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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谁在独自心痛


  ——孟浩有无数次可以知道我的住址,但他都止住了好奇,止住了激动;他更有无数次可以轻易将自己放进陷阱,而自己早已心甘情愿……。

  但他终究没有,甚至交往数年的他,仍不知道我具体住在这座城的哪个角落……。

  曾晓利似乎毫不费力就知道了我单位的电话,更似乎毫不费力地让我堕入了“迷茫”之中。这,或许就是心思细密的他的优势……。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我内心深处对孟浩的质朴的欺侮?还是因为我作为成熟女人后的游思?

  吴萍似乎在痛苦中渐渐清晰地看见了:孟浩,清晰的身影正在渐渐模糊着远去;曾晓利,模糊的身影正在清晰地走近。

  “还能挽回吗?”吴萍擦干眼泪,心情复杂、神情悲伤地走入楼门,默默地走上楼梯,走去家门。

  进门时候,父母的担心的目光立刻向吴萍投来。

  吴萍漠然地看看他们,并不想掩饰自己眼睛红肿、泪痕未干的脸。她径自走去衣架,将挎包和羽绒服脱下挂好,再带着漠然的神情走进卫生间盥洗。

  “是啊,父母猜也能猜到了。”吴萍一边用冷水狠狠地洗脸,一边泪水不止,“我要与那个傻小子分手了。”

  好容易止住了泪水,吴萍走出卫生间。

  父母仍带着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你们不要说了,我很有愧你们的。”吴萍这样想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母亲叹口气,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吴萍坐在旁边。

  吴萍犹豫着,脑子里想着应该用什么尽量轻松,但是明确无误的言词告知他们:元旦那天的赴会,只是“普通好友”的小聚罢了。

  “没和孟浩在一起吗?”母亲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加班也不打电话回来。”

  吴萍的泪水只是流个不停,一时难以出口。

  父亲见她这样为难,忍不住叹气说:“是啊,谁能想得到啊,他爸春节期间就住了院!不是听你说很强壮的吗?”

  吴萍感到莫名其妙,呆看着父亲:“什么?”

  母亲拍拍吴萍的腿,安慰着说:“没事儿的,你早应该告诉我们的。你告诉我们,我们也只是为他难过几天,还能怎么样?以后都会好的。”

  “孟浩的爸爸?”吴萍觉得难以置信。

  “是啊,孟浩刚打电话,只说找你。我们说你还没回来,他就说‘哦,知道了。阿姨。’;我问他‘有事吗?’”母亲一边回忆,一边详细地说,“他好像很犹豫,说‘没事’。我觉得不太对,就再问他‘你在哪儿,没和吴萍在一块吗’?这傻小子就说……”

  “他到底说了什么啊?”吴萍急着问。

  母亲看着吴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还是不知道?知道怎么不早说?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痛哭流涕的?”

  “这傻小子犹豫了半天,终于跟你妈说是在医院打的电话。”父亲摇摇头,“再问了他半天,这小子才说他爸爸住院了。真是难以置信!”

  羞愧、悔恨万分的吴萍,立即抓起羽绒服穿好,再背上挎包。

  母亲急忙说:“太晚了,不合适吧?”

  “放心,再晚他也会让我安全我回来的。”吴萍泪流面地哭着说完,就跑出了家门。

  ~~~

  坐在出租车中孟浩,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四周,连声叫着:“得了,就停这里吧。”

  出租车司机好心地说:“还有几百米呢。”

  “就这儿,就这儿。”孟浩连声说。

  出租车司机见势不好,立刻将手中的方向盘向右边连续打了几圈。

  出租车刚靠近路边还未停稳,孟浩迫不及待地跳出车门,跑去路边。

  “找你钱啊!”司机在车子里喊着。

  “走吧!不用找了!”孟浩刚说完,就觉得实在忍不住,蹲在一边呕吐起来。

  司机摇摇头,再猛打了一把方向盘,迅速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酒劲随着呕吐和寒凉的夜风吹来而减少许多,头昏眼花的孟浩直起身子,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槐树、成片的草坪,以及昏黄的路灯和无数的高楼。

  陌生感再次袭来,孟浩只好连连呼出几口酒气,觉得神智恢复了许多。

  辨清了方向,他再迈着踉跄的步子,向翠园小区走去。

  这只是安身之所罢了,不是家。

  真正意义的家,已不复存。

  父亲留下的那套房子,已转给了罗霞和珂珂。父亲和孟浩有关联的一切,除了血脉以及一些思维方式之外,已再无分毫。

  孟浩走在路灯光亮下冷寂的步行道上,倍感痛楚。

  年轻时的他,虽然也为父亲的转业感到悲伤,终究不能体会太多。

  但不久后的他,却真的体会到了同样的那份失落——对于自己难以形容、难以表达,更难以割舍的心爱,失去之后再也无法找回的那份痛苦。

  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使他对旧日的点滴感受更加深刻,更加痛苦。

  ~~~

  一九九五年元旦过后,忐忑不安的父亲真的接到了随时转业的通知。

  可想而知,除了闷头生气、痛苦万般之外,不善交流的他,只能以大喝特喝来减轻心中的悲伤。

  孟浩原来总觉得军装很是枯燥,尤其是大院里的人们差不多都穿着它来往进出。

  但见父亲无语地自饮时,总是向挂在衣架上的军服瞟几眼,孟浩心中很是难过。

  随着部队调整的快速进行,父亲的压力越来越大。

  战友们相继劝说,父亲也是笑着说“不算什么”。可他还是很明显地在酒量加大的同时,身体迅速消瘦了下去。

  孟浩自觉不好与吴萍说这些的,他觉得两人目前还是平常的交往,怎么好让她为自己的家事担心呢?

  而且,他觉得心中光辉无比的父亲这样萎靡,终究是一件略有难堪的事。或许就连父亲自己,也不会乐意让更多人知道。

  孟浩只好只当做无事,一边忙碌着,一边暗中关注父亲。

  哥哥孟汉春节回来了,父亲看着他穿着板正的军服向自己敬礼时,脸上笑着,身体不停颤抖。

  父亲进了医院,这是孟浩从来没想过的事。

  他以为,偶像一般的这样一个壮汉,是能够撑得住天的。

  没想到,父亲也还是很脆弱。甚至,比那些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文职人员和地方干部,还要脆弱。

  就这样的调整,又不是针对他,是几十万、几百万人陆续的调整。但父亲还是不能相信他自己也身在其中的事实,不愿意相信。

  觉得自己的偶像现在很是颓然,孟浩更加不愿吴萍知道这事。他也就不愿告诉吴萍自己既要看守摊位,还要再去探看父亲——

  那个往日里自己最为惧怕,甚至有些痛恨,但内心深处无比仰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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