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阳关路,阁下面熟
子律一直觉得周清涟是一颗能够点燃整片草原的星火，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以往面对有着这样意图的人，解决起来只需要一刀。
然而当周清涟能够玩弄他的怒火，掌控他爆发的边缘，子律便对周清涟束手无策。
当周清涟再一次花言巧语平息了子律的怒气后，子律端坐在马背上，冷冷地说道：“前面就是阳关了，过了阳关，我们就进入西境了！”
“嗯......”周清涟点了点头，举目眺望渐渐出现在视野里的无边黄沙中那一面孤立无援的墙。
风沙如同一只又一只凶残的野兽，用自己锋利的爪牙撕扯着破旧的城墙，当队伍离那一面支离破碎的城墙越来越近的时候，一片如同海浪般扑面而来的沙墙散发着一股雄浑苍茫的气息，横贯在地平线上，默默地承受着阳光的炙烤，给人一种几乎无法呼吸的压力。
周清涟站在车顶，用手遮挡着阳光，喃喃自语：“这就是阳关啊，除了寒霜城之外最大的战场......”
周清涟的话语中萦绕着一股难言的意味，甚至连周轻轻都读不懂周清涟究竟是兴奋还是悲伤，这一种语气感染了子律，让子律莫名地感到如鲠在喉，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起来，他深吸口气，怒道：“什么意思？”
“帝国通过一场又一场权力的博弈与利益的交换，迫使南国国君签订城下之盟，而后日益瓦解南国的力量，如今才算将南国彻底地掌握在手中......”周清涟坐了下来，看着子律，说道：“曾经的西境不叫西境，如今的西境，曾经是大大小小十数个王国。”
子律有些头皮发麻，周清涟的眼神和语气，有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悲怆，更像是这一片被鲜血彻底染红，被强弓硬弩完全摧毁的土地借助周清涟之口讲述着她的伤痛。
周清涟轻声说道：“如今的西境之主本是天凉国的王爷，天凉率领西境所有的王国抵抗周王朝的入侵，在最后的关键一战，那位王爷选择了背叛，斩下天凉国主首级进献武皇，这才让寒霜铁骑破了阳关，这才让他登上了西境之主的宝座。”
子律和周轻轻对视一眼，他们都感受到了周清涟平静的语气里那一份淡淡的血腥。
西境比天凉国大上不知道多少，西境之主的叛变让自己的权力极度膨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人，与背负骂名，西境之主不用在乎因为他的叛乱究竟会死多少人，这样血腥可耻的做法，让他们感到异常的愤怒。
然而周清涟只是淡然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一位王爷做出了对他来说最正确的选择，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这一招釜底抽薪使得很漂亮......”
“哼！再漂亮也是个叛徒！我最厌恶的，就是背叛！”子律讥笑一声，望向周清涟的目光仿佛是轻蔑的俯视。
周轻轻难得站在子律那一边谴责周清涟：“西境之主真不是个好人，兄长为什么要去和他合作，你难道就不怕他第二次叛变么？”
周清涟摇摇头，冷漠地说道：“我也同样讨厌背叛......只是背叛，往往建立在利益不均匀的前提下，西境之主固然威风八面，但是怎能和帝国之主相提并论呢？我欣赏西境之主的野心和手段，与这样的人合作才能够真的让人放心，因为他知道，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与我合作！”
“那若是现状磨平了这位西境之主的野心，让他选择出卖你去武皇的面前换取利益，你又当如何？”子律的眼睛里吞吐着淡淡的神光，他看着周清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虽然你能够给人信心，可是这毕竟是冒险，而且毫无退路可言，你确定西境之主不会因为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放弃你许下的承诺么？”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周清涟笑着点了点头，喃喃道：“可是你要清楚一点，也就是我刚刚说的一点，西境之主是如何坐上如今的宝座的？”
“叛变！”子律吐出两个冰冷的字，即使在炎热的西境，都冷得让人直哆嗦。
周清涟笑容更甚，甚至有了一种上去捏一捏子律冷酷的脸的冲动，他看了一眼渐渐靠近的阳关，这就像是一条横卧在西境之前的巨龙，本想碎其鳞角，燃其血肉与寒霜铁骑决一死战，然而却突兀地停下了搏斗，剩下了残破又扎眼的身躯。
收回目光，周清涟说道：“就是因为叛变，西境之主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就不害怕有朝一日有人学着他的方法将他推下神坛么？”
子律微微一怔，周清涟的笑容变得阴险狡诈：“西境之主并没有你想象中过得那般滋润，他一直都很惶恐，并不是惶恐他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杀死了那么多的人，而是害怕有人一直在暗中算计着他，要取了他的性命！”
“我们的到来，将会给西境这一潭死水注入一些活力，那些有想法的人，难道不会在这个时候想着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么？”
“可是......”子律咬了咬牙，问道：“别人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真实身份，至少会猜到子律的背后站着周清涟，你就不怕有人将你擒获，交于武皇么？”
周清涟的眼神有一些闪动，周轻轻有些担忧，然而周清涟摸了摸周轻轻的俏脸，说道：“自然会有这样的人，这就是那些安于现状，没有冒险精神的人，可是这样的人总归是少数，更多的人希望我们带来变数，这些人若是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那么整个西境就没有资格参加到这一场弈局中来了......”
“我们最终的目标还是西境之主，因为这是最简单的选择，我可不想在与西境结盟之前，先帮他们策划一场动乱！”周清涟嗤笑一声：“西境之主之前所做的那一件事让我认可了他的魄力，他如今就算是沉寂太久，也会因为手下有人不安分而明白他是最应该先下手为强的人！”
子律目光闪动，他觉得周清涟说的没有错，狼群的首领是那一头最强大最健壮的狼，若是有一天这一头狼老了，就会有一头更加年轻的狼取代它，夺走它的一切，这对于一头老狼来说是非常痛苦绝望的事情，而忽然出现一个人告诉他，他有能力让它永葆青春，这样的诱惑，谁又能够抵挡？
子律看着阳光映照下显得自信而又强大的周清涟，嘴角浮现一缕苦涩的笑意，他和他的父亲不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选择帮助周清涟的么？
想到这一点，子律愈发觉得与周清涟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博弈简直是自讨苦吃，只需要刀够锋利，与周清涟交起手来一句话都不要听，直接将他砍了就行，于是他的心情有些好了起来，期待西境里能有像样的高手，可以和他切磋切磋。
正当周清涟闭嘴，周轻轻目光平静，子律心不在焉的时候，车队的后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
周清涟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向周轻轻讨要酒喝，子律也是挑了挑眉，他能够听清远处那一队人马呼吸的频率，从而判断对方的身手，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却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威胁，只是觉得有趣。
但是那一队人则没有子律这般轻松写意，当他们从子律身边经过时，为首那年轻人扫了子律一眼，看到子律那满不在乎的眼神，微微愣了愣，但也只是微微愣了愣，反倒是身后的那四人对于子律的眼神很不满意，认为这是一种挑衅。
不过为首那人皱了皱眉，说了一句：“快些赶路，今夜过了阳关，明日便能找到一家客栈休息，不要节外生枝！”
他的年纪不大，但是说话却很有分量，那四人没有异议，在那为首的年轻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子律后绝尘而去。
“这些人应该就是你们帝国刑法司的吧？”子律从那一队人身上收回目光，看着周清涟问道。
周清涟挑了挑眉，刑法司的人即便不在寒霜城内都无法改掉那一种见人就审视一番的毛病，被子律看穿也属正常，只是不知道子律为何对这一队人有些感兴趣。
“的确是刑法司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这些人感兴趣？”周清涟有些不解。
子律轻笑一声：“我之所以会对他们感兴趣，是因为你对他们感兴趣，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可是有两个人背着的东西却是很有趣！”
“哦？你看出来了？”周清涟微微一笑。
“他们是你引来的么？”子律没有回答周清涟的问题，而是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周清涟哈哈一笑，看着远处已经停了下来，折返回来的玉继业一行人，问子律道：“对上那两个东西，你有信心么？”
“我不需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只需要对你有信心！”子律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又将问题踢了回来。
周清涟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车顶饮了一大口酒，大喝一声，说不出的洒脱。
“阁下去而复返，可是在此丢了什么宝物？”
“并非手下有人疏忽，而是觉得阁下面熟！”玉继业隔着老远就停了下来，风沙渐起，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的两只眼睛，一只盯着周清涟，一只盯着子律，两眼都是忌惮。
他们五人一字排开，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对于刑法司的人来说，他乡没有故知，能够在遥远的西境见到眼熟的人，那便意味着威胁。
至少在玉继业看来，远处的那两个人便是极大的威胁，甚至其中一人便可能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对方的人不多，虽然是一支车队，但并没有多大的战斗力，他们五人如今这个姿态，一轮冲锋便能够将对方的阵型凿穿，可是......
他们看着那一个慵懒的少年驾着马朝着他们缓缓走来，那一股压力令他们的马儿都开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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