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当年苦,无关兴亡
当初周清涟使了一手金乌陨落，即使是全盛状态，自信无比的潜都颇为忌惮，认为周清涟如果留下这一箭来针对他，可能会给他带来死亡的威胁。
如今的周清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用三年时间谋划一箭，却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箭法的青涩少年了，仅仅是与方斩空的一战，就让他受益匪浅，在磨砺了剑法的同时，也令箭法变得更为毒辣！
周清涟绝非光明磊落之辈，一手暗箭伤人被他玩得出神入化，两支箭矢几乎融入了浓重的雾霭，披上了一层厚厚的伪装，悄无声息地潜伏，刹那间就绽开了暗红的血花！
与王云卿和周盈盈交战的二者咄咄逼人，想要趁着王云卿受伤一举碾压，但是也造成了自己的背后毫无防范，若是有人突袭，他们还有机会做出反应，可周清涟的箭实在是阴险，根本未有发觉，便被无情的箭矢穿透了胸膛。
而且周清涟心狠手辣，若是一箭不能射杀敌人，或许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虽然他对自己的箭法极度自信，可防患于未然，是他一直以来不曾懈怠的习惯。
这两人或许有一点拷问的价值，但是在雾障山前，血腥味就足以引来窥视，胆敢大张旗鼓地严刑拷打，还不将成为众矢之的？
即使曾经听闻过周清涟的箭法是怎样的惊世骇俗，如今看着将自己逼入困境的家伙被轻而易举地射杀，甚至未能通过箭矢的轨迹判断出周清涟的所在，对于神鬼莫测的箭，王云卿不寒而栗。
周盈盈心有余悸地喘息着，她自诩武功高强，可是真正面对生死搏杀时，才知道对手根本不会让你施展出苦练多年的剑法，一刀一剑的拼杀中，更多还是靠着经验与一股狠辣之意。
王云卿的实力最强，周盈盈与二者不相伯仲，可是略显生涩的她被当做了突破口，以至于被拖累的王云卿受了一些轻伤。
周清涟从树后走出，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实际上他此刻转身离去，隐藏在暗处以二人为饵，慢慢射杀敌人是最好的选择，事了拂衣去，也符合他深藏功与名的性格。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在周盈盈的面前示了弱？
周清涟可不想自己顶天立地的形象被周盈盈看轻，视作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所以他走到二人面前，顶着他们复杂的目光，将四支箭矢抽出，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放入箭壶，才在骨面之下露出浅笑，一双闪烁着看穿一切睿智神采的目光扫过王云卿，落在了周盈盈的脸上。
也许是天意，两人的名字这般相似，紧咬着嘴唇时的倔强眼神都如出一辙。
与周清涟对视一番，周盈盈强压着心中莫名的愤怒与激动，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崇拜，质问道：“你就是那个周清涟？”
周清涟的箭与传说给了她太多的震撼，以至于努力保持平静，却还是在言语中泛起了一丝波澜，周清涟不禁失笑，这个问题，还真是令人怀念啊！
“你觉得哪个周清涟，能够生得像我这般好看？”周清涟背上了白玉弓，轻轻掸了掸斗篷上的灰尘，一双纤细修长恍若白玉雕琢的女子一般的手证明他所言非虚。
但周盈盈不禁气结，怒道：“鬼鬼祟祟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难道你的好看，就是藏在这一张面具之后不敢见人么？”
周盈盈的心里满是怒火，根据阿蛮透露，周言礼对周清涟万分赏识，甚至想要通过将她嫁给周清涟的方式将周清涟捆绑在天凉国这一辆战车之上。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周盈盈是一个无比叛逆的女孩，自己的婚姻大事当然要自己做主，她甚至认为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能够配得上她，又哪里会接受西境之主的摆布？
可她不愿意是她自己的事，若是被人无情拒绝，甚至都未曾见过一面便毫不犹豫地拒绝，让她这一位无比骄傲的公主守护了十几年的脸面置于何地？
周盈盈习惯了孤芳自赏，不是无人欣赏她的美，而是她的美丽让人自惭形秽，甚至生不出远观之意，可周清涟的断然拒绝，却将她的一切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若非周清涟如今展现出过分恐怖的实力，周盈盈将会暂时抛开公主的身份，通过西境最为传统的决斗，以周清涟的死亡洗刷自己所受到的这一份耻辱！
无奈形势比人强，王云卿根本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她也不像其他公主那般矫揉造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还是懂的，因此唯有仗着猜测中与周清涟的关系，展露出牙尖嘴利的一面，狠狠地咬上周清涟几口。
但是听到周盈盈的话后，周清涟的内心毫无波动，他根本不会和一个拖累着他的女孩子较真，也不会被任何人的激将法刺激得丧失理智。
反倒是他，从未在言语交锋中落入下风。
收回目光，周清涟的眼里充满了嘲讽之意，仿佛根本就不打算理会周盈盈，而是对王云卿说：“想必王将军的任务不会无聊到照顾公主殿下，倒是我这样的闲人，能够为西境之主分忧！”
“你！”周盈盈咬牙切齿地看着周清涟，可是她生了一张可爱动人的脸，发起怒来的样子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周清涟觉得自己按着她的脑袋，她即使挣扎咆哮，都摸不到他一下。
王云卿看到了周清涟眼中的戏谑之色，他的任务是将周盈盈送到周清涟的手中，想必西境之主是想让这两人在危难之中相互扶持，能够借此机会摩擦出一些感情的火花。
一念及此，王云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朝着周清涟抱拳一拜，感谢道：“下官能力有限，未能护得公主殿下周全，周公子高义，愿意仗义出手，下官告辞！”
说着，王云卿健步如飞，眨眼间便彻底地消失在了雾霭里，朝着他的目标而去，甚至都没有做一些简单的包扎，显然是在给二人创造机会。
周清涟居高临下的目光毫无表情地审视着周盈盈，因为过于锐利，仿佛是两把直刺人心的匕首，让周盈盈不禁生出了几分羞怒，暗恼王云卿竟然弃她于不顾！
她在努力回忆周清涟戴上骨面之前惊鸿一瞥的侧脸，那如今想来恍若刀削一般完美的侧颜实在是让人难以自持，周盈盈暗恼自己竟然在周清涟的目光下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狠狠地跺了跺脚，再一次试图激怒周清涟：“不要以为本公主看不出你在笑，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错了么？”
“你当然说错了。”周清涟的声音很平静，让周盈盈的心中再添怒火，却怎么都烧不尽那一丝落寞，朝着周盈盈迈出一步，周清涟泛起一声清冽的笑，夹杂着些许的傲然：“我并非为你戴上的骨面，公主殿下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眼前这个周清涟，果然是传说中的那个周清涟，功名利禄，江山美人，他都视若无物，唯有复仇，才是贯穿他生命的唯一主线。
周盈盈紧咬牙关，她的所有骄傲在周清涟冷漠的态度面前会被轻而易举地摧毁，能够见到周清涟，这一个用极端的手段成功吸引了她注意的人，已经没有了太多的遗憾，但若是能够再从他的口中知晓当年之事的答案，才算真正的不虚此行！
“周言礼......周药仁......是巧合，还是如我所想？”
周清涟并没有转身离去，将她丢在这里的意思，虽然他冷漠得像一块冰，骨面之上也写着生人勿近，可他是一言九鼎之人，既然答应了王云卿会保护她，想来问一个问题，应该不会惹恼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吧！
周盈盈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清涟一眼，若非周清涟眼中的神采一直如同星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她或许会认为这只是一尊麻木的雕像。
嘴角微微翘起，周清涟心中暗骂西境之主实在是没有胆子，有些真相过于残忍，亲口说出容易伤人，哪怕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可一阵短暂的刺痛，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
那么为何不做出一些引导与暗示，让她自己猜出答案呢？
周清涟知道周盈盈是怎么想的，只要足够大胆，这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可周清涟不会亲口承认周言礼是他的叔叔，让周盈盈沉浸在女人患得患失的复杂想象里，才是众人都愿意接受的最好方式。
“他们为什么要带来战争......”
周清涟的默认让周盈盈剧烈地颤抖，她曾经觉得周言礼的背叛是因为膨胀的野心驱使着他把握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真相却是周言礼的到来，包括迎娶身为天凉国公主的母亲，甚至是她的降生，都不过是为了将这一个阴谋支撑得有血有肉！
她失落地发现，苦苦追寻真相，原来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父亲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冷酷无情，但当她渐渐从悲伤走入自责，被周言礼的关怀感动，却发现他的避而不谈，并非是想让她从想要杀父的仇恨中走出......
是因为他用了十年时间都没有完成自我救赎！
他曾经自诩为了天下苍生，舍了小家，不知是多么的豪气干云，难道她和她在他的眼中，真的不如兄长所托付的重任沉重之万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周盈盈失魂落魄地退后，她早已在夜深人静时的纠结、怀念、痛苦里，流干了所有的泪水，重重地倚靠在被雾霭浸得冰凉的树上，她几乎咬破了颤抖的嘴唇：“你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欲望伤害了那么多人，究竟何来颜面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周清涟山峦般坚毅的眉眼前所未有地翻滚起惆怅，他知道以战止战的残酷手段会导致家破人亡，他并不奢望有人能够理解身为统治者的他心中的梦想，也不强求连家庭都分崩离析的人可以接受这一阵刺痛。
但周盈盈不同，他揭开了骨面，幽幽一叹，吹散了阻隔在两人面前心间的雾霭，露出了一双微微闭阖，隐起锋芒的眼睛，将冰冷的话语融进了坚实的步伐：“我们都背负着他人无法理解的痛苦，但是你要相信，兴，比亡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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