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术馆事件4
禅院家。
“哇！怎么流了那么多血？”阿依连忙小跑着过来。她把禅院柚按在软垫上，认认真真打开小药箱。
阿依从前不会处理伤口，但禅院柚学刀后经常带伤回来，小姑娘不能忍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拼命挤出时间学习。
现在她做得比禅院柚好多了。禅院柚经常是随便扎两下，然后全权交给咒术师的身体素质。
“还是在脸上！”
禅院柚听见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阿依神色严肃地绕着禅院柚转了两圈，像什么小动物。她非常心痛地大喊：“这可是对人间宝物的破坏啊！”
禅院柚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低笑出声。
“‘人间宝物’是什么？”
“当然是您的脸啊。”
“人小鬼大，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但是看见美好事物被破坏，感到可惜不是正常事情吗？况且对象还是您，那就是十倍的可惜。”
“……诡辩。”
“哪儿有，这可是我的真理。”
阿依处理好伤口，在禅院柚身边蹲下。
小小一个人，缩起来的时候就更小了。她嘟囔着：“小姐才是在诡辩呢。我可是听说了，您练刀起来连命都不要。”
一副“别想骗我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禅院柚失笑。她揉了揉阿依的脑袋，装作恼怒道：“是从谁嘴巴里听到的抱怨吧？情绪上头时的话怎么能作为证据呢。”
“可是！”
“可是什么？”
“……”
阿依说不过禅院柚，悻悻败下阵来。
“小姐又在戏弄我。”她小声抗议。
“我哪儿敢。”禅院柚将藏了一路的糖果放在阿依的胳膊上，“送你了，小祖宗。”
阿依惊喜地抓住糖果：“诶？小姐从哪儿找到的？”
她一个嗜甜党在传统的禅院家里真是太难了。
“一起练刀的同期不喜欢，就给我了。”禅院柚轻飘飘地一句带过。
阿依却敏锐觉察到其中的恶意和嘲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她沉默很久，轻轻扯了一下禅院柚的袖子：“小姐，一定要学刀吗？”
禅院柚疑惑地偏过头。
“还可以做别的嘛。小姐那么聪明，说不定会是很优秀的政治家，然后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piupiupiu’把意图不轨的坏人都坑一遍，在幕后大获全胜！”阿依越说越激动，最好后还举起了手。
禅院柚：“……”
她终于没有稳住贵族小姐的姿态，放肆地大笑出声：“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种形象吗？但是要让阿依失望了，我可不是那么聪明的人，说不定会被别人踹进坑里爬都爬不起来呢。”
“教练说我有练刀的天赋，走咒术师的路照样可以。”禅院柚声音肯定。
她那时候还有未被消磨的少年意气，一心认为努力会得到对应的结果。咒力低微又如何？她是玩家，她早晚会成长，变得无人敢欺，然后给她的阿依想要的一切。
那样傲气的年纪，南墙和她总得碎一个。
……于是，她碎了。
灵魂裂成一片片，飘散在几经悲喜的禅院老宅里。
无声的泪水干涸在眼底。
有时候，她也会想，若这真是个游戏，就好了。
疼痛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身体反而轻飘飘起来。恍惚的时刻逐步增多，清晰昭示了结局。
失血过多，她活不长久了。
禅院柚可有可无地想：咒灵毕竟是咒灵，折磨人这种事情，还是人类自己在行啊。
【柚子……】
有什么声音？
【柚子。】
啊，是它啊。
【柚子！】
禅院柚第一次看见了系统的实体。
少女模样，穿着眼熟的和服，逆光而站。氤氲的光迷蒙了视线，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那人半边身子陷入沉重的黑暗，半边却沐浴在阳光里，光影明暗在裙摆上泾渭分明割开一条裂痕，仿佛左右一步就是两个世界。
她弯下腰，凝视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禅院柚。
【站起来。】
太难了……
好累啊。
【站起来。柚子，相信我，只要你想要站起来，你就不会输。】
什么嘛，这种时候还要给她灌鸡汤吗？
系统这家伙，真是的。
禅院柚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勉勉强强抬起头。
然而，当看见对方样貌时，她几乎凝固的思维忽然颤抖起来。
在清晨的阳光下，薄雾焕然消散，露出系统真实的样子。
——那是与禅院柚全然相同的眉眼，与禅院柚全然相同的唇。
从发丝到脚尖，是彻底长开后的禅院柚，明艳而温柔。
“……”
【合格的游戏策划总会给玩家准备惊喜。】系统用着轻松活泼的语调，一下撕掉了自己的手臂。
——没有预料中的鲜血，只有点点散开的白色光点。
禅院柚睁大眼睛，哑然注视系统将手臂塞进了她的身体。
【本来想着，等你术式等级提升一些，再把曾经的负面情绪和部分记忆还给你。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系统苦恼道：【我总是不合格啊。】
微光闪烁，她的身影一寸寸虚幻，最终逐渐消散在愈加绚丽的光芒中。
禅院柚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恢复，断肢重新生长，破碎的内脏也在自动修补。
从未有过的力量感一直蔓延到指尖。身体充斥着咒力，隐隐有种让人难受的饱胀感。
随着记忆灌入大脑，各种战斗技能与技巧也随之归进战力。【数字分析】高速运转，将它们一一归类整理，不至于直接撑爆禅院柚的脑子。
特殊技能的等级在转化过程中节节攀升。
【时空访客】lv11→【时空访客】lv14→【时空访客】lv18
【动态视力】lv20→【动态视力】lv25→【动态视力】lv30
【中级刀术】lv10→【中级刀术】lv18→【中级刀术】lv26
战斗直觉（36点）→战斗直觉（55点）
战力（420）→战力（735）
现在的禅院柚已经完全踏入了二级咒术师的门槛。
然而与此同时一并袭来的，是积累了十五年的负面情绪。
残破的记忆一张张闪过，最终停留在一地尸体之上。鲜血顺着褪了色的时间，一直流到她的身上，染上衣角，逐渐扩大，晕开。
被埋藏在坟墓里的话语面目狰狞地推开棺木，重新跳入耳朵。
“我的，女儿？嗯……倒是还挺可爱的。”
“小姐小姐！快看我！”
……
母亲难得真实的笑意与阿依大声呼喊的模样逐渐重合。
重合又分离，最后模糊成看不清的模样。
……
“夫人去世了，你们准备一下葬礼吧。”
“她惹怒了主家的大人，又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
冰冷冷的尸体，冰冷冷的空气。
突如其来，毫无准备。
难以置信。
……
“可惜了舒芙蕾。”
“一个蠢货，死了也活该。”
“……”
“…………”
“………………”
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无法，无法——
无法原谅。
这个让人恶心的世界。
禅院柚死死抱住脑袋。
仇恨，怨气，痛苦。强烈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下子淹没了所有理智，只有杀戮的欲望不断撞击胸膛，愈演愈烈。
她难以抑制地尖叫出声，声音凄厉泣血。
时间因子溢出躯壳，在她周围无规律地跳动，碰撞，扭曲。它们顺着地板迅速向外扩散，攀上支撑柱，覆盖屋脊。
物理的法则在这片领域里失效，古怪鲜艳的色彩吞噬了白墙青砖，笔直的线被随意扭曲。
在禅院柚无意识释放出的时间半成领域影响下，整个美术馆被强行改变形态。富有艺术感的建筑被诅咒成童话故事里恶毒巫婆的住宅，外表怪诞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境地。
跪坐在中心的少女摇摇晃晃站起身。
她双目充血，死死盯住被时间困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一级咒灵。
语气却轻柔到诡谲，像是在吟诵一首春天的诗。
“我听说，每个人的时间线都是长长的坐标轴，过去，现在，未来，组成了整个人生。”
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但是，如果我切掉了时间轴的未来，那么会怎么样呢？”
“有点好奇。拜托拜托，满足我一下吧。”
享受着咒灵的恐惧与怨恨，禅院柚抬起手。珠玉般圆润粉嫩的指尖，轻飘飘点在咒灵丑陋的皮肤上。
像是荡开了一圈涟漪，不可触及，无所觉察。
可庞大的咒灵却一瞬消失在原地。
消失得干干净净，如同被橡皮擦从画上擦去一般，连咒力残秽都没有剩下。
禅院柚装作恍然大悟，眼底浸满浓郁到极致的恶意。
啊呀，瞧她这笨脑子。
未来被切去的话，自然就是无法存在了。
【时间截断】：被暂停的时间会在力量消散后继续流动。但时间截断可就不是这样好心的存在咯。击中的倒霉蛋会被世界规则亲自抹去，什么都不剩下噢。
禅院柚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经过之前的战斗，她的校服已经破烂到无法看了。
不用想，她现在的形象一定很糟糕。
怎么办呢？她可不想这个样子出去。
唔，要不在附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衣服。
至于衣服的主人？没有用的东西杀掉就好了。
也顺便试试她术式中新开发的内容。咒灵与术式相互拮抗，会一定程度削弱术式。普通人就没有那个烦恼了，在他们身上试验就能展现出术式真正的效果。
禅院柚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像反派。
但话又说回来，她可是玩家。
对于原住民来说，玩家是会被成为“第四天灾”的存在。毕竟所有人都只是数据而已，死亡与否根本没有意义。
利益才是王道。
“嗯嗯，就是这样。”禅院柚双手在胸前相击合十，语气格外轻快，“是我以前的玩法错误，所以才老是玩不好的。不过没关系，现在开始也来得及嘛~”
禅院柚嘻笑着，左手随意擦去了脸上的血迹。
她从未如此畅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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