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杀禁·瘴林
随着声音响起，少女神色一凛，一把抱起还未反应过来的相九如，飞身跃离。
“轰——”
粗壮的肉蔓重重拍击在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树木断裂坍毁，激起浓浓碎石尘浪，即便少女动作迅速，远远避开，仍险些被波及。
地面从下开始崩塌，数条粗蔓从地下窜出，一只宛如剥了皮肉块般的巨大衁母逐渐显露出全貌。
竟有数十丈之高。漫天狂舞的肉蔓更是一眼分辨不出的绵长。背部密密麻麻满是张开的怪眼。
面前衁母矜牙舞爪狰狞凶猛，少女再看一眼怀中活生生的小少年，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他：“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等相九如回答，粗蔓裹着雷霆之势凌厉袭来，少女只能纵身闪避。但她似乎还受地穴时碎灵入体的影响，身法不较往日灵敏轻盈，面对衁母狂风暴雨般的接连攻击，渐渐开始显得十分吃力。
好不容易又躲开一次攻击，却被一条肉蔓卷上脚踝，少女不再忍耐，终于放出火焰。
被火焰包裹的肉蔓瞬间变为灰烬，可不等它自己熄灭或被少女收回，竟似被什么吸引一般，化成一道火线消失在眼前。
少女愕然：“怎么回事……”
脚下动作稍顿，一条肉蔓已袭在眼前——目标却是她怀中少年。少女来不及再避开，竟侧过身体为他挡下了攻击。
“啪！”
肉蔓抽上少女右肩，顿时鲜血淋漓，血珠溅在相九如脸上。
下意识地抬手为她捂上伤口，却仍有挡不尽的鲜红液体透过指缝渗出。他仰起脸，失神地望向少女面庞。
只见她面色惨白一片，汗液打湿了脸颊旁的碎发。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住，右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却仍单臂死死揽紧怀中人儿，飞快逃离原处。
再次见血的衁母原本该越发狂暴，谁知击中一次后，它竟止下了攻击，只在一旁不停舞动着粗长肉蔓，背上眼珠随着长蔓动作四处乱转。
“许久未见，六姑娘可是变心了？”
随着一声喟叹，一个身影在他们面前逐渐现出身形。
乌发雪肤，妖孽容颜，赫然就是那晚坐在桅杆处的男子，此刻他的眼眸除去瞳子暗红，周围颜色已成正常。
他双腿交叠，坐在衁母的一根须蔓上，姿势宛如相九如初次见面他那天晚上，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指尖正在把玩一枚赤红的珠子。
相九如清楚地感觉到身侧少女紧绷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往昔，唇角的弧度也再次上扬起来。
“怎么会，我对你的心一如既往。”
“那为何要在我面前如此护着另外一个人？六姑娘就是想哄我，也不要怀中抱着他人同我说这些啊。”男子不信地低叹。
少女懒洋洋道：“不过是为还他母亲一点人情，顺手捡来罢了。如今情面早已还清，说丢也就丢了，怎敌得过你在我心中位置？”
相九如默默垂下眼睫，如此细微的动作却未躲过男子视线，他将目光投向少年，轻笑道：“小鬼，可是伤心了？六姑娘说话一向如此，担待些也就过去了。对了，她先前不是还说若你死了，她也会随着一起死？”
“这话可定要放在心上，因为方才你若死了，她真的也会一同死。虽说非她自愿，却也算是同生共死，足以令人感动。”说话间看见他耳侧的红玉珥饰，脸上笑意淡了些，“以己魂饰尔身。你看，她连这也给了你……”
“你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也不是没有给过你。”少女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过是不相干的人，我现下可是专程只为找你。”
随着二人话语，相九如手心一点点变得冰凉，替人捂住伤口的手臂慢慢垂落下来。
不难听出，两人以前颇有渊源，不是一个单单的“认得”便能轻易概括。
对于怀中少年明显的变化，少女面上分毫未显异色，依旧神情自若的同前方男子交谈。
“我听三哥说你曾对他提过想要娶我，可是真的？”
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男子顿了一下，随即又低笑出声，面上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回道：“有过的。六姑娘可愿意嫁？”
“现在自然是愿意的。”少女爽快应道：“聘礼我都想好啦，就是专程要来告诉你。若你能凑齐这些，我定然凤冠霞帔等你来娶。”
“说来听听。”男子兴味盎然。
少女面容娇俏，笑容灿灿：“就要雷鸣玉，火炎珠，神女木芽，一颗千年妖丹以及……”
“我四哥的命。”
所有的假意在瞬间被撕得干干净净，少女面色冷凝，声音寒彻透骨：“前四样都是现成的，最后一样对你来说实在是难了些，所以我便亲自来寻了。”
“就用你的命来抵，可好？”
杀意霎时翻腾。
“呵——”男子丝毫不惧，反而低低笑出声来。像是觉得过于好笑，他的笑声逐渐肆意，最后变得张狂。
少女微微眯起眸子，耐心等他笑了一阵，方才问道：“笑够了没？”
颔了颔首，长呼出一口气，男子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谁人不知青无秘境的狐六姑娘，修炼超过八百年，没了凤神玥依旧就是一只野狐狸。如此一个废物，专程跑来说要杀我，实在让人觉得……忍俊不禁。”
“又或者，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够仰仗着凤神玥便能天下无敌？至于我，没了你送的那枚皎珠珰，定然会怕你的凤神火？”指尖捏着那颗赤红珠子转了转，而后托在掌心，伸出手臂展示过来，“可知这是何物？”
少女见他一脸从容，再看珠子模样，顿时想到什么，蓦地变了脸色。
“朱雀璧，可夺凤凰涅槃神火。”
凤凰受世人推崇，又因浴火重生被膜拜，享负盛名。朱雀一族自上古时初亦为神鸟，却始终镇于凤凰盛名之下，后来甚至有了凤生九子，朱雀便是其中之一的说法。有朱雀不服，认为凤凰盛名只因比他们多出一个涅槃重生。重生需受神火焚身，故于凤凰涅槃时使用灵力凝成的灵璧偷盗神火，即为朱雀壁。
男子倨傲地扬起下颚，面上全是不屑：“你一个废物，即便有神灵宝珠在身八百余年，却仍不能彻底受用，如今又怎夺得过万年神鸟灵力凝聚而成的朱雀璧？”
衁母长蔓又一次席卷而来，少女不得不再次开始躲闪。
长蔓攻击迅猛，比先前更加狂暴。少女不停纵跃躲避，右臂已是整个血淋淋一片，滴答砸落在地面上。
即便如此，她也始终没有放下怀中少年。脚步已经凌乱不堪，身形也毫无章法，只要能躲开攻击，不管下一刻会来到哪里，哪怕落地即撞上衁须。若实在有躲不开的，她才放出火焰，换来一瞬喘息。
一缕缕的凤神火飞向男子方向，没入他手赤珠。
男子姿态闲适，悠然惬意，一边观赏少女狼狈，一边不时发出奚落。
“六姑娘再快些，不然就要被追上了。”
“多放些凤神火，不然你死了，凤神玥也会随主碎裂，与其白白浪费那许多神火，倒不如叫我物尽其用。”
“还是把那个小鬼放下吧，死了便是死了，连累你这副模样着实叫我心疼……”
意识到事态严重，少女面色凝重，任男子说了许多，也不费心同他掰扯，只一心躲避攻击，渐渐已到强弩之末。
男子冷笑：“看，没了凤神火你就只能逃命，废物就是废物。”
这句话说完，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衁蔓卷在面前，被她一簇火焰烧成灰烬。
“怎么，不想躲了？”
少女平复下喘息，点了点头：“对啊，不躲了。”
“但不是认命等死，而是不需要再躲了。”
衁蔓不停挥舞过来，将到跟前，就被凤神火烧成灰烬。火焰只燃烧一刹，转瞬又被朱雀壁吸收得干干净净，少女却丝毫都不在意。
怀中少年终于落地，但仍被她牢牢护在身前。
“伏已，你说得对，没了凤神玥，我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我俩相识七百多年，是什么让你产生误会，以为凤神玥只有凤神火？”
神色一敛，熊熊火焰燃起，顷刻烧尽衁母泰半须蔓。火焰跳动，尽数流向朱雀壁。趁此空隙，少女双手飞快掐诀，指尖凭空出现一根鎏光青羽。羽尖轻点，虚空中画出一段咒文。
“坤土二黑，乾天六白，三魂永固，魄无丧倾。”
“神召！天地五行，俱附于我！”
青羽挥出，无声沉入地下。光华闪过，浮现出一轮完整咒印。
“尸棺！”
“鬼哭！”
“灭灵！”
随着她每一次话语，地面先是升起一道透明光墙，由内至外，将男子与还未来得及生出新须的肉块衁母牢牢罩在其中，紧接着墙外环绕上数条金色光轮，轮上又浮现出层层咒印。
“三重杀禁！”
最后一声音落，咒印金轮缓缓转动，交错着笼罩起整座光牢。
三重禁术，顾名思义，咒阵共有三重。虽威力巨大，却甚少有人会用。因其不止需先画下三道冗长符咒，每道又需以神灵为介，方有雷霆万钧翻天覆地之力。
少女灵力本就源自神珠，衁母乍出现，她看似一味躲避，实则已用灵力画下第一重符咒。知晓敌人就在附近，故意露出破绽引其现身，又用鲜血混于灵力画下第二重，然后以青羽为介，画下最后一重。之后开启咒眼，将敌人牢牢困于阵中。
被她唤做伏已的男子此刻以全无先前的骄矜傲慢，狭长凤眸微微张大，里面满是难以置信。
形势逆转，少女不慌不忙地扯下布条，包扎好肩上伤口，抬起浅眸冲他微笑。
“就像这三重杀禁，没有凤神玥，我是绝对放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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