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姐姐
天色渐昏，失去唯一光线的水泥密室陷入灰暗。
孟东升把两个小孩安置在靠近窗边、用残破桌凳围住的一小块空地，自己背靠椅凳，注视铁门出神。
郁苍林把自己蜷成了封闭的球，噤声颤抖。
尤雪因为刚和哥哥通话，精神恢复了不少，尝试爬出只比她脖子高一点儿的包围圈。
小动作窸窸窣窣，顶上一块木桌断腿掉下来，发出咚的闷响。
“你在干什么？”
小姑娘手脚并用，把搭好的堡垒破坏了一般，险些砸中了炸药。
孟东升阴沉着脸，两手并用把她提溜回空地。
“阿雪饿了。”
尤雪毫不畏惧抬头对视，小手揉上肚子，乌眸直率坦然。
孟东升：“……”
真是，大小姐作风，没有丝毫被绑架的自觉。
抬手将黑色背包扔进圈内，孟东升刻意躲过与她对视，“里面有吃的，自己拿。”
小姑娘费了些劲把背包拖到她的林林弟弟面前。
“林林弟弟，我们一起看里面有什么吧！”
“哇——这个面包是熊熊！盒子里面是牛奶嘛？阿雪只喝过用杯子装的……”
几经颠簸，女孩身上的连衣裙早已不是鲜明的纯白色，乌亮的小皮鞋也蹭上了灰。尤雪的声音越来越小，认为自己从白雪公主变成了辛德瑞拉。
但这有什么，辛德瑞拉也是公主呀。
小公主尤雪面对郁苍林蹲下，两手扒拉出弟弟的鹌鹑小脑袋，却被郁苍林抓住手腕反扣。
尚且有年龄压制，四岁的尤雪力量更胜一筹。
“别哭啦。”
男孩凌乱的黑发和柔软的脸颊触感极佳，一双水雾朦胧的黑眸看着好不可怜。
“林林是个好孩子，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家里的哥哥和尤栗简直每天把喜欢挂在嘴边，获得别人的喜欢不是很容易吗。
“更不能从世界消失！你是我的林林弟弟。哥哥说过，家人就应该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呜呜呜……可、可是，我不是好孩子……”
“你又说谎了。”尤雪乌眸瞪成圆溜溜的葡萄，双手托住林林两边的脸颊，仍感觉男孩向下的势
力，脑袋直接对准他的额头一磕。
“呜！”男孩吃痛闭眼，被迫与女孩拉近距离，鼻尖相对，再次抬眸。
强势、执拗侵占整个视野的是女孩澄澈干净的乌眸，和自己那双和爸爸相似的黑眸不同，这双眼睛有温度，灼灼闪光。
“我桌上的小红花，都是林林放的吧？”
“因为林林知道我喜欢小红花，所以把自己的给了我，对吗？”
尤雪凶巴巴地质问，一时唬住了郁苍林，后者慢半拍点头。
“阿雪姐姐……怎么知道？”
“这就是做好事！”阿雪姐姐这会儿只顾着教育林林弟弟，听不见杂音。两掌收拢，白皙的脸颊揉成了粉嘟嘟的肉团子，“做了好事，就是好孩子！林林弟弟不许撒谎！”
“呜呜……嗯。”
“快说，我是好孩子。”
郁苍林：“……我是，好孩子。”
“再说一遍，林林是好孩子，大家都喜欢林林。”
“……”郁苍林快哭了，“阿雪姐姐，大家不喜欢我的，我不能说谎。”
尤雪恨铁不成钢，继续凶道，“那你说，林林是好孩子，阿雪喜欢林林。”想了想，尤雪又补了一句，“就算林林杀了妈妈，是杀人犯，会去地下！”
眼前波光颤动，如雾如雨荡涤了记忆里其余的不美好，男孩记忆之初的画面幻化为照片上见过的妈妈的眼。
“……就算林林是杀人犯，死后会下地狱，大家都不喜欢林林……林林是好孩子，阿雪喜欢林林……林林也永远喜欢阿雪。”
不对……眼前的人不是妈妈，是他给自己找的姐姐。
尤雪十分满意，终于放过他通红的脸颊，双手环抱他，回想哥哥安慰自己时的动作，轻柔拍抚男孩的后背，“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在哭呢。真的这么害怕吗？”
郁苍林哽咽摇头。
他想说不是的，其实他认识阿雪，是在更早的时候。
爸爸让他自己去找亲人，他不想再认别的爸爸了，只想找到未曾蒙面的姐姐。
那日，家里的保镖来晚了些，教室里只剩下自己和邻座的女孩。
女孩乌发长卷，沉默安静。
是同类人吗？——她和自己一样害怕吗？
郁苍林等待着。
落日梢头，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外格外明显，稳稳停在教室门口。
“阿雪。”
颀长高大的男子蹲下身，笑意温柔。
“哥哥！”
身旁女孩如蝴蝶般蹁跹飞过，跳跃的乌发扫过郁苍林注视的目光，轻逸投入男子的怀抱，浅颤的乌睫亦似蝶翼轻舞。
这是男孩最求之不得的亲情。
如果能加入他们……
男孩默默记下背椅后的姓名——
“邬尤雪？”
“……”
“阿雪”
“阿雪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姐姐了。”
“我早就是林林的姐姐了呀？”尤雪奇怪地问。
意识到把回忆念出声的林林脸颊爆红，垂头不语。
“大小姐，你叫邬尤雪，是邬家的千金，和他不是一个妈生的，算什么姐弟。”孟东升高声反
驳。他在前面听他两声音忽大忽小争吵了这么久，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尤雪很自然地转移提问对象，“不是一个妈妈生的，就不是姐弟了吗？”
“当然不——”他想到了郁杳杳，暗啐一口。
所以说郁修远就是个只顾自己的神经病，什么违法的事都做得出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孟东升大嚷，转身威胁，“你刚不是说饿了吗？再不吃我就抢走了！”
“哦。”尤雪乖乖应答，眨了眨眼，“可是这里面只有两个面包和两瓶牛奶，阿雪不知道要怎么
分。”
孟东升愣了。
之所以只准备两份，是因为云城郁家势力过大，他是专门来京城绑郁苍林的。而连带劫走了邬尤
雪，是误把她认作了郁杳杳。
娇生惯养的邬家大小姐，是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吗？
孟东升摸弄鼻梁，粗声粗气，“你们吃，我不用。”
本质上不听别人意见的大小姐再次爬上了小山，“你要熊熊脑袋还是熊熊屁股？”
孟东升：“……脑袋。”
“你要熊熊脑袋还是熊熊屁股？”
孟东升：“……”“屁股。”
随着两只熊屁股、一瓶牛奶一起递给他的还有一瓶水，“爷爷帮阿雪拧开。”
粗糙生茧的黑手利索拧开瓶盖，眼神却无处安放。
“我不是你爷爷……或许你可以，叫我一声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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