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杨胖儿的热情一下被这三个字点燃了，他眼睛瞪得溜圆，“真的，是啥片？”

        “书记没说，”林原拍拍手，“晚上不就知道了。”

        有电影在前面吊着，下午的表演就没几个人能看进去了，众人兴致缺缺地坐在台下，聊天的聊天，啃月饼的啃月饼，就是没一个人肯上去献丑。

        孙万乾动员了好几次依旧没是零回应，尴尬中他看到了在一边蹲着笑的□□，顿时像瞅见救星一样，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拉上了台，“既然大家都这么腼腆，就让队长先给咱来一个，好不好。”

        □□啧了一声，“这老东西害我啊，”他把手里的烟扔掉，“行，那我就先来一段，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抛砖引玉，对。”

        队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句话说完底下就多了一片叫好声，□□清清嗓子，有模有样的来了段梆子腔。

        有了队长给热场，接下来大家就踊跃多了，很多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是深藏不露。有的能说，有的会唱，甚至还有人把压箱底的快板拿出来来了段快板书，也不知道油田是从哪招的人，各行各业都给凑齐全了。

        “我第一次知道这也能随身带着的。”王川悄悄跟林原咬耳朵。

        “这你就不懂了吧，”林原故作高深，“要是不当工人，这就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可不得走哪儿都揣着。”

        宋平生扭头看了看林原，他记得林原说过他也会唱，唱的就是他名字的起源，智取威虎山，要是可能的话，他也想听林原唱一段。

        “下一个谁上来！”送下去一个讲单口相声的工人，□□在台上吼了一句，眼睛却盯住了林原，“副队长，大家都上来了，你不来一个不合适吧！”

        他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有人起哄，林原从到这开始，就担任了半个传话筒的功能，每天跑上跑下，和大部分人都混得很熟。

        “我啊——”林原也不推脱，故意拖长了音说一句，“来吗？”

        “来一个！”所有人齐刷刷喊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原抱抱拳站起来，向台上走去。从座位到台上这几步路，宋平生一直盯着林原的侧脸，他步伐轻快，意气风发的像一只翩然的白鹤。

        智取威虎山这段戏林原熟得不能再熟了，这是他们兄妹三人从小听到大的，广播里听，电视里看，就连他妈纳鞋底的时候都爱哼哼两句，后来哼曲儿的人走了，那几句词他倒是一直记着。

        林原走到台上，仿着童祥苓的样子有模有样摆了个姿势，他大概是有点表演天赋在身上的，一天没正经练过，硬是把人家目光炯炯的神态学了七八分，精气神足的好像自己不是在荒郊野岭面对一群坐着小马扎的工人，而是在人民大会堂给主席表演。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

        “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迎来春色换人间——”

        宋平生第一个鼓起了掌，直至最后一个人的掌声落下他还在鼓，真正做到了有头有尾。

        林原鞠了个躬下来，刚落座就看见宋平生拍红的掌心，忍不住笑了，“行啊，你小子够捧场的。”

        宋平生想说点什么，想用一些特别的词来形容刚才这场表演，但终究是吃了嘴笨的亏，话到嘴边只挤出来一句，“原哥，你唱的真好。”

        林原脑子缺根弦，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拍了拍裤腿，“这叫啥好，瞎唱两句，糊弄糊弄外行。”

        这场堪比草台班子的表演在书记慷慨激昂的总结陈词后宣布散场，搭起来的台子也不用撤，正好留着放电影用，等到电影名字出现在屏幕上，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庐山恋。

        这个片子在当时非常火，不光是因为里面有新中国荧幕第一场吻戏，女主角时髦的造型和服饰也为人津津乐道，虽然下面坐的好些人已经看过了，可依然挡不住他们想要重温的热情。

        杨胖儿回头递给林原一个“可以”的眼神。

        影片里男女主声情并茂念诗似的互相表达着对对方的爱意，及至吻戏出来，底下又是一片小小的骚动。所有人中只有宋平生不为所动，他往旁边看了看，林原正跟其他人一样，对着前面呵呵地傻乐着。

        有什么好笑的，宋平生皱皱眉，不懂这些人在兴奋什么。

        电影结束了，一伙人意犹未尽的边说着话边往屋里走，这样的讨论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哎你们说，”杨胖儿躺在床上也不老实，裹着被在床上蛄蛹，远看像一条大肥虫子，“亲嘴是啥感觉…林原，你亲过没？”

        “我？我没有，”林原正准备洗脚，拿脚尖试了下水有点烫，赶紧又缩回来，“你亲过啊？”

        “我倒是想，”虫子换了个姿势，变成仰躺的，“我连女的手都没拉过，川子你亲过没？”

        王川不说话，脸冲着墙壁背对着他。

        “哎，有情况啊有情况，”王川一反常态的样子给了杨胖儿有料可挖的错觉，他探出去半个身子，“说吧哥哥，让俺们开开眼界。”

        王川终于吭声了，“你烦不烦，”尽管灯光不太亮，仍然能觉出来他是红着脸说这句话的，“我才没有。”

        杨胖儿也不和他计较，像得到答案一样心满意足嘎嘎乐了半天，又将焦点对准宋平生，“平生，你呢？”

        只是还没等宋平生开口，他又自问自答来了一句，“咱弟弟这样的一看就没有，大冰块一个，谁靠近他两米之内，非得冻伤不可…哎就是白瞎这张脸了。”

        宋平生被这评价弄的愣了一下，紧跟着有些不服气，他历来争强好胜，就连这种事都得跟人争个高下，他颇是自欺欺人地想，你怎么知道没有。

        其实他这个胖哥哥说的没有错，长这么大别说亲嘴，他连异性的手都没拉过——小时候过年福利院排练节目不算。上了高中之后，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心思逐渐活泛起来，他这张脸又是一等一的出挑，身边不乏有女同学向他示好，只是他那时饭都吃不饱，未来更是没着落，自然没心情整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那时的女生表达方式比起现在要委婉的多，宋平生干脆借此装傻，等到高中毕业，就把这些炙热的目光甩到身后，孤身一人远走了他乡。

        宋平生在心里千回百转了一番，那边林原已经开了口，“我们平生就是不想找，要是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是吧弟弟。”

        宋平生没说话，学着王川的样子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原知道小孩儿是害羞了，笑了笑没再逼问，心想小子脸皮还怪薄的。

        屋外静悄悄的，此时临近深秋，就算在野外也难听见几声虫鸣，王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大有要彻夜恳谈的架势，“那你们想找什么样的啊？”

        杨胖儿最先回答，他年纪不大，梦做的不小，话说出来就想让人照着脸给他两拳，“我觉得吧一个不够，还是找三个最合适，一个做饭，一个暖被窝，一个带孩子，最好漂亮点…”

        眼看再说下去更没谱了，林原适时打断了他，“拉倒吧你，瞅你熊了吧唧那样还三个，我看你一个都找不到。”

        “林原同志，话不能这么讲，”杨胖儿苦口婆心地说，“理想跟现实是两码事，你比如说我…”

        林原再一次无情打断了他，言简意赅只有一个字，“滚。”

        他十分确定，就杨胖儿这不着四六的样，哪个女的看上他才是瞎了眼。

        “相貌有那么重要么，”王川也对杨胖儿的择偶标准表达了鄙夷，“找个能一心一意待你的才是最要紧吧。”

        杨胖儿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这你就不懂了，我想找漂亮的不是为我考虑，是为我的下一代考虑。妈漂亮了，生的孩子才好看。”

        林原：“就你那样式儿的，找嫦娥来都没用。”

        林原嘴上怼人利落，心里对这个问题却没有半点概念，找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带劲的丑的…他还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除弟妹之外的人生活在一起。

        他不清楚在同龄人中这样的想法算不算正常，来这边之前，他知道身边有很多朋友已经开始偷偷的“约会”，他还撞到过一两次，他爸妈在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纪也已经有了他。但是到了林原这，他先人后己惯了，除了思考怎么养活一家子以及尽量让自己活的体面，已经无暇顾忌其他了。

        如果硬要定一个标准的话，女的，活的，对他弟弟妹妹好就行了。

        林原叹了口气，殊不知就在他想着这些没谱的事的时候，他的身影也飘进了某人的脑中。

        宋平生觉得他大概是病了，王川抛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不是哪个姑娘娇花一样的脸，而是下午林原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接着镜头一转，又变成了他第一天来时，林原把自己的褥子抽出来给他铺的场景。

        他在想什么呢？

        宋平生闭紧眼睛，又晃了晃脑袋，力图把这些狗屁不通的想法从他脑子里清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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