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少年,野心勃勃
一座高山高得令人丧失了攀爬的勇气。
有人说：“山的那边是无穷无尽的宝藏，只要能够带回来一块宝石，一生衣食无忧！”
又有人说：“山的那边有倾国倾城的美人，看上一眼，便死而无憾！”
更有人说：“山的那边其实是神的遗迹，盗得一粒火种，便能号令天下！”
还有人疯了一般自言自语：“山的那边......长生不死......长生不死......”
一个又一个动人的传说给了人们无限的勇气与野心，一次次的铩羽而归并不能磨灭他们的贪婪，反而是增添又一个更加充满诱惑的传闻。
直到有一天，有人站在山前，用俯视的眼光看着那座山，用不屑的语气说：“看我将那山搬了去！”
然后，彻底疯狂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只求能够实现传说的只言片语。
只是，山的那一头，是一座更加巍峨的高山，这时，疲惫的人们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力量撬动那一座大山，甚至在仰望不到山巅的同时，生出无边的恐惧。
云雾缭绕的山间，精神矍铄的老人用手中的拐杖轻轻地敲打了一番面前的顽石，平静地对身后两个恭敬地弯着腰的男人说着这样一个故事。
年长的男人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年轻的男人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眼中吞吐着阴晴不定的光芒，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老祖宗，您的意思是那个振臂一呼的人本身就是武皇的人？”
老人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面前翻滚的云海，看着老人的背影，年轻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一时间冷汗打湿了额头，求助地看向中年人。
但是中年人朝着他微微摇了摇脑袋，就低下了头。
“听说那几位大人抓住了那位先生，便觉得自己有了与三殿下较量的资本了？”老人似乎终于想起了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中年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回答道：“是的，不止是那两位大人，那几个人都觉得武皇的手伸得有些长了，而三皇子自告奋勇插手南国内务，有些自不量力了，所以......”
中年男人一度欲言又止，今天与身边的年轻人被老人清早抓来爬山，便始终不明白这位老人的意图，更看不清老人对于三皇子入主南国是何态度，所以他并不准备说太多的话，以免失言，令老人不喜。
然而老人冷哼一声，嘲讽道：“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是不是还想找狂风山的柳七给三皇子一个下马威？”
“这......”中年人勃然色变，这件事非常隐秘，甚至亲自请柳七出手的人和他地位相当，这件事是必须要瞒着老人进行的，没想到那请柳七出马的人刚刚离开不久，老人便知道了消息。
中年人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忽然意识到老人能够知晓这个秘密，只有一个可能，他微微侧目，年轻人的头低得更低，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老人冷冷地说道，可是看到中年人这一副木讷的样子，恨不得举起拐杖狠狠地敲打他一番，然而中年人畏惧地缩了缩脑袋，他才一拐杖震碎了面前的顽石，怒道：“连我这谪居多年的老头子都能够知道这件事，你们觉得这真的能够给三皇子一个下马威，而不是被他抓住把柄，趁机进行一次大清洗？”
“这......”中年人冷汗涔涔，他并不是直接参与其中的人，可他毕竟是知情者，一旦三皇子追究起来并且想要玉石俱焚来树立自己绝对的权威，很可能会拿他开刀。
年轻人看了中年人一眼，小声提醒道：“祖父，那狂风山的柳七，可是能正面接下潜大人两剑的凶人......”
“闭嘴！”老人冲着年轻人怒吼一声：“你这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出卖的畜牲，哪里能知道那柳七究竟是谁的人！”
面对老人的训斥，两人立即跪在了地上，只是中年人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神色，而年轻人的眼里却满是杀机。
老人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继续转过身去，慢悠悠地说着：“周王朝原本不过寒霜城一城之地，百年间异军突起，雄踞数十城，但与我南国相比，不过一省之地，可是谁能想到周王朝第一个就拿我南国开刀，而且所有人都认为以卵击石的战争，却在一夜之间以南国的惨败收尾？”
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恐惧以及解脱，他看着翻滚的云海，仿佛看到了当年与他一同征战却被残忍杀死的同伴，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感到了一丝倦意，又看见他跪在地上的儿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要是你们这辈人多一点点勇气，我南国又怎会成为别人的治下之臣？我南国又一个女儿送给了寒霜城，你们依然这般跪着么？”
“爷爷......寒霜城此次剧变早已伤及元气，不如我们将三皇子带来的大军灭了，然后举兵反了大周！”年轻人抬起头，眼里充斥着野心。
然而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换来的却是父亲冷漠的注视以及爷爷无情的一脚，老人怒骂道：“真不知道我这个废物儿子怎么生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来的，你难道没用听懂我那个故事的意思么？”
“我......”年轻人有些无所适从，一向高高在上的他虽然不得爷爷的喜爱，何时又受过这样的对待，一时怒火中烧，然而他的父亲一个巴掌把他掀飞，冷冷说道：“跪下！”
“是......”年轻人低着头，不再言语，眼中却酝酿着疯狂的火焰。
“人，要有自知之明！”老人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若不是自己的儿子对这孙子过于宠爱，他又何必动怒，想到这里，疲惫之感更深，说道：“人可以没钱，可以没女人，可以没有权力，但是他要知道自己有什么，像那些个王公司首，也敢涉足武皇和周药仁的博弈，一个周清涟就能兵不血刃地杀死他们，我从没见过这样急于找死的。”
“国战并非一朝一夕，看的是最后的结果，而不是一时的得失，我南国虽归于他人治下，但武皇分身乏术，我们自当韬光养晦，并不是每一个周王朝的帝王都是武皇，只要不伤及根本，只要不进入武皇的视线，我南国，自然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老人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智慧和野心的东西，然而智慧和野心顷刻破灭，糅合成一团恐怖的怒火：“你们以为插手这件事，真的能够争取到一丝一毫的利益么？武皇做事，自然是一石数鸟，他只不过在找下一个开刀的对象罢了！”
“原来如此......”中年人喃喃自语，对于自己的父亲心悦诚服。
南国一直分为两派，一派是国君与权臣，另一派是王公，而他的父亲，身为已故君主的伯父，自然是王公一派的主事者，当国君一派表示要杀死周药仁，报血海深仇时，他选择沉默，原来这沉默并非恐惧，而是另有深意。
至少如今国君已亡，国君座下最可靠的英武堂在得知潜身受重伤后，诸位高手已经按耐不住，想要争夺这首座之位了，而且老人的小女儿，现在正以南国王妃的身份归来。
“你们要记住，百里骁虎虽然是武皇的儿子，但是来了我南国，无论他今后是想要为了那帝位争上一争，还是想在南国巩固自己的王位，他和婷儿的孩子，都是流淌着我们一脉血液，生长在南国的王子！”
“可是爷爷......那周清涟......”年轻人小声提醒，同样是年青一代，他对于周清涟没有恐惧，而是满怀妒忌，如今王公一脉强势，此消彼长，必定能够将权臣一脉分而食之，若是这只是给周清涟做嫁衣，让他如何能够服气？
“嗯......”老人这才点了点头，周清涟，的确对于任何想要站在他对立面的人来说都是心腹大患，当时在定鼎宝殿上，应画冰那一番话显然是受到了周清涟的威胁，或者干脆就是向周清涟示好，而武皇能够答应三皇子的请求，或许便是用这南国国君之位逼周清涟现身。
如果周清涟想要在南国搅动风雨，失了潜这样一把剑，没了直接杀死周清涟的机会，谁又能够在计谋上与周清涟周旋呢？
这是老人最忌惮的一点，也是他清晨不好好睡觉，不好好沏上一壶茶听听小曲儿的原因，然而就在他被年轻人的问题难住的时候，一只海东青破云而来，如一支利箭落在了老人的拐杖上，啄着老人大拇指上那个硕大的宝玉扳指。
“父亲，这是婷儿的海东青......”中年人看了一眼有些出神的父亲，小声提醒。
老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取下绑在海东青利爪上的信笺，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老人却因那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与字里行间的自信感到难以置信，良久，他才说道：“世人只知，周清涟运筹帷幄，三皇子入主南国是他翻身的第一步，谁又想到一直低调衬托周清涟的三皇子，才是利用了周清涟后，此役最大的赢家！”
“父亲......此话怎讲......”年轻人与中年人对视一眼，呼吸都有些急促，最终还是中年人问道。
“嘿嘿......”老人古怪地笑了两声，将手中的纸条撕得烂碎，朝着云海微微张手，立刻就有一阵罡风将纸片吹得烟消云散，他吐出一口浊气，才发觉云海深处有着一轮耀日缓缓升起，不由觉得身心舒畅，豪迈地吟唱：“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话语间，老人丢了手中的拐杖，仿佛在阳光的照耀下年轻了数十岁，于是放声大笑：“没想到十年前我南清公就此沉寂，如今却遇到这么个野心勃勃的少年，未到南国，便邀我入席，即便这是请君入瓮，我单刀走上一遭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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