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惑人心,灼水未寒
微寒的碧波驱散了寒霜城雪后的阴霾，久违的阳光洒落在美轮美奂的妙笔宫，在这冰天雪地里，或许只有这支妙笔才能在后山勾画出一副小桥流水的景致。
潺潺的流水沿着诡峭的山峰洒落，纤纤玉手探入清冷的山泉，粗犷地捞起满载泉水的陶桶，潜木然地坐在一方石椅上，他自然没有煮水烹茶的兴致，横眉冷对，却坏不了南楠的雅兴。
绘妃并不爱茶，因此潜也对茶无感，南楠的突然造访并不想要惊动绘妃，虽然她们是亲姐妹，可是对于二人来说，没有相同的利益关系，同样倾城的容貌，同样显赫的背景，以及同样膨胀的野心，只能让她们势同水火。
南楠看着火炉上的水，隔着缕缕青烟盯着潜的眼睛，潜如霜般的眉颤了颤，南楠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的笑容越来越深，两个深深的酒窝是绘妃不曾有的，她忽然收回了目光，仔细端详把玩手中的茶杯，一副委屈的神色。
“你差点就成了我的亲姐夫，看我一人如此落魄，都不询问我究竟为何么？”南楠的脸上堆起一副委屈的神色，目光里含着深深的幽怨，楚楚可怜。
只是潜不为所动，反而是冷冷一笑，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仿佛一柄出鞘的剑，仅仅是一个笑容所带来的威胁，便令南楠的心蓦然抽搐了一番。
她心中难安，潜当然明白她这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具下是怎样的蛇蝎心肠，这一个笑容只是在警告，警告她不要触碰他的底线。
然而南楠很快就展露了娇媚的笑容，有警告，便意味着潜依旧会害怕。
方斩空曾说中了周清涟那一剑的潜在一剑为牢痊愈之后将会前所未有地强，因为周清涟的这一剑替潜斩落了纠缠他已久的心魔，放下了一切杂念只为武道的潜哪里还有什么敌手？
可是潜真的如方斩空所说的无所畏惧，再无弱点了么？
南楠无声嗤笑，方斩空是她剑法的老师，以方斩空的能力做她的老师绰绰有余，但是在洞悉人心上，南楠比方斩空出色太多，方斩空的预料并不准确，南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睛告诉她，即便绘妃做过太多伤害潜的事情，但潜依旧是潜，那个她熟知，为之倾慕的潜永远地义无反顾，他是飞蛾，勇于扑向火焰的勇气才是他最强的力量！
周清涟能够以绘妃的安危相要挟，南楠自然也能！
只是南楠的笑容渐渐变得复杂，第一次见到潜，她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潜温润如玉的品性让她着迷，她见过英武堂中太多的风流人物，只有潜一人没有咄咄逼人的戾气，而是有着一股子书卷气。
没有人看好潜，即便潜是首座的弟子，可是南楠知道潜总有一天会站在南国的巅峰之列，并非盲目的崇拜，强烈的信心源自对于潜的过分了解。
潜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当诸多被冠以天才之名的人难以逾越修为的屏障，潜的进境虽然缓慢，却按部就班地达成了他所有的目的，南楠为潜开心，可是自从潜见到了那个在南墙上翩翩起舞的女人，就再也没有了温暖的笑，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剑！
潜开始展露自己的天赋，当他站在绝大多数人无法逾越的天堑之后以一种无法遏制的趋势与三位副首旗鼓相当，即便是国君都对他寄以厚望，但潜的脸越来越冷，南楠再也没有见过潜的笑容。
直到潜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却只得到了她冷漠的回答，南楠觉得委屈，她想哭，为什么来不及学会爱情，就先学会了嫉妒？
只是感情过于霸道，一厢情愿地爱着一个人的人永远都学不会将心比心，他们会更加无情地伤害另一个着了魔的人，因为妒火中烧，南楠觉得自己是一只魔鬼！
她的声音有些酸楚，她一直想要在潜的面前装出最坚强的模样，她知道潜的下场，知道一个深爱着他永远得不到的人的人是多么的卑微，潜是从不在乎他人目光的男人，而她却是一个骄傲的公主。
哪怕是一贫如洗的民女都能够收获自己的爱情，都能够为了自己的爱而勇敢表达，可是她不行，更不敢，所以她不知道强装的自己早就已经出卖了自己，还要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淡漠地问：“难道你就不能够学着放下，去看一看在她前面究竟还有什么？”
潜笑了，如当年那般温润，若非所有的笔化作一场大火，他也用不着拿起剑柄，他更像是一个儒雅的文士，却因一头花白的头发而显得尤为沧桑。
他拿起了茶壶，为自己和南楠倒上了一杯热水，他无惧严寒，也无惧炽热，只是忽然觉得意外，也许是南楠的坚持让倔强的他不想放弃，既然不愿放弃，即便是倾国倾城的姿容，多看一眼也无益。
望着倒映在热水里模糊的脸，潜的心很快就像这一杯水，唯有余温，毫无波澜。
他平静地问：“妙笔宫收留一个废人已是武皇开恩，如若收藏一位公主，只怕平白污了诸位的名声，不知公主究竟为何而来，莫非只是叙旧？”
南楠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南国的冬季也很冷，只是寒霜城雪后的风冷得让她感到陌生，或许是物是人非，或许是依旧苦不堪言。
潜并非关心，也没有想过要帮她解决任何事情，这一句话只是单纯地驱赶，毫不留情的驱赶，可是南楠的心抽搐一番后便变得尤为强大，她正襟危坐，哪怕紧张地忘记了水温而攥着茶杯，仍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为她做任何事情，都只是南辕北辙！”
“嗯？”潜如剑的眉微挑，他早已人剑合一，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不亚于拔出他的封心剑，冷冷地看着南楠，任何一个有关于“她”的词从南楠的口中说出，都会令他尤为敏感。
“我知道你想要得到她，不要急着否认，听我把话说完！”南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霸道地盯着潜的眼睛：“你想要帮助她，就必须帮助七皇子夺得皇位，但是你必须要明白一点，哪怕你将一身本领全都教与七皇子，并且帮他夺得帝位，你在他的眼里永远只是臣子，当他不再需要你的时候，你的存在，你与她的关系，将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
“人言可畏，没有任何一位帝王愿意自己的生母与人行苟。且之事......”南楠充满嘲讽地笑了一声：“你的存在本身就很尴尬，他如今尚且年幼，但是有朝一日会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哥哥，但是那究竟是谁的孩子呢......”
潜面前的茶杯忽然有了一道裂缝，南楠却无所畏惧地看着潜渐渐阴沉的脸色：“若是被人怀疑他的身世，将会动摇他的统治，而他若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认为他和他的臣子会允许你这么一个有能力又有想法的可能出现的太上皇存在么？”
“我并不是危言耸听，也非离间你和你可爱的徒儿之间的感情。”
南楠的手有些放松，她知道绘妃虽然是潜的软肋，但潜还不至于为此乱了方寸：“你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女人，而获得一个女人的方法有很多，像你这样将她推往权力巅峰的做法，就算你真的能够得到她，难道不是她对你的施舍么？”
“你需要帮助我，帮助我坐上她想要的位置，只剩下你的她，难道还有选择么？”
南楠神秘一笑，像是传说中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魔鬼。
但任何人的心中都住着一只魔鬼，只不过释放他们的方法各不相同罢了，潜不得不承认南楠一如既往地聪明，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利用扭曲的人性，他不得不为她抚掌叫好，问道：“那么说一说你的计划吧！”
南楠长舒口气，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水依旧滚烫，但只不过助长了她心中的火焰罢了：“南婷很幸运，我们三个姐妹，只有她一直无忧无虑......姐姐踩着刀锋为南国牺牲自己换来这看似万千宠爱实则受人觊觎的地位，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却找到了一个最可靠的男人......”
“你牺牲了自己的荣耀为方斩空创造了一个机会，虽然他杀死了四先生，但是你觉得凭他就能够杀死周清涟么？”南楠不屑一笑：“还是说你的目的只是让周清涟和百里骁虎心存芥蒂，无法联手？”
“如此看来，你是认可百里骁虎的实力的，你觉得南国王后的位置，适合我么？”
南楠看着陷入沉思的潜，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潜的身边是封心剑，他轻轻地抚摸着这一把剑，脸上的神色比冻结这把剑的寒冰更为冷峻，他不得不承认南楠所说的话很有道理，天下并非一人所有，有能力夺之者各取所需，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双拳难敌四手，在共同的利益面前，谁都能够学会以德报怨的美好品质。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帮助有限，但是我要的只是一个承诺，承诺当我站到南国的巅峰，你要重回英武堂，与我联手！”南楠端起茶杯，这是以茶代酒。
百里骁虎需要时间成长，潜需要时间疗伤，等到一方有能力争夺天下之时，便会有人按捺不住，南楠知道在百里骁虎和周清涟中必有一人会揭开乱世的序幕，她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站到一人身边，并且收拢足够的力量。
南楠觉得这是最大的牺牲，并非单纯的对于权力的向往，而是对于潜的成全，这是爱到极致的表现，可是潜仅仅付之一笑。
然后一个未曾梳妆打扮便美得过分耀眼的女人端起了潜面前的茶杯。
她的眉梢还挂着些许慵懒之意，随着她的玉指轻轻触碰，茶杯整齐地一分为二，大口饮下半杯热水，绘妃看着面色微变的南楠，意味深长地说：“即便是这杯水都未曾冷却，你我三人又怎会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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