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反派
反派，与正面人物对立的角色，是黑暗与邪恶的象征，游荡在非法和非人的边缘。
在这姑且称之为“书”的世界里，邬尤雪插足男女主人公的恋情，是毫无疑问的反派大小姐。
那么，身为反派女佣的她该如何给自己定位？
主动给尤雪制造困境的尤倩倩，和等待困境再施以援手的她，到底哪个更反派？
思索了一秒，尤栗干脆利落打电话报警，“喂，妖妖灵吗？我要匿名举报两个人贩子。”
“在南山a区山顶的南侧公共洗手间……不，没有看见。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计划。”
“证据？”
尤栗对着检索出来的聊天记录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们的代号，“他们还准备了迷药，目标是今天
上南山拍节目的小孩。”
“明星小孩很赚钱吧？”
不出半小时，躲藏在树林中的一对中年男女被景区保安强制控制，一小时后赶来的警察将其扭送下山。
出警之果断迅速令尤栗拍手称快。
“这才是法治社会的正确剧情走向。”尤栗煞有其事称赞，“让他们把阿雪绑了再去救？我可不会再让她受无妄之灾。”
上次的绑架事件令她记忆尤深，女孩狼狈的衣裙和无措的表情仍旧勾起她的心疼和愧疚。
“……况且要救，我跑得也没那些保镖快。”
尤栗道出了另一层真相，目光以尤雪他们为中心绕了一圈，便发现了不下十个便衣保镖，其中两人她在邬家见过多次。
江子矜在她报警的时候没有表态，如今暗对她敏锐的洞察力惊异了一番。
“——危机解除！接下来是正事时间。”尤栗不掩杏眸中的好奇，手指在不费工夫就搜索出的“交易记录”界面虚滑，“所以，你能‘入侵’任意一台手机吗？”
“我的呢？”
“不行。”江子矜下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眼中没有警惕和犹疑，便宽心解释，“准确地说，只能是特定网域的网址，只要登陆过，就能锁定。尤倩倩交易的网站是半吊子水平，钓鱼的居多，普通黑客入侵也轻而易举。”
尤栗：“尤倩倩的手机被‘锁定’了，等于她手机上的所有信息都是‘对你可见’状态，包括备忘录里的银行卡密码？”
江子矜：“……”
“只是举个例子！”尤栗诚恳摊手，“我才不想知道她手机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只是你看，备忘录里放密码不是常规保险操作吗，万一有一天我被‘入侵’了……”
江子矜：“理论上，可以。”
尤栗：教练，我想xxxxx！
“你家是做什么的？黑客公司吗？未来的我真的能加入吗？”
女孩眸中的激动和崇拜太过明显，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袖也没有察觉。
“……都说了是人工智能信息技术。”由于身高差距，尤栗和他讲话时，头顶的粉心在他视野正中央晃啊晃，“时空穿越目前仍是假说，但通过药物和仪器刺激脑神经，让被实验者产生类似‘好感度提示’的文字图形幻觉是可行的。”
粉嘟嘟的爱心离他远了点。
“只是在实验的过程中，被实验者必须一直接受心理暗示，无法正常生活。”
江家是ai领域的最前沿公司，实力也仅止步于此。
除了对手邬家，他没有其他怀疑对象。
青年没有将这两句话说出口，自然转折解释，“所以凭借你‘看得见’的能力，作为实验者加入轻而易举。”
“但这和小白鼠没两样啊，要是能把知识植入大脑就好了……果然还是得好好学习吗，但得时刻陪着阿雪……可恶，尤倩倩你这个趁虚而入的混蛋……！”
尤栗原地踱步碎碎念，思索无果猛地拍额。
“我要去南山a区山顶的南侧公共洗手间洗把脸，一起吗？”
江子矜：“……免了。”
“阿雪，昭昭，需要帮忙吗？”
“嗯，我头上的草莓发卡歪了，邬阿姨能帮我摘下来吗？”
“只是这件事？”
“嗯！谢谢邬阿姨——我和阿雪要说一会悄悄话，邬阿姨不用等我们。”
“好。但是隔墙有耳，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事最好到更私密的环境……”
“没关系啦，不是什么坏事哦。”
成人的步伐走远，盥洗室安静了一瞬，流水声不急不慢响起。
“阿雪，你嘴边有奶油，过来一点，我帮你擦掉。”
一门之隔，尤栗听出这是周明昭的声音。
“别不开心了，等会让倩倩姐姐给我们多拍几张照片，发给卿卿他们看。”
“啊，也可以发给尤栗哦。”
大概是近日来包含自己名字的都没好事，尤栗条件反射心头一梗，侧耳贴近靠近声源的木门。
“不用，尤栗向我保证了会一直看直播。”
“但是现在没有摄像头，尤栗也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女佣了。”
“……”
“不如，给她打个电话吧？”
出行匆忙，尤栗的耳机一直在外套口袋里，而方才报警关闭了勿扰模式，因此盥洗台的小姑娘一拨通电话，尤栗身上的手机就以百分百的音量炸开。
“尤栗，接电话——”
“尤栗，接电话——”
铃声是受邬珩的启发，用尤雪的声音录制的一段专属来电。
不知对方以何种方式引诱尤雪唱歌，自己哄了好久也只让小姑娘面无表情说出这五个字，尤栗还可惜了好一阵子。
而如今，尤栗总算明白，空旷寂静的洗手间内突然乍起毫无波澜的娃娃音是何等地吓人。
“阿雪，是你的声音？”
周明昭也被吓了一跳，抱住了尤雪的手臂，“讨厌，不会是学小孩说话的怪物吧，我们快走——”
她的话阻止了尤栗按下挂断键，女孩稚嫩平静的声音一遍遍在隔间走廊回响。
“尤栗，接电话——”
“尤栗，接电话——”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息屏，微弱轻盈的脚步声不急不慢迫近。如果尤栗弯下腰，就能从脚下的隔板缝隙看见一双正对她的运动童鞋。
下一秒，清稚的手机铃和咚咚敲门声同时乍起。
“尤栗，接电话——”
“尤栗，你在吗？”
“尤栗，接电话——”
纵使小姑娘的嗓音再如何可怜可爱，原本伏在门旁的尤栗也因过度惊吓跳上了马桶盖。
“什么声音？”
周明昭虽然害怕，但不放心尤雪一个人走进去，坚持环着她的手臂同行。
尤雪敲门无果，伸手去推，只留木门发出“吱呀”声。
如果程管家在场，看见自己不仅拒接大小姐电话，还无视她的叫唤，一定会被开除吧。
——不对，她已经被开除了啊。
为什么要逃呢？
明明到这来就是为了阿雪，却在听见她声音的瞬间躲进最里处的隔间。
尤栗一脚踩上马桶的水箱，手撑隔间顶端的木板爬上了上方没有防护栏的窗户，双膝发力向下跳向窗外的草坪时，她才发现自己使用了那两个冒牌人贩子的逃跑路线。
于是理所当然地，她在草坪外的石子路看见了佯装奋力奔来的尤倩倩。
——对了，是因为她啊。
尤倩倩正因正确的地点错的人瞪大双眼，“抓”字还没喊出口，便被飞扑过来的人死死捂住嘴巴。
“唔唔唔唔唔！”
“闭嘴，你想把他们引过来吗？”
尤栗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从不客气，下坡的惯性让她带着尤倩倩栽倒在草坪上，柔软的绿草平息了倒下的声响。四周的灌木野蛮生长，没人注意这方角落的微小动静。
“唔唔唔唔唔！”
“你的计划我都清楚，你再贼喊捉贼，我就立马报警把你抓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放手……没法呼吸了！）”
尤栗此刻十分惋惜江子矜的缺席，不然钳制尤倩倩逼供她承认罪行绰绰有余。
她嫌恶地松开手，直接触碰尤倩倩嘴唇的那只使劲蹭身下松软的青草地。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尤倩倩满脸涨红朝后爬，看到她的举动愤怒异常，“喂！”
“真没礼貌。”直到手心的嫩草蹭出绿汁，尤栗才甩手放松手关节，起身朝她冷睨了一眼，“和你交易的那两人都被抓了，没机会向邬家邀功，很失望吧。”
“谁做交易了！”尤倩倩看她走来，生怕她再动手，条件反射脖颈畏缩，愤怒的气势却毫不让人，“你从厕所的后窗爬出来，你才做贼心虚！”
“没错，上次是超市，这次是爬山，你跟踪我们干什么。”几秒的缓冲早已让尤倩倩恢复往常的斗志，她讥笑着站起身，不忘拍走衣裤的草屑，“节目组邀请的是我不是你，阿雪需要的是我不是你——还没收到开除的通知吗？”
尤栗嗤笑，“我记得当初你们家让我去做女佣，笑得最开心的人是你吧。”
“怎么，大小姐肯纡尊降贵做‘哈巴狗奴婢’了？”
听到先前自己对尤栗的嘲讽词，尤倩倩脸色变了一瞬，眸中冒火的愤怒和不甘难掩。
虽是三岁才跟着佘晶入住尤家，改名尤倩倩，女孩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尤家人，比自己大数月的“姐姐”尤栗是该随父亲的前任一同去世的存在。在父亲的无视和母亲的怂恿下，她让家里的佣仆叫自己“大小姐”，对尤栗直呼其名。不执行这一命令的人不会出现在第二天的家里。
尤倩倩不愿承认，这是尤家大小姐仅有的特权。
只有在涉及尤栗和她妈的事情上，佘晶会与自己同仇敌忾。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她都用在了讨好丈夫和婆婆身上，最鲜明的表现是对大儿子和二儿子的百般溺爱。
在大弟尤家耀还在胎中时，佘晶就经常对着三岁的她念叨，多亏了尤家耀，他们才能回尤家；如果她是男孩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少受三年苦，可惜生出了她这个拖油瓶。
尤家耀是天赐的礼物，是让她有家的恩人，尤倩倩像奶奶、爸爸、妈妈，像所有尤家人一样爱着他。
所以，他抢走了妈妈的爱没有关系，打碎了爸爸给的水晶项链没有关系，撕碎她的奖状、捣乱她的房间、骂她赔钱货、对她颐指气使，所有一切都没有关系。
爱他的人很多，他不需要回报同等的爱，她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我不需要姐姐，蠢货。]
[奶奶说得对，女人就是欠抽。]
[“哦？我很好奇你奶奶是每天扇自己巴掌呢，还是从女人退化成节肢动物了？”]
[“噗哈哈哈！碰一下就眼泪汪汪？别怂啊。”]
[“姐姐？我可不是你姐姐——哦，你叫她啊。”]
[“喂——尤倩倩！这有个不需要姐姐的蠢货‘不小心’摔倒了，要去告状吗？”]
——那会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尤家耀是自己摔倒的。”]
[“你就站那干看着，让你弟弟摔？”]
佘晶不由分说扇了她一巴掌，未经控制的力道把她打倒在地，额头撞上茶几脚，跪趴在万众簇拥的尤家耀跟前。
她看见尤家耀龇牙咧嘴呼痛，黑漆漆的视线跨过佘晶挑衅般朝自己射来，耀武扬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她看了一会，后知后觉的痛感从磕碰处辐射蔓延时，她忽地摸索到一条新的生存之道。
——尤家耀没有告发尤栗。
——他不敢。
琴棋书画，闭月羞花，自信、大胆、嚣张，她一步步把自己塑造成尤家需要的花瓶。压力大时，就找尤栗、尤家耀的茬，但尤家耀动不动就找奶奶妈妈帮忙，最轻的惩罚也是扣零花钱，所以恶作剧大多落在了尤栗头上。
两败俱伤也无所谓，尤倩倩爱极了她孤立无援、却故作坚韧装腔作势的可怜模样。
境况的再度转变是二弟尤家豪的出生。
健□□机勃勃的幺子毫无疑问得到了长辈的轮番宠爱，溺爱程度比尤家长子还甚。
彼时尤家耀年十一，仍是父母的掌中之宝，多的是一份望子成龙的殷切期望。这份期望只恳求他耐心完成学业以继承家业，可无法忍受被幼弟剥夺目光的他除了在外打架，居然把伤人的魔爪伸向了襁褓中的男婴。
尤家忍痛把他送出国接受教育，新生的尤家豪落地成长，傲慢骄矜和他哥一个样。
[姐姐又怎样，奶奶说了，这里是我家，在我家就要听我的！]
[奶奶说了，除了嫁人卖钱，你没什么用。]
[……但是，电视里的姐姐还会背弟弟，一起玩游戏。姐姐，你为什么从不抱我，不理我？]
[为什么不让我见哥哥？]
[姐姐，奶奶在撒谎吗？]
尤倩倩觉得整个家都坏掉了，黑的根长成黑的树，连同结出的果实一起弥散腐烂的气息。
再过四年，尤栗先她一步被“卖”掉。
她的家庭地位，是仅位于尤栗之上的倒数第二。
尤栗走后，便是不折不扣地倒数第一。
她走的那一天，尤倩倩一早叫好了搬家的佣仆，把她的卧室改造成自己的衣帽间。
兴许是去意决绝又匆忙，屋内什么东西都没留，可在学校的垃圾回收区，未经处理的笔记本课本堆成一座小山，张牙舞爪显示主人的毫无留恋。
凭什么她能轻而易举放下？宛若只在黑树暂坐停留的黑羽乌鸦，一扇翅膀就能轻易飞走。
“可是，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她一定是疯了。
恶之果成不了乌鸦的影子，离开树也只会摔成烂泥。
尤倩倩用不同于杏眸的狐狸眼朝她冷睨，饱满的嘴唇勾起同样的弧度嗤笑，姿态比尤栗优美。
“在你的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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