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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林原匆匆过去的时候,双方已经由局部冲突演变为多人战斗。

        宋平生仗着身高优势,以一对二也丝毫没有落于下风,相比之下王川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主要是挨揍的那一方,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只能偶尔可怜巴巴挥上几拳,还打不着死穴。

        以战斗中心为圆心五米开外围了一圈人,估计是看他们打的太投入了,所以没一个敢上去劝架的,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也成了牺牲品。

        林原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气血上涌,头胀成了二倍大。

        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去,先把围观的扒拉开,顺便丢下一句,“都死人吗!不知道拦一下啊!”然后一脚踹开骑在王川身上的人,又抱着宋平生的腰,强行把他拖离出交战区域。

        林原小时候没少跟人干仗,是他们家那片有名的小霸王,谁家孩子有点什么伤都得第一个怀疑他那种程度,可以说对这种没有任何规则可循的街架是十分精通的。但就是这样的战斗力,在往后拽宋平生的时候,差点被他甩飞了。

        宋平生本来就高,就算小时候缺衣少食,论体格也不比任何人差,打起架来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林原情急之下,用身体挡着外面那圈视线,很轻地给了他一巴掌,低声说了句,“这么多人看着,疯什么!”

        也不知道这巴掌是把宋平生扇清醒了还是扇得更疯了,他手上动作停下了,定定看着林原,就在林原以为他要进行无差别攻击,正准备摆出防御姿态时,□□终于赶到了肇事现场。

        “都他妈干嘛呢,啊,打架!来啊,一个个长本事了!有能耐跟我单打独斗来一场,打死算球!狗怂的上井不积极,看热闹惹事一个比一个积极!说你们呢,看什么看!都滚,滚回去!”

        队长大概是被他们气糊涂了,顶着寒风前言不搭后语地骂了整整五分钟,把看热闹的工人全撵跑了,刚要把炮火转向王川他们,谁知一抬脸,就先被几个人的惨样震惊了。

        除了宋平生是轻伤者,其他人够开染料坊的脑袋上无不顶着四个大字:惨不忍睹。有的棉袄都被扯破了,里头的棉絮总算是见到了自由的曙光,争先恐后地往外窜,和飘着的小雪融在了一起。

        □□攒了一肚子骂人的话硬是憋了回去,到头来就扔出来三个字,“丢人啊!”

        井区成立伊始,连医务室都没有,平时工人们有点什么病都是自己吃药抗过去,扛不住了再去附近镇上的卫生所,最后一步才是市里的大医院,当下这状况——一众人被队长压着去办公室上碘酒,就当集体疗伤了。

        宋平生没去,他跟着林原回了宿舍,一路上低着头,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随着房门重重地关上,他打架时的那股张狂劲儿也一同被关在了外面。

        屋里没开灯,暗得很,只有窗户那里透出一点极微弱的光线。

        林原是面对窗而站的,从宋平生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笔直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一点嘴唇的弧度。

        宋平生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想法,就像两军阵前主帅掏出的不是弓箭而是一束花。他想,“林原长得真好看。”

        宋平生心里想着,嘴上轻轻叫了声,“原哥。”

        “别,叫,我,”林原深吸一口气,指着他鼻尖一字一字说道,又恶狠狠加了句,“我没你这么傻的弟弟。”

        他还在生气,宋平生和王川都是和他一个屋的,四个人出了两个打架的,他又是副队长,这个责任他想不担起来都不行。

        “你说你是不是虎逼,啊?”林原气急了,也顾不得体面了,什么话都往外窜,“别人说什么你都上钩,你他妈是鱼啊,直钩往上上呗!你虎不虎啊!”

        宋平生低头不语,其实宁冉说那话没让他有多生气,长这么大这种话他听过太多次了,对他的杀伤力基本为零。他用拳头说话是为了让骂他的人长记性,下次就不敢再那么说了。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真的很好用,百试百灵。

        林原虽然自己也曾是混世魔王,但是大了之后被弟妹逼出了老母鸡属性,看到宋平生犯浑,忍不住就苦口婆心起来。宋平生这边听着林原叨叨,那头手里还攥着从对方衣襟扯下来的扣子——他还没来得及扔,谁想就被林原盯上了。

        “你要真气不过,就背后给他下点绊子啊,悄摸的,又不惊动人又能出气…你手里拿的啥?”

        林原眼疾手快,没等宋平生反应就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掰开手心,看到了那枚扣子。

        就这玩意儿,林原皱皱眉,随手把扣子扔在了桌上。

        只是这一下,让林原感觉宋平生的手有点不对劲:虽然大家在户外干活,手都会皴,没人能保持住一双纤纤玉手,但是宋平生的手未免糙的过分了,别人是在砂纸上打磨,他是在刀面上剌过。

        林原把灯打开,又把他的手拉过来看,宋平生下意识挣扎着缩了一下,没躲过去。

        宋平生的这只手,说得婉转点,像酱缸里泡了仨月的萝卜;说得不那么婉转点,堪比地里刚挖出来的红薯。宽大的指节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有的颜色尚浅,有的颜色发深,已经隐隐有化脓的趋势。

        这是典型的冻伤,林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你…”他又翻过来倒过去检查了几遍,抬头问宋平生,“不是发了手套吗,怎么还冻成这样?”

        “太小了,”宋平生小声说,“戴着不舒服。”

        林原觉的他刚才说宋平生虎是真没冤枉人。

        宋平生平时上井戴不戴手套他没注意过…大男人谁没事老盯着对方手看啊,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死心眼儿,零下十几度的温度就硬挺着…

        还高中生呢,都不如他这初中毕业的!

        林原从床头拿出一盒蛤蜊油,挖了一点到宋平生手背上,这是他从老家带来的,他一到冬天手就泛干,这东西得常备着。

        “你把这个拿着,每天抹一点,”看到宋平生这熊样林原有火也发不出来了,“你这个伤还不算厉害,每天拿热水泡一会儿,泡完了擦干再抹…这么大人了可长点心吧。”

        说完他又从柜子不知道哪个角落变出来一双看着就温暖的皮手套,拍到宋平生怀里,“这个够大了,以后上井戴这个。”

        宋平生摸着熊掌一样厚的手套,毫无征兆地红了眼圈。

        他记起很小的时候,他跟福利院的小孩儿打架,因为对方抢了他的馒头。两个肉团子在雪地里凶狠地滚在一起,被闻声赶来的院长分开。院长一边把他们抱在怀里上药一边教育他们不能那么做,但是福利院需要照顾的孩子太多了,马上有更小的孩子开始哭闹,院长只好放下药又去哄他们。留下宋平生站在原地,把已经掉在地上弄脏的半个馒头捡起来,拍了拍土,继续往嘴里塞。

        这是他童年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

        后来上了高中,身边的恶意愈发多起来,但他从来也没怵过,遇上出言不逊的上去就跟人招呼。有时候是一对一,有时候是一对多,赢过也输过,也打的满身都是伤过。但那时并没有一个人在他旁边唠叨着骂他虎,也没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从背后偷袭而不是傻了吧唧正面应战。

        过去的日子如流水,虽然冰冷刺骨,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而眼下林原的寥寥数语,像飞机掠过荒原的长空,投下几枚重弹,将他心里炸了个地覆天翻。

        “哥。”宋平生轻轻叫了一声。

        他擅自去掉了那个原字,一字之差,两者的意义,在他心里是霄壤之别。

        林原没察觉到称呼中细微的变化,更感受不到宋平生心里的巨浪滔天,他将蛤蜊油收起来,塞到宋平生的枕头底下。

        “队长那你不怕,”林原像个真正的大哥一样豪气万丈地洒下保证,“我帮你说去,你自个儿也机灵点,还有那个姓宁的…逼崽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早晚得找个机会干他。”

        宋平生此生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护着的滋味,这不是简单的安心和踏实可以形容的,他的嘴角些微往上翘了翘,“我知道了,谢谢哥。”

        有时候越担心一件事,它反而不会发生。事后队长只是把宋平生叫过去臭骂了一顿,让他和宁冉互相道了歉,连象征性的处罚和通告都没有。上面并不把工人之间打架斗殴当回事,爱打打去呗,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影响产量,随你怎么闹,就连书记知道这事也只是笑呵呵说了句,“不愧是年轻人,火力壮啊。”

        唯一对结果不满意的是杨胖儿。

        当天晚上,他在宿舍和队长一样痛心疾首地哀呼,只不过他哀呼的重点是另外三个打群架竟然不通知他。

        “你说你们怎么能这样,”杨胖儿盘腿坐在床上,心痛地直拍大腿,拍的腿上肥肉乱颤,“还把不把人当兄弟,啊,就没一个人想着来叫我一声!”

        王川用布包着冰块做了个简易冰袋贴在脸上被打青的左眼上,他不敢做大表情,一做眼睛就跟着疼,“你吃饭呢,十头牛也拉不动吧。”

        杨胖儿还想反驳,被宋平生抢了话,“对不起啊川哥,”他话里有些愧疚,“今天是我的错,也没帮上你什么…还害你被连累了。”

        王川倒没生他的气,温和地朝他笑笑——虽然立马就痛地倒吸了一口气,“阿生别这么说,今天要是没你,就是他们几个…嘶…打我一个,肯定伤得更重。”

        “行了,这次就这样,别再节外生枝了。”林原拧着眉站起来,可惜他不抽烟,不然这会儿会更像一位帮派老大,“宁冉…下次有机会再弄他。”

        杨胖儿顿时来了兴趣,“怎么弄?”

        林原斜了他一眼,“等着,下次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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