如果苏萨姐姐那么爱拉美西斯王子,可以去底比斯找他……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小少年琥珀色的双瞳定定看着我,说出的话却不似眼神那般坚定。

        “去找他吗?不,泽胡迪,我不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帮他把发带又绕了几圈绑上,他只是低着头并不躲避,“我不愿意你每天从兵营回来面对空无一人的家,我也不相信你能照顾自己,看你的脸,你都不处理一下。”

        “苏萨姐姐,男人受伤是微不足道的事……”泽胡迪快速捂住红肿一半的脸颊别过脸去,只留给我一个轮廓精致的侧脸。我无奈起身向他伸手,他依旧是低着头捂着脸,却乖乖握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帮泽胡迪脸上敷了冷水浸湿的亚麻巾,嘱咐他静躺在他的卧室里,我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远眺尼罗河。听泽胡迪说拉美西斯的婚礼将在十七天后的泛滥季第一天举行,最高的天狼星和奔涌的尼罗河都将送来最好的祝福,届时王子和王妃的船队将沿尼罗河巡视整个埃及,所到之处王室将分发大量的食物和物品。

        念及此,我突然强行找到了他结婚的一些好处,至少他路过格尔塞那些天我是不用生火做饭了,只是怎么想都觉得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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