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天意留,人面依旧
炽烈的火焰焚烧着血肉，扭曲的肢体已经分辨不出何为经络，何为骨血，甚至因为龙血强大的力量与更为恐怖的温度，周清涟的整个脊背与双腿都与真龙相纠缠，不分彼此......
也许当年天凉王谋划多年，以数万将士的生命当做祭品准备这样一手杀招能够将真龙杀死，但出于愧疚，亦或是时机未到，更有可能是将信将疑，未曾动手，不过如今玄阳君的一把火，的的确确将这一条十丈的恐怖巨兽烧成了焦黑的尸体。
周清涟并未欺骗玄阳君，杀死真龙，的确只需要一箭，这一条或许当年能够吞云吐雾，叱咤四方的神兽太过孱弱了，即使睁开它这一双猩红的眼眸看一眼多年未曾见过的生命，都几乎付出了所有的力量。
大抵是数万的生命以血液的形式凝固于此，渐渐生成了可怕的诅咒，一如施展窃天之术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诅咒从来都不是以一个单位为目标的，天凉王、玄阳君，甚至是楚琉芸，都要为此承担起世界给予的责罚。
周清涟的目光扫向远处依旧冒着点点星火、缭绕的烟雾以及若有若无香气的玄阳君漆黑的尸体，同是背负着沉重枷锁的人，命运却截然不同，他点燃了这一把火，意图同归于尽，却不知否极泰来，周清涟的宿命，终究还是被外力所改写......
周清涟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一把火几乎能够焚毁洞中的一切，即使是武皇在此，被玄阳君百般纠缠，也必然逃不出死亡的结局，但他是周清涟，手持苍龙泪与天寒剑的周清涟！
持有着孱弱的身躯，周清涟与天道抗争，他并不相信宿命，但是宿命往往会在不经意间给人太多震撼，用一种高傲的姿态令人接受它的存在，并且为之颤抖恐惧。
必杀的计划之中往往有着一线生机，真龙就是周清涟唯一的机会，既然真龙如此强大，那么真龙的躯体必然能够抵御烈火的焚烧，所以周清涟以苍龙泪射杀了真龙，用仅存的力量以天寒剑撕裂了真龙的躯体，在千钧一发之际，沐浴着火焰钻入了真龙的腹中。
只是周清涟感受着血渍喷吐在面具上呛回支离破碎的咽喉里那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不禁苦笑一线生机果然是一线生机，仅仅是这么一线，如今的下场，比之玄阳君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药仁是当世名医，以周清涟的智慧即使仅仅是有所涉猎，也将周府之中珍藏的医术典籍记在了心间，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的糟糕，至少如今这一副面具与他的血肉相粘连，他已然不复曾经俊俏的容颜！
他已经没有了一处完整的皮肉，真龙的尸骸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池，周清涟沐浴着龙血，他能够感受到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悄然潜入他的身体，因此他皱起了不复存在的双眉，即使真龙已死，但是它强大的血脉会驱使着残余的力量寄生，以图重生。
周清涟看不到自己背后的景象，他只能够感受到一根根火热的触手刺入他的身体，将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的心脏，这是一种绝妙的体验，他忍不住要在真龙的力量面前臣服，他的本能开始贪婪地吮吸着这种终将鸠占鹊巢的生机来修复自己的伤势。
周清涟明白真龙血脉的力量会修复他身体上所有的伤势，只是当他的身体不再流淌着自己的血液，那将会披覆鳞片，长满锋利的爪牙，竖瞳闪耀，头生双角的自己，还会被这个名为周清涟的意志所驱使么？
周清涟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当他的心神渐渐被这个思绪所笼罩，他仿佛再一次看到那双黑暗之中的猩红眼眸，只是这一次并非他手持苍龙泪时平等甚至有些高傲的对视，此刻的他，只是被那双眼眸笼罩的天空之下，一个即将被吞噬的羔羊。
如今的周清涟前所未有地清醒，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每一滴血液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而更为适合这一具身躯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血液在欢呼，经脉在呻。吟，骨骼也因为强大而振奋。
因此，周清涟前所未有地疲惫，仿佛他是这一具容器里仅存的一丝液体，所有倾注于此的血液都在排挤他，吞噬他，要将他占为己有，他甚至听到一个温柔的呼唤，令他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女子。
她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柔，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温和，令周清涟痴迷，沉伦，她哼着一首温婉的歌，却在周清涟最后的一丝意志将要沉入这无尽的血海时，吐露出了最为锋利，令周清涟惊醒的言语：“睡吧，睡着了，就能放下一切的烦恼......”
这句以真龙仅存的力量勾起周清涟回忆用以击碎周清涟意志，看似天衣无缝的话，却误打误撞地令周清涟万分清醒！
他大口地喘息着，依旧灼热的气体穿过面具与血肉的缝隙又从破碎的咽喉吹出，周清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但是喘息未能带给他缓和，反而令他更加地难受。
一阵阵强烈地眩晕感冲击着他，他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现在的伤势，即使是他都无法预料自己何时会沉浸在真龙强大的力量之下无法自拔，他必须自救，只是他没想到让他在这样的绝境下还有机会自救的，竟然是武皇......
渐渐沉入真龙血肉的双手如同被套上了无比沉重的枷锁，仅仅是将这一双手抬起，就像举起了万仞高山，当他将露出了森白骨头的手指刺入脸中，用以撕开面具，他才在痛苦中带着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得到了如此长足的增长！
福兮祸所伏，仅仅凭借意志难以完成自救，但是一想到只要活着，就能够带走如此丰厚的宝藏，周清涟便有了直面痛苦的勇气与动力。
或许是喉咙破碎没有了咆哮的能力，周清涟看着手中那一副一面精致无暇，一面血肉模糊的面具，心中暗想大概是火焰吞没了他痛苦的权力，以至于支离破碎的脸滴落粘稠的血浆盛满了面具，他都未曾感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他无法想象自己如今是怎样一副模样，他望着掉落在不远处依旧完好无损的盛放着长生莲的盒子，未曾尝试过长生莲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力量，心中难免有所忐忑。
不过他几乎要从眼眶里掉落的眼睛在扫了一眼锦盒后，便落在了面具上再也无法移开！
“天意......天意啊......”周清涟含糊不清地低语，伴随着几声桀桀的笑声与撕裂着声带的咳嗽，煞是瘆人，他颤抖地举起了面具，以便自己能够更清楚地看到面具上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够看到得到文字。
他又不禁联想，这一篇铭文，玄阳君是否知晓？
不过无论知晓与否，玄阳君都已经是一具尸体，而他，则以面具砸在天寒剑的剑柄之上，接住这一柄剑，慢慢地将自己从真龙的尸骸中分离出来。
这是难以形容，更无法承受的剧痛，但是周清涟忘记了疼痛是怎样一种感觉，整个血肉模糊的人抱着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天寒剑跌跌撞撞地从真龙的尸体里爬了出来，撞在锦盒上，周清涟有些贪婪地舔了舔嘴角，却发现只有酸涩的血液味道。
“我何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这是无比神圣的时刻，如今像是被烹调过半逃出生天的周清涟浑身沐浴着血浆，即使费劲全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却还是没有丝毫虔诚的模样。
长生莲的药力有多么神奇仅仅存在于传说之中，周清涟知道长生莲并不只是一株草药，若仅仅是一味神药，哪里能够做到长生？
当初寒霜城之战，周药仁力挽狂澜，可是他并未使用长生莲，而是凭借自己的医术救死扶伤，所以只有妙手回春之术辅以长生莲，才能够治疗周清涟如今的伤势。
他的伤势太过严重，即使是周药仁再次都需要慎重万分，更何况周清涟是要为自己救治，何止难如登天？
所以他的神情万分严肃，只有如今这认真的目光，能够辨别出他曾经的几分模样。
轻轻地打开锦盒，一阵清幽的药香扑鼻而来，仅仅是这一股药力，就开始修复起他鼻尖的血肉，但是周清涟不能够让长生莲强大的药力与真龙恐怖的血脉相互冲撞，他可以闭上眼睛睡上一觉，可如此一来，他就会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
因此周清涟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他要做的，不止是疗伤那么简单，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可以将他全盘计划在出现了无数的变数之后再次盘活，甚至是锁定胜势的机会！
他捡起了一支弓失，冰冷的箭头触及肌肤刺痛着神经，但是周清涟带着笑容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脑海里浮现出那一张他想要塑造的脸，缓慢地雕琢，为了计划，他不能够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哪怕是肌肉的纹理，毛孔的走向，周清涟都清楚地记在心中，这个计划，或许在进入雾障山之前就已经浮现在脑海里了吧，只是没想到，遭遇了众多波折之后，竟然会出乎意料地顺利......
周清涟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有些难以适应现在的身体，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带上那一副已经被他擦拭干净的面具，周清涟摸了摸光滑的脑袋，微微摇头，这才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背上苍龙泪，捡起天寒剑，周清涟走到真龙的身边，找到它心脏的位置，狠狠地将其刺穿，看着这一把渐渐被染红，不再冰寒地剑，又轻轻将溅在面具上的温暖血液抹匀，周清涟忽然没有了洋洋得意的感觉，反倒是平白在心里升起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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