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张筠禄按时查完了当年扬州知府的案卷。
云朝看完后，脑海中只有“荒唐”二字。
朝廷分发的赈灾银两不过三千两，到了扬州只剩下一千。
后来还是罗裕买了家产才勉强凑上了修河堤的款项，可到最后，他却成了最大的恶人。
张筠禄看着皇帝的面色，了然道：“案卷句句属实，当年一事真实如此，微臣绝无半点偏私。此案当年的监察史已在门外候着，陛下可亲自问话。”
“让他进来。”
李淮站在门口瑟瑟发抖。
几日前张首辅突然找上自己，他原以为是与长信王私下来往之事被察觉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皇帝下令重审当年罗裕的事。
他一进大殿便跪在了地上，“陛下饶命啊陛下，当年扬州一事是武帝亲自审理，微臣不敢怀疑啊陛下。”
云朝看到他这幅样子就来气，抬手把案卷丢到了他脑袋上，“自己好好看一遍，我朝先祖设下监察言官等职，可不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李淮早就知道里面的冤情，他不敢翻看，只顾着叩首求饶。
“吵得朕头疼，这人你带下去交由刑部处置。”云朝皱着眉看向张筠禄，“此案既已查清，便尽快公布于世，罗大人已逝，也莫让后人再受罪了。”
张筠禄迟疑了一瞬：“陛下，此事要如何公布于世？”
这是嘉武帝断的案，总不能把皇帝拉出来贬责一番吧。
云朝手指卷曲，不自主地捏紧。
良久，他沉声道：“奸臣妄言，迷惑武帝，栽赃陷害，罪无可恕。”
张筠禄应下。
他也正是此意，当年的贪污案里，逍遥法外的大有人在，如今抓回来再为武帝背个罪名，也算他们的荣幸了。
张筠禄是朝堂老狐狸，此事办的毫无负罪感。
云朝却是头疼了半日。
临近日暮，他独自坐在后殿的玉阶上，龙袍堆叠及地被热风吹起一片折角。
今日被张筠禄问起的那一刻，他是真想将罪名如实安在皇祖父身上。
可是临说出口，又不敢了。
回想当年，应选继位总要有个名头。
但先帝从未表现过任何看中云朝的迹象，那日礼部的人拟了许多的章句，最后写的是“武帝贤孙”。
只因为万江城平乱后嘉武帝在朝堂上夸过云朝一句。
所以云朝不敢轻易打破“贤孙”这个名号。
至少现在不敢。
云朝叹了口气，慢慢从玉阶上站起来，回到殿中让玲珑去取衣服。
“朕要出宫。”
河泉也去备好车马，回来道，“陛下且休息一会儿，今日路侍卫休沐不在宫中，奴才已经派人去传了，立马就到。”
云朝已经换好了常服，手里的玉骨扇轻扇了两下。
“不用了，让底下的暗卫跟着就行，朕很快便回。”
他想去淮香坊见一下箬香，若她还有什么索求，定会尽力弥补她。
云朝此行，多少有些赎罪的念头。
夜晚的淮香坊一如既往的热闹。
云朝进去便指了名要箬香，小厮捧着银子一脸的为难。
“对不住公子，您来晚了一步。今日箬香姑娘有客，您瞧着要不换一位？咱们院儿里的姑娘，各个都能将您伺候好。”
云朝蹙眉。
安德全当下又掏了一锭银子，“我家爷今日只要箬香姑娘，多少数你报来就是。”
小厮左右为难，院里是有拿乔这回事，但今日是真被定下了
花管事在二楼处远远的瞧见了，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格外俊俏的红衣公子。
连小王爷都不敢怠慢的人，淮香坊更是不敢了。
花管事忙赶过来，拉开小厮亲自接客，“公子您来了，您先上房有请，奴家这就让人去把箬香叫来。”
云朝微微颔首，由人领着去了三楼的雅间。
小厮一张苦瓜脸问花管事，“今日这箬香，不是被徐矗徐公子定下了吗？”
花管事知道。
她还知道，徐公子定下箬香是要献给长信王。
但她总觉着，一个被废了的王爷必然没这位厉害。
孰轻孰重，自有定论。
“去给屋里添些香，男人嘛哪有留不住的。”花管事吩咐道。
……
今日的雅间又豪华了不少，以珠帘为隔，一为外厅，一为里间。
唯一的菱花窗在里间的床榻边，窗扉紧扣着，锁着满屋的香气。
他倒也不是受不住，只是不大习惯。
自小母后就不准他碰这种暖香，说是太过女儿家了。
屋内珠帘摇曳，暗香浮动。
外厅墙角的花瓶里插着一支早桂，云朝靠过去瞧了瞧，似乎还挂着水珠。
“笃笃——”
红门被扣响，外头的人得了准许推门而进。
箬香依旧是抱着琵琶，妆容较之那日是淡了许多。
而美人亦是无需妆容点缀，自是一股清丽。
云朝不禁想，若是没有皇祖父的荒唐断案。
她应当，是扬州才貌双全的贵女吧，及笄之后，自有媒婆踏破罗家的门楣。
可惜…
“公子可要听奴家小奏一曲？”箬香先出声打破了这一室的静谧。
云朝点点头，“就弹那日的曲子吧。”
箬香应下，屈身坐到圆台上，半抱着琵琶拨动了弦音。
半响，突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箬香被吓了一跳，茫茫然看着手。
许久才想起来起身表歉，“对不住公子，是奴家不小心，奴家这就去换一把来。”
“不必了。”云朝本也不是来听她弹琵琶的，“过来坐。”
箬香犹豫着坐过去，束手束脚得给他倒了一杯酒。
云朝：“你的琵琶弹的极好，年纪轻轻就颇有一番造诣，想来是富有天赋，又有自小苦练的。”
箬香点头，“是。”
云朝：“师从何人？”
“奴家只记得教我之人叫赵娘子，是家中聘来的恩师。具体名甚，奴家想不起来了。”
“家中所聘？”云朝明知故问道，“看来姑娘幼时家境殷实，那现在为何流落至此？”
箬香有些失措，僵硬道：“奴家祖上本是官宦人家，后因祖父犯了重罪，被贬了全族。”
云朝讶异于她的回答，好似没有半点喊冤之意。
“你可还记得你祖父？”
“依稀记得祖父待我极好。”箬香道：“那时扬州的女子私塾尚未设立，祖父便亲自教我识文断字。”
云朝一边听一边饮酒。
箬香纵有许多回忆，也不会对着外人多说。她看酒杯空了，便拿起酒壶又倒了一盏。
“那在姑娘眼中，他是重罪之人吗？”云朝问。
“自然不是！”箬香突然高声回答。
一时之间情绪高涨，壶盖碰撞中掉落，酒水洒了大半，把她的衣裙浇透了，同时也浇灭了她的情绪。
“奴家又失礼了。”
云朝无心怪罪，“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箬香：“是。”
云朝有些烦闷，打开折扇摇了一会反倒觉着更热了。只好起身到里间，想去开那扇菱花窗。
他刚走到床榻边，就听见门口有人开门进来。
云朝回头，是个陌生的女子。
“公子，奴家霜儿，来给您添些酒水。”
霜儿说着将桌上的酒壶拿走，重新换上一壶满的，但办完这些事她人却没走。
“公子要开窗吗？这钉梢在顶上，奴家来为您开吧。”
说着人就走过去。
那钉梢在窗顶上，霜儿垫着脚伸长手去勾。她手指在那钩上来回摆动，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注意着云朝，然后一个“不留神”，重重地倒在了他身上。
双手也往前一抬，一把抱住了云朝，“啊～”
云朝在被她碰到的一瞬间就将人推开了，可将她推开之后，自己却开始站不稳。连退了几步，坐倒在床榻上。
身上的热意也是不断涌现，从心肺到四肢，愈演愈烈。
霜儿亲自为这屋添的香，她自然知道里面有什么。
花管事想让这位公子成为箬香的裙下客，可是箬香那个笨蛋，半点都不会把握。
那就不如由旁人来代劳。
“公子～”霜儿褪下外衣后整个人爬上去。
“今日花好月圆，就让奴家伺候您春宵一夜吧。”
霜儿十分熟悉男子的衣衫，一把就勾住了云朝的衣带，奋力一扯将其衣袍敞开。然后搭住他的肩颈，一点一点摩挲下来，连带着衣衫也渐叙拉下来。
霜儿眼中越发的娇媚，动作也十分放肆。
然后手下突然触到轻软，顿时一僵，巨大的错愕感从她脑海中浮现。
“啊——”
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下的人就突然使力，一手捂住她的想要呼喊的嘴，一手死死地箍住她的脖颈。
门外候着的安德全闻声忍不住敲了敲，“主子？”
“不准进来！”
云朝十分乏力，浑身难受，可他知道现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这几年的步步为营，绝不能在这个地方崩塌。
“唔！唔——”霜儿眼中浮现巨大的惊恐，双手胡乱挥动，抓着枕头就往云朝头上砸。
云朝的藏蓝发带被打散，泼墨似的长发缓缓垂落。
她有一张天姿国色的脸，拢上娇媚的颜色和揉乱的发丝，直招人心扉。
可惜，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云朝将全身的力气都聚拢在右手上，拼命地箍紧虎口。
门外，安德全杵在原地。
他听着这动静十分古怪，但陛下方才说不准进去。
可是屋里又不断有凌乱的声音传出来，这到底有没有事儿？
正在他前后两难的时候，长廊上正走来一人。
安德全仿佛遇着了救星：“小王爷！”
楚倾瑜顾不上任何人。
他走到门口听见声就觉得出事了，不假思索地推开了门。
屋里弥漫的媚香使他反射性地将门锁上，快步走过去撩起珠帘，里间的景象让他瞬间慌神。
混乱的床榻上，躺到的人渐渐垂下手臂。
霜儿闭上眼那一刻，云朝脑海中那根弦也倏然崩断。
她脱力地松开手，转身看向进来的人。
知道是楚倾瑜时，眼神晦涩难辨，“小皇叔来的，真是时候。”
楚倾瑜看着眼前的云朝。
眼角泛红，香肩半露，那些帝王的尊贵疏离，都幻化成了无处可散的娇艳风姿。
十指亦是不自主地蜷缩进衣袖里，眼波微动，在推拒和无措间来回徘徊。
楚倾瑜失神地移开眼，慢慢走上前半跪在床边的脚踏上。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能敛下自己眼底的幽深。轻缓地抬手，将她的衣衫一寸一寸地拉上去。
再顺着缠枝绣纹往下，找出衣带环在她腰间，寻着扣子一颗颗系上。
云朝垂眸，她看着楚倾瑜的手。
指尖细腻，力道很轻，却又带着无声的轻颤。
这一幕，让她心绪不宁，“你怕什么，该怕的不应该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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