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舅的第一仗（二）

夜色深沉、静谧。

        有蛙声的唱和，高大队长的抽泣使得堂屋更显沉闷而压抑！如果搁在其他时间，高大队长今晚的表现会像流行歌曲一样，在圈内传唱。二舅找不到丝毫喜感，莫名地压抑感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心脏，阵阵心跳，阵阵疼痛！

        让这个男人哭会儿吧！他真的很努力了！

        就这样坐了好大一会儿，见着高大队长身体抽动频率逐渐低了下来，二舅开声打破了这份沉寂，“公社是有个别同志对你有些意见，但这只是个别意见，形不成主流。大部分同志对你都是持赞赏态度的，主任批评的时候多，但爱护你的时候更多，他也是个悯农、爱民的干部，或许是顾虑，办法的确不多！”

        高队长甩了几把鼻涕，扭扭捏捏抬起头，斜瞥着二舅听他说着。

        “前段，我用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将整个公社十个大队都跑了一遍，昨天刚结束。”

        “昨天刚结束，今天就到了我这儿，为啥呀？”高队长对二舅来的目的很好奇，心里跟猫爪似的，痒痒得厉害。“听说你前两天在田间地里到处走，还挖了点土走了，早就想问问你，你到底在干啥呀？”

        “干啥？找办法呀。跑这一遍的目的，就是想实地摸摸底，顺便把各地的土样和水样带回去。接下来就该找相关机构检测土样和水样，根据检测结果再来定具体方案，该补充肥料的补充肥料，该补充元素的补充元素。再有就是水样，同样根据检测结果，矿物质和微量元素达标的才是好水，这样的水才能种出好庄稼，才能养出好的水产品，才利于家禽、牲畜生长，才有助于人体健康。”二舅没管高队长溜圆的眼睛，城门洞样的嘴巴，继续说道，

        “我会联系农科院，让那些专家根据咱们的土壤、水源、气候条件开方子，该种什么、可以种什么、用什么样的良种，用什么样的肥料，什么地方可以养水产品，鱼吃什么、猪吃什么，这样就能一目了然、心里有数。”二舅说到这，就见一条黑影扑了过来。

        高大队长揪住二舅的衣领，咬牙切齿地，“你个驴日的，为啥不早说呀？你看看这些个孩子，一个个饿得跟个滕儿似的呀！每次见着，我这心里都一股一股的疼啊！”

        二舅倒还没怎么样，高队长的老婆冲了过来，抓着高队长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孩子他爸，松手松手，哈，别把贾同志给勒坏了！咱不急，多少年都过来了，不急这一会儿，哈！人家贾同志不是送办法来了吗。”高队长猛然松开了手，讪讪的，赶忙笨拙的帮二舅抚平衣领，“老贾，没弄疼你吧？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就，嘿嘿……”

        二舅推开高队长，与他保持了个比较安全的距离，笑骂着，“高树林你个狗日的，表达高兴的方式真是另类哈！哪天要是谁被你个龟儿子高兴死了，我是一点都不会奇怪。”高大队长一个劲的叉着头皮，表达着自己的歉意和尴尬。队长妇人适时隐入里屋。

        “老贾呀，公社里啥时候有了这样的政策了？你都干上了，咋我这没收到任何消息呢？”高队长的状态回来了。

        “老高呀，我说这是我自己在干，你信吗？”二舅悠悠地说道。

        “咝！”倒吸了一口凉气，高队长定定地望着二舅，甚至有些呆傻。

        “咝！”使劲揉着自己僵硬的脸庞，声音有些干涩，“老贾呀！你知道这意味着啥吗？将会面临啥样的风险吗？”

        二舅笑了，很开心地笑，会心地笑，抬头看着门外的夜色，坦然、憧憬，“老高哇，这个想法已经有几年了，之前也就是想想。粉碎四人帮后的这段时间是有变化的，虽然还是讲路线、讲思想，我觉得这没错，往后我们还是会需要路线，也需要思想。但是现在清明了很多，也宽容了很多。”喝了口茶，整理着思路，“文革十年，我们也是在那时候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深造的机会；文革十年，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完全停摆，甚至倒退；文革虽然是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了，但十年造成的损失和影响是巨大的。因为历史原因，国家已经落后西方发达国家很多、很远，这十年，又是一个断层，这又得落后多少？老高，我是党员，我急！”

        二舅恳切、真诚地看着高大队长，“现在复产、复工、复学了，好啊，这才是希望，这就很好啊！”说到这，二舅眼神闪亮看向屋外。高队长沉思着。

        “你家孩子也上学了吧？中午有饭吃吗？能吃饱吗？看看吧，多少孩子上学连中午饭都没有！这些都是国家的未来呀，是建设国家、建设家乡的希望呀！他们在长身体，需要营养，我们本应该为孩子们遮风挡雨、保驾护航，可我们却连让他们吃饱都还没有做到，更别说其他了！老高啊，心不安呀！”二舅低下了头，深深地，自责。

        高大队长坐得僵直，魂儿不知道飞到了哪个角落，盯着二舅的眼睛，无神、空洞。队长夫人在旁边站着，已经站了有段时间，眼泪一直没有断过，默默地，不敢打扰桌边的两个男人。之前，老高跟人吵过架，也打过架，她每次要么拉偏架，要么不理，不管什么人，也不管什么事。但今晚，她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有紧张，也有不忍！

        “我心安处是故乡！这里就是我生我长的地方，心不安就不敢称故乡，也没脸称故乡呀！”高大队长终于找回了自己浪在角落的魂，眼里的希望明显可见，悠悠说道，“老贾呀，听着你这想法应该只是一部分吧？说说吧，我认真的洗耳恭听！”

        “嘿！还客气上了。”二舅使劲挤出了点儿笑容，“我们的农民失望得久了一些，也闲的时间长了一些，需要唤醒他们的积极性、能动性，让大家有希望、有幸福感。为此我认为我们必须拿出诚意才行。”

        “说说，什么样的诚意？”高队长坐直了身子。

        “简单，就是把你现在做的彻底一些就行了。”二舅同样坐得直直的，一字一顿地说：“以家庭为单位。”

        “会有什么后果？”高大队长一字一顿地问。

        二舅突然笑了，笑得很放松，指着高队长，“你，最坏的结果是，大队长被撸了，做回你的农民。不过我想啊，这九大队换谁都不好使，绕不开你这个不是队长的队长。”又指着自己说道，“我嘛，公职就不要想了，回去干农民呗！”点点头，继续说着，“坐牢？估计严重不到那个程度。唉，就算是坐牢，家里日子还能差到哪去？本来也就这样！说不定呀，在牢里和大家伙一说为什么坐牢，你高树林也就是换个地方当队长嘛。”

        “老高，干了！要真是那样，十年八年我都等你，孩子都会等着你。”高树林扭头看着热泪盈眶的老婆，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好！”

        二舅腾地起身，“老高，我只能个人由衷地谢谢你，我代表不了谁！但是，未来国家和人民都会记得你，历史也将会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包括嫂子。”

        高队长内心是激动地，澎湃地，神情庄重，“老贾，历史同样还有你贾中华的一笔，我坚信！我代表我们全家，代表整个九大队感谢您！”

        两双坚强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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