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过往
“怪人只偏爱冬季/冬季/雪盛开在屋檐底，要有多少勇气才能/才能找回你，八月会下雨吗/算不算/算不算盛夏的交响曲……”
寒冬腊月，外面正飘着雪。
会场外面和里面倒是两个极端，外面安安静静偶有两声歌词会从里面漏出来，售卖应援物和彩灯的小贩因着这下的大了的雪提前回了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雪最会掩埋热闹。
台上的灯光闪烁，混着一层迷烟，三四束光线变着色，聚在舞台中央，打在少年脸上，勾的人愈发清冷了。只是这份清冷并不能阻碍台下的欢呼声，高举的led应援灯，我爱你的字幅，有个女粉丝嗓子特别尖喊道：“……解弦，我爱死你了！！”
台上少年唱完最后一句，挑眉笑了笑，鞠躬道：“我的荣幸。”
嗓音通过话筒扩出来，竟添了一丝朦朦胧胧的感觉，像是告白似的。
男孩挥了挥手，宣告这场演唱会到此结束，白发被汗打湿，眉眼精致，再次对着台上观众鞠躬：“晚安啊，mylittleprincesses。”
台下于是又起了一阵欢呼，说解弦哥哥你也晚安，讨要签名的最后一个姐姐也走掉，会场重归于寂静，小林从后台过来，看见小少爷垂下来的碎发遮住了眉眼，似乎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把保温杯递过去，说演出很成功的同时又一言难尽的盯着他手里的保温杯看了一眼。
明明才刚满二十，正是年轻的时候，却要跟老年人一样保温杯泡枸杞，养生的不得了。但小林不说，小林只是个助理。
解弦背起来黑包，裹上了小林拿来的羽绒服外套，黑口罩遮住半张脸，手机散出的蓝色幽光打在脸上，衬着还没完全消散的浓烟，像是活在话本子里的仙人。
“小少爷？回公寓？”
小少爷有钱，签约的时候就说是来玩票的，小林还记得解弦他爸，妥妥的大老板，财阙，就是是个儿子奴，费尽心思想让儿子啃老，甚至遗嘱都写好了，像是巴不得自己英年早逝。但儿子显然不听话。
儿子不想当霸总，儿子不想啃老。
于是儿子自力更生，把自己卖到了盛棠娱乐。
小林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少年，一身黑，只有帽檐底下漏出来的白发特别扎眼，突然想起来第一眼听见他爸那些话的时候，特别想说一句：你还缺儿子么，你看我怎么样。果然，真正的富二代，敢于直面抛弃几千个亿的公司，敢于直面从头做起并且稳稳当当屹立于世。
“不回公寓我睡大街？”
小林被呛了一下，笑道：“哪能呢，谢爷说如果您不想回公寓，酒店都给你安排好了，有特殊服务的那种。”
“那还真是谢谢他了。”解弦没什么感情的感谢了一番，又不满道：“凭什么叫他就是爷？”到了地下车库，上了车，才看见车上还有个人。
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半晌，各自移开了目光，像是有仇。
深夜十点，这能吓死个人。
“谢闲，”小少爷深吸一口气：“你做鬼吗？”
解弦把目光定在开车的小林身上，小林助理身经百战，一点不慌，若无其事的开了车载音乐，放了首东方红出来。
旁边男人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杂志，拨弄了一下深蓝的表盘，这才慢悠悠说出今晚上第一句话：“晚上好，小少爷，我不做鬼。”
好你妈。
小少爷看都没看他，很想骂人。
男人差不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却多了几分久经官场的成熟，刘海三七分斜着垂下来，此刻一身休闲装还配了个灰色围巾，没收到回复也不生气，掂了掂被解弦扔在一边的保温杯，语气带笑：“呦，今晚上倒是听话。”
前面开车的小林竖起耳朵，听了一脸不为人知的八卦：“不枉我给你天天冲这红枣枸杞茶了。”
这语调，但凡换个场景，都是一副霸道总裁深宠小娇妻的样，可惜男人只是个经纪人，此刻正和自己手下唯一的歌手，坐在放着东方红的大奔里，怎么看怎么尬。
小林纯当自己不存在。
默念两遍快要发工资了，今年又有奖金，然后车子猛地刹车，停在了一所高档公寓门口。
解弦深呼吸在心里默默道我不生气我不生气自己挑的助理然后气呼呼的下了车，顺道还不满的向经纪人喊了一嘴：“谢经纪人还等人请你下车？”
“那倒是不必。”谢闲说：“我又不准备睡你这，当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话还没说完，车门砰一声关上了。
“……”
小少爷哪里都好，就是脾气有点大。
小林还在前面驾驶位坐着，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只有谢爷一个人的车子里充满了冷气，于是他关了东方红，换成了前两天一个财阙发布会的转播。
果然，这种节目才适合谢经纪人。
谢闲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他透过车窗，注视着男孩走进去，然后二楼一盏灯亮起来，透着窗帘映出来，暖黄暖黄的，这才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听见一耳朵“谢路元”，垂下的眼睫动了动，然后吐出一句：“……关了。”
广播声戛然而止。
小林十分郁闷。
经纪人今天晚上非要跟来，结果到了公寓又不进去，他又想起来那个保温杯里的红枣枸杞茶，幡然醒悟，经纪人难不成过来只是为了看小少爷有没有喝完茶？
小林心里有什么东西炸的一干二净。
车子重新启动，谢闲又拿起来那本杂志，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向前面小林吩咐着：“这两天看好他，别让他到处跑。”
“哦好。”
谢闲不是从一开始就当小少爷经纪人的，解弦又孤又傲，到公司的时候才刚成年，脖子上的纹身说什么也不肯去掉，连公司配的经纪人都不要，之前强行配过一个，没过几天就被送了回来。
具体原因没说，小少爷也不解释。
小林记得后来那个经纪人没在公司出现过，他当时还感叹资本主义的力量，但等到做了解弦的助理，发现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他才开始想，一定是上个经纪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才会被解哥踢回来。
谢闲就是第二个经纪人。
是在秋冬交界过来的，盛棠娱乐不多的金牌经纪人。老板宋名知亲自送过来的，两边都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结果见面当晚两个人就打了一架。
说来也巧，两个人同音不同字，按照以往案例，要么是好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要么一见面就是仇人。
很显然，这俩就属于一见面就结仇的类型。
车子绕过三个红绿灯，转过去，到了另一处地方，是一处古宅，大门上挂着牌堰，像极了古时候那些达官贵胄京城世家公子，处处都是书香气。
小林刚想说我们来这干什么，转头就看见谢闲下了车，拢了拢松松垮垮围巾，像是逛自家菜园子一样往里走，随后他头也没回摆了摆手，示意小林可以走了。
可怜的小林助理惊恐的张着嘴，麻木的驱车离开。
关于我身边人要么是富二代要么是官二代只有我一个穷逼这件事。
真是不幸。
雪下了好几天，草坪都被盖了厚厚一层，谢闲亲自开着车敲开了小少爷的门，拿钥匙进门的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看见草坪上被人堆了好几个小雪人，恐龙的造型。树上也是，挂了一树被模具压成的爱心。
解弦真不想给他开门。
其时他手里正捧着盒冰淇淋，刚拆封还没吃一口，谢闲就进来了。解小少爷臭着一张脸，光脚坐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你怎么进来的？”
谢闲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靠这个。”
“……”
解弦差点把凉的透彻心扉的冰淇淋砸他脸上。
这两天是解母的忌日，谢闲本来还担心小少爷想不开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结果本人就坐在地板上吃冰淇淋，见他来了也没有收敛，甚至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被凉到了还拍拍自己脑袋。
见谢闲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解小少爷迅速吃完那一盒，冲他展示了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脸上像是写着“你看，没了。”
小孩子作风，谢闲想笑。
也确实笑了出来，笑到小少爷一张脸越来越臭才终于把手机一沓歌词稿递到他桌前，接了杯烫水送到他手里再和他一样坐到地板上：“看你有点闲，给你找点事做。”
解弦皱着眉一言难尽的看着那堆废稿：“到底谁比较闲。”
“你第一天见到我也这么说。”谢经纪人一点也不在意，低头帮他整理。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由来的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公司二楼的练习室，宋名知第一次领着他去见解弦就是在那儿。
朝气，活泼，染了白发，锁骨那块纹了一圈英文字母，离得太远没看清是什么，总得来说就是叛逆期还没过的一小孩。这就是谢闲对这位小少爷的第一印象，和资料上写的一点也不差。
但他跳舞很漂亮。
青春气息近乎张扬。
谢闲在玻璃门外面看了好久，少年才停下来，汗珠从额头淌下来，滴到锁骨弯里。t恤纯黑，衬得解弦整个人都近乎透明的白，视觉冲击强烈。灌下去半瓶水才慢悠悠挪过来，开口就是：“经纪人？我说了我不需要。”
宋名知劝了好久让谢闲也过来说句话，结果这位爷沉默半晌，语出惊人：“我有个问题，你真的有178吗？”
谢大爷在门口看半天，终于问出来自己唯一的疑惑。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谢闲发誓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就被小少爷拉着进了练习室，本来只是闹着玩，结果越打越狠，两个人认认真真打了一架。小林拉着宋老板喊：“老板冷静啊冷静！没事没事……”
宋老板作势一头撞上墙：“造孽啊……小林你别拦我，我今天死这算了……”
本来解弦的怨气还没这么大，直到听见了他的新经纪人的名字——谢闲。
两个人在练习室打的天翻地覆，最后以谢闲身高优势把解弦咚在了玻璃镜上，手臂撑在两边问他：“现在呢，我够当你经纪人了吗？”
发丝和呼吸都交缠，气息朦胧的近乎暧昧，宋老板磕头磕到一半发觉小林卡了，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和小林同款呆滞。
随后嘴里喃喃：“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真会玩。
解弦没搭理他，拿手背擦了下嘴角的口子，拎起包就走了，把小林留下签了合同。
宋名知差点就要跪下感恩戴德。
小少爷脾气很大，但人好到没话说，他把小林支出去，说起来上一个经纪人的事。那人觉得解弦长的好看，仗着自己手里有资源就动了歪心思，想爬床，被小少爷揍了一顿最后找人把他送了回来。
没曝光，小少爷觉得她是个女人给了面子，公司也瞒着。
外面骂的特别难听，算是经历了一场网暴，这本不该是他所承受的。宋名知说起来解弦的时候，总是带着点心疼出来。
母亲出车祸去世，家里事情又乱，父亲忙的脱不开身知道解弦签约了之后也只是投了个资连面都没见到。
像什么呢，像是被天空抛弃碾碎的小星星。
然后变成会发光的雪。
谢闲早就知道解小少爷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会写词会作曲，风格很多种，古风戏曲，摇滚rap，基本都能拿捏得住，但多以悲情歌为多。饶是谢闲这种见多了优秀人才的金牌经纪人也不可否认解弦本身的优秀和天赋。
但大概唯一不好的点也就是这些歌词调调全是悲情向的，倒是无关情爱的苦难，一首歌一个故事，每首歌现场都能把粉丝听的两眼泪汪汪。
那种从歌词和咽喉里漫上来的苦涩，很能勾的人共情。
谢闲总觉得他是真的难过，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观察了一个多月，觉得这种感觉来源于解弦从内到外漫出来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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