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恶意与无法抑制的愤怒
提尔克斯停下脚步，转过身，第三或者四次走向战锤落下的位置。
他不知道她已经随性地换了个打算，也不知道她们注定不会回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战斗已经开始了，而他的记忆中，自己从不曾主动脱离战场。
背后没有战友，那便独自战斗；身上没有铠甲，那便忘记伤痕；手中没有武器——
那便去找一个好了。
他正要伸出手去，狼闪电般地窜出，第三或者四次一爪将躺在地上的战锤击飞，然后又窜回少女身边。看着他毫无停顿再次转过身的样子，少女打了个哈欠，眼神中原本饶有兴致而戏谑的神色也变成了一潭死水的无趣：“怪不得一直看着就像个傻子，原来还真是啊”
再次伸出手，她轻轻地抚摸狼的皮毛，滤下那些沾染其中或暗藏其中的，或新或旧的尘土。少女又一次伸出舌头，****在那处看起来马上就能脱落的痂印四周。她的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称得上温柔的表情：“呜啊~小乖小乖，就算疼，也不要哭哟。”
“呜——”狼附和地低鸣了一声。
诡异却温馨的场景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是自认为战斗已经结束，对方完全无力反抗，少女与狼都收起对四周的感知，眼神中只有对方的痕迹。
血痂掉下，终于满意的少女收回舌尖，舔了一圈嘴唇。她依旧不曾转头，口中的句子却击碎了这看似美好的一幕：“那边那个傻子，死了没有，没死把自己洗一洗，沾着沙子，口感不好。”
然后就是冷场。
大概是已经想到了得不到回应的情况，少女转过头，伸手梳理着狼的皮毛：“小乖小乖，两条大腿都给我好不好~？”
狼睁开眯起的眼睛瞟了她一眼，露出嘲讽的眼神：“谁抢到，算谁的。”
少女装出惊讶的表情，右手握拳轻轻捶了它一下：“诶诶？小乖欺负人啦！回去我要说的哦？我真的会告诉大家的哦？”
狼甩给她一个白眼，重新闭上眼睛。
“汝等”
厚重而质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恍若有人录下了教堂的钟鸣，又用一台过于老旧以至于不时卡带的磁带机播放出来：“汝等望以吾为食？”
不知何时，提尔克斯已重新握住了战锤。
少女与狼同时一惊，默契地抬头看去：他依旧单膝半跪于地，紧握战锤的左手不住颤抖，手指连同半截锤柄都陷进了地面。低垂的额头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小点鼻尖，看不清眼神。
虽然张口吐出的是疑问，但提尔克斯丝毫没有等待答案的打算。他以相同的庄严语调不断叙述着肃穆的句子，声音不大，却压下了一切杂音：“主说，汝等前来。人们听了他的话，要跟着他前进。
“恶魔变出乌黑的大瘟疫来，凡对着主却心存疑惑的人病倒了。这是第一个一半。
“恶魔以掺了蜜和奶的饼子放在台上，许多人闻到香味，便去拿饼子吃了。这是第二个一半。
“恶魔见旁的人前行，便变化成美女，用美好的嗓音引诱他们。许多人听到乐声，便回头去了。这是第三个一半。
“恶魔站在城头，迎着人们，想要关上城门。害怕被铁的大门夹住的人退后了。这是第四个一半。
“恶魔跟着人们走上泥地，变成许多尖石头埋在地里。呻吟着捂住脚的人停下了。这是第五个一半。
“恶魔又来到海边。看到主分开大海露出平坦的石头大道，呼唤人们跟祂行走，恶魔变出又高又急的风浪来。怕水的瑟缩着的人跪下来祈祷。这是第六个一半。
“主站在高高的山前，唤着领头的跟祂上山去。恶魔散发着黑气，那些忍不住不忿的人离开了。这是第七个一半。
“主和领头的来到山巅，祂开口，不大的嗓音伴着光明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凡跟随我的人，你们有福了。
“蒙主感召的选民们沐浴在主的光辉下，全心喜悦。但主与领头的立下十条戒约来，每立一条，要一天一夜。等不及的选民们想起了恶魔的习俗，它们用泥土造偶像，对着它祭拜，又在光天化日下行淫。
“全知全能的主恼怒于它们的不敬，收起了祂全能的伟力，又封住了领头的眼睛，叫他不要看。
“于是——”
少女不顾形象地伏下身子，绷到极限的骨骼与肌腱瞬间将她推向前方，口中焦急的呼喊穿越风压如同尖叫：
“小乖！”
巨狼咆哮着扑击，四肢在地面上刨起小坑，身后一片尘土飞扬！如果提尔克斯抬起头，立刻就能看到无数已到面前的獠牙！
但他没有。
“嗷！”
“——他们，被恶魔吞下了。”
嗡。
一切，静止。
提尔克斯抬起头。他的面部依旧毫无波动，原本碧蓝的眸子失去了焦距却散发出奇特光泽，让人感觉像是对视着流动的水面。璀璨的金色一点一点由中心向四周攀爬，覆盖瞳孔却依旧毫无止歇，蔓延开去，侵蚀着整只眼球。
四周的空间不住轻轻颤抖。仿佛跑到最高速的卡车被蛮力强行按住，发动机却依旧不肯屈服，气缸的咆哮音透过外壳而变调，散发出几近敲击钟鼎的嗡鸣。这声音混杂在几乎肉眼可见的波动里，以他的身躯为起源一圈圈扩散开去。
但一切物质都倔强地静止，就像那被死死压制住的车身。
提尔克斯像面前的狼一样直勾勾地看向前方，恍若与之对视却毫无焦距。他张开嘴，声响轻微而语调宏大，节奏颤抖而音色圆润：“主啊主啊，主啊！”
他不断呼唤着同一个词，语气却毫无波动。他那看不到表情的脸庞与找不到焦距的眼神同样空洞，但某种气场从他身体的每一处散发开来！那个词汇如此神秘，以至于第一次还轻得根本无从传递，到第三次时这声音已经压过了空间的嗡鸣！
“主啊！”
他像是发条走到底的人偶般骤然停下，余音戛然而止。但一切都与之共同停下，毫无转折，毫无过渡。
一切都不再颤抖。
令人安心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扩散，仿佛能够安抚整个世界：“我在这里，我亲爱的孩子。”
那个曾经名为提尔克斯的男人站直身体，眼眶中色彩无一丝杂质：他的眼球明亮得像是燃烧的太阳，逼人得如同炽烈的熔金！
光。
纯净的光从空间中的任何一点透出，也照亮着任何一点。那光温暖却庄严，整个世界都匍匐在光芒之中。
纯粹的光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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