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试探与似曾相识的梦境
“以上，就是这样。”
凯末尔轻轻一拍插在泥土中的祭杖，补上最后一句属于这次讲解的结语：“布鲁克，做得不错，可以放下了。”
他正坐在略微有些湿润的泥土上，浑不在意布料上的彩绘沾染着褐色的痕迹。
在他说出“边走边谈吧”之后已过去了很久，久到满是干燥沙土的地表都变得完全不同，只有平坦还是一如既往。这显然不代表他们有某种缩地大法用于赶路，所以自然环境的改变，一定有些其他的原因。
巨人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中已不再倒映出光影的白色纸张，将它卷成一个小捆的形状，弯下腰递给他。
夏琳目光呆滞地瞪了半晌，才吐出半句不知是针对什么的评价：“好好大的反差萌”
“嗯？”
夏琳语调颤抖地指着他的右手：“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外观这么狂野，实际上却是高科技物品啊！自带投影功能是什么情况啦！”
冷场。
“我有些怀疑，”凯末尔拍拍巨人的大腿，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即使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中个人武力更为重要，是否还是需要考虑一下战士的类别。”
“但你实际上已经考虑好了不是嘛，”夏琳举起左手，拇指与尾指缓缓弯曲，紧扣在手心：“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表现一点，合作的诚意？”
“请。”
“从计划显然经过多次修改，拥有大量备案的痕迹来看，你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实地考察，而非仅仅以已知的前提制作的粗略主干；但所有的步骤都是为三个人而规划的，不是两个也不是四个，所以你应该拥有另一个人选；既然你只是把三换成了三，但计划看起来又并不存在人员上限，这么说你一定有换人的理由，很可能就是那个第三者本身；最后，”
她又扫视了一眼四周地面已经有些稀疏的植被，远远不同于之前漫天尘土的景象，收起两根手指，只留下食指指向自己：“你对我的信任度高得几乎令人有种违和感，甚至笃定于我完全能够遵从这种相对于普通人类的角度而言完全有理由转投另一方的计划，显然有某种可信度非常高的判断方式。”
“完全没错。那么，既然你能够推理出这些，当然也能推导出更多的东西吧？”
夏琳叹了口气，满脸失望的表情：“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就算装得也好，你能装出稍微有些失落的样子嘛？”
“没问题。”
“你应该来自别的地方，因为需要执行这个计划的缘故而加入了这个聚居地。然后你开始搜集资料，并通过某些手段在其中拉拢了一个强者，很可能就是这群家伙的领头人什么的。但你知道这种人显然不靠谱，出于谨慎的心态而选择了暂时等待，这也意味着你的时间并不紧迫。不等等，你应该拥有某种直觉，或者基于心灵之类的感知能力，可以很有效地判定其他个体，不是简单的判定恶意之类的，而是某种更为明确的概念。你能感知到我，认定这是更好的选项。所以说——”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完成你的计划了。”
凯末尔举起双手捂住面部，动作大得就像在额头写上了“刻意”两个字：“啊啊，完全没错，您的智慧真是令人赞叹，我现在陷入了深深的失落感中，几乎无法自拔了。”
“你一点也没有惊讶，如果不是你拥有足够的克制力，那么就是你完全‘看到了’这一切。”
“好了，这样就足够了。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点小秘密的，不是吗。”
“嘁，”夏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智商而已！”
“好的好的，”凯末尔再次高举双手，做出夸张的动作：“我认输，我错了，放过我吧。”
“布鲁克。”他举起手，对巨人低下的头颅做了个小小的手势。巨人站起身体，迈开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他再次转回正面：“作为自来熟的代价，请允许我准备一顿简陋的午餐？”
血色的浓云覆盖夜空，簇拥着远处庞然的漩涡，正中心隐隐露出微弱的光。无数闪电穿行其中，自云端孕育，割裂云层之后，又重被其所吞噬。
全身重甲的银白战士列队行于高楼之间，手中闪耀雷光的锤盾不时传出微弱的滋滋响声。盔顶羽饰的环角峥嵘如恶魔，亮起微光的护目看似透明却深不见底。
队列四周的阴影里，数不清的黑暗闪烁着蠕行，从一处到另一处，寸步不离。看似结界般的守护，却始终保持着恒定的距离。
画面跳转。
身披银甲的巨人双手拄剑立于摩天大厦的顶端，厚重的剑刃刺穿楼顶玻璃镀层与其下的水泥地面，填满那个菱形的切口。洁白的披风在他身后随风翻卷，布料中心，漆黑的刚直十字不断颤抖，森然欲扑。
而在他面前的，是末日。
金属与肉体在已成废墟的街道上互相碰撞，野兽与火药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共同咆哮。粗看之时只觉得是两支军队的巷战场景，可士兵们却覆盖着毛发与鳞甲，挥舞着牙齿和爪子。
身着黑色金属甲胄的士兵们半跪着将塔盾下方的尖刺插入柏油路面，另一手架起的枪管喷吐火光。毛发浓密的巨人挥舞着棍棒冲锋，子弹打在身上却无谓地弹开，重达数吨的力量将盔甲与其中的肉体一道压碎。还未来得及庆祝，巨人的咆哮声戛然而止，数颗大口径穿甲弹掀飞了它们的颅骨，将鲜血与脑浆一同洒落地面。当前方的敌人都在血泊中抽搐，举着狙击枪的士兵跳下街道，打出标明行动的手势。数名同伴落在他身边，警戒地摆出掩护阵型，但四面飞来的数枚火箭弹却瞬间插入阵型，爆炸撕裂盔甲和盾牌，将金属的主人化作焦黑的灰烬。
狼群自阴影中跳出，挥动的利爪切开黑色金属之下的胸口；血肉中生长出果冻状的黑色影子，将缠绕着的狼拖入漆黑的地狱；头顶双眼闪烁红芒的蛇怪吐出富有节奏的嘶嘶声，目视所及之处连影子也化为石像。
异形的生命仿佛依序般厮杀，后者将前者送向死亡，又被更后者推入同样的方向。这根生命的链条不断延伸，延伸，直到无人知晓的尽头。或者说——
食物链的顶端。
锵。
巨人放下剑，抬头看向天空中那个违反物理定律的身影，正对上她眼中的两点血芒。
看起来似乎很年轻的女人立于半空，满脸冰冷，声音中却透露出暗藏的愤怒：“教廷的走狗？汝等怎么会出现在亚洲？罢了，吾警告汝等，不要妄图打扰吾族的战争。”
巨人停顿片刻，面甲下传出闷雷般的低沉声线：“血族汝名为何？”
女人抬起手，无数鲜红的光粒在她背后的夜空中凝结：“现在的小辈如此不懂礼貌？不过一条狗，也妄图打探吾之名号。既然如此不愿离开，那就留下吧。”
刺啦。
撕扯布帛般的声音响起，巨人将剑挂回背后，走向楼顶的边缘。两段逐渐石化的躯壳从他面前一同落向地面，脸上依稀还能看出愤怒的表情。
巨人抬起右手轻按左腕内侧，面甲下传出截然不同的电子音：“已知4名四代血族处理完毕。”
他低下头，俯瞰着下方那血肉磨盘般的战场。
“纵使仅为牧犬，亦不可见人侮辱主之名。”
提尔克斯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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