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所未有的距离
下课后，夏子谦还真拖着贺言锡去打招呼。
如同老朋友重逢一般，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拦人，笑容灿烂：“沈吟舟，还记得我么？夏子谦啊，咱们是高中同学。今天不遇见还不知道你也在东大呢？听说你当年休学了，身体好点儿没？”
沈吟舟有些惊讶，不知所措。
事实上，他们没有过任何交集，怎么会来和自己打招呼呢？
她的注意力已经跟着余光飘到了夏子谦身后，贺言锡左手抄兜站在那儿，右手拿着手机翻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头拧成川字型，心情似乎很不好。
“你好。”沈吟舟礼节性地笑笑，想了想，补充一句，“好久不见。”
“是吧，我就说你肯定记得我。吃饭吗？一起啊？”夏子谦邀请。
舍友三人相视一笑，平时没用的默契这时候很快发挥作用。
她们都迫不及待想让沈吟舟出门约会谈恋爱了，否则整天除了学习就是练琴采风，太‘浪费’青春。
“我约了秦风，先走了。”洛书谣第一个离场，边走边临时给男朋友发消息约饭。
“我减肥，半个玉米足够了。晓倩，你也该减肥了，跟我去操场运动吧。”裴嘉年第二个离场，顺手拽走习惯性想吃瓜的方晓倩。
沈吟舟被舍友的一波流整懵了，脑袋短路，犹豫着点点头：“那……走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夏子谦不知为何露出预料之中的神情，至于贺言锡，这件事似乎与他无关。
一路上她都想找借口溜掉，夏子谦实在像朵盛开的水仙花，走在路上几乎三步一熟人，关键是他还能非常自如地跟人家寒暄。
记得名字就叫名字，记不得就叫‘亲爱的’。
贺言锡和沈吟舟落后半步，或者说是沈吟舟故意落后半步。
夏子谦像是能察觉她的踌躇，大剌剌打破身后的沉默：“吟舟啊，一会儿想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要么咱们去学校外面吃，学府路新开了一家铜锅涮肉，味道特别好。”
“不用了，我下午还有课。要么你们去吃吧，我回宿舍了。”可算让她找到理由了。
夏子谦直接拦住，笑容真诚：“那怎么行？好不容易老同学聚一聚，那这次就委屈你了，下次咱们再去吃涮肉，我挑周末，不许拒绝哈～”
“……”沈吟舟没放在心上，‘下次’这种说辞，不就是有缘再见么？无所谓的。
至于‘老同学’的说法，他们算哪门子的老同学？
算了，夏子谦总不会无缘无故献殷勤，只要不是看上了她的哪位舍友想让她介绍，别的事都好说。
贺言锡中途落后几步接了个电话，语气不佳。
应该是在吵架，语速很快，从在哪、在干什么、中午吃什么平淡开场，逐渐吵到人生理想、职业规划……
沈吟舟不懂，但能确定是他的女朋友，因为中途贺言锡气急败坏说了一句“对你而言分手两个字是可以这么轻易说出口的是么……我不同意……”
然后她下意识加快两步赶上夏子谦，彻底屏蔽了身后的信号。
既然决定放下，就不要再过多关注他的事了。
三人一桌，沈吟舟情绪不高，贺言锡黑着脸、沉默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夏子谦在侃侃而谈，忆往昔。
他说的那些事沈吟舟非常陌生，那不是她的高中，她的高中只有短短九个月，九个月里只有学习、贺言锡，以及贺言锡和叶思凝满天乱飞的恋爱故事。
不知道是第几次不动声色偷偷看贺言锡，他心情还是不好，时不时看两眼手机，要么就闷头吃饭，偶尔也回夏子谦两句，基本都是在拆台。
六年暗恋，除了初遇，这是她距离贺言锡最近的一次。
想到这些，沈吟舟有些沮丧。
她还是这么不争气。
然后就像在跟自己赌气似的，用勺子把鸡蛋羹搅碎，一桌菜也没了胃口。
今天的事情她需要时间消化，毕竟用六年都没走近的距离，今天好像有了重大突破。
虽然，一起吃饭只是社交礼节。
夏子谦没发现沈吟舟在走神，好奇：“鸡蛋羹捣碎会比较好吃么？”
“……嗯。”沈吟舟回神，敷衍地笑了笑，勉强应了一声。
“是么？那我下次试试。”夏子谦开始察觉到沈吟舟的心不在焉，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不能允许场子就这么冷了，于是开始硬聊，“一中的鸡蛋羹也挺好吃的，你试过没？”
沈吟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破让她如坐针毡的社交局面：“叶晓婉跟我提了两句，说你在打听我？你想让我帮什么忙？还是直接说吧，不用套近乎。”
“……”夏子谦猝不及防呛了口蛋汤。
“噗。”难得见夏子谦在女生跟前吃瘪，贺言锡乐了，也终于放下手机，主动和沈吟舟说了第一句话，依然是拆夏子谦的台，“他想逃课，希望你看在校友的情面上照顾照顾。”
沈吟舟如释重负：“不想上可以不上，翁教授不点名。每节课的讲义和背景资料我都会传到教务系统后台，你们可以自己下载。不耽误期末论文，所以不用担心。”
“真的假的？不点名怎么保证出勤？”夏子谦将信将疑。
沈吟舟想了想，莞尔一笑：“或许是翁教授有人格魅力吧，而且教室里将近四百人，等点完名大半节课都过去了。偶尔遇到学生会检查出勤会扫码签到，有二维码截图就行。”
“那加个微信吧，万一我俩都逃课，劳烦课代表大人发个截图。”夏子谦递上二维码。
添加成功后夏子谦撞了撞贺言锡的胳膊，示意他也加一个。
贺言锡还在看手机，没搭理他。
看他是这态度，夏子谦以一种自家儿子丢人了的抱歉笑容面对沈吟舟。
沈吟舟勾勾嘴角，心里刚崩起的弦儿反而松了下去，这样最好。
短暂的近距离接触让沈吟舟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
第一节乒乓球课频繁失误，被老师罚到场边颠球，第二节法律基础课还跑错了教室，被那个和蔼可亲的法学院教授叫‘小迷糊’……
晚上回到宿舍，沈吟舟直接被两个八卦舍友团团围住了。
“老实交代，那两位帅哥是谁啊？有没有你的菜啊？”方晓倩笑容暧昧。
裴嘉年刚拍完面霜，晃晃手机，以过来人的语气发表意见：“我都打听清楚了。主动跟你打招呼的那个法学院的夏子谦，女朋友换的比内裤都勤快，以你连新手村都没进的段位，肯定降不住他。另一个贺言锡，他和法学院院花罗雨珊是一对，谈了两年多，据说明年毕业后要一起出国深造。他俩可是被誉为法学界的居里夫妇，咱也别惦记了。”
“这些我都知道，也没惦记。”沈吟舟扯了下嘴角，笑容勉强。
裴嘉年说的这些，她怎么会不知道？
贺言锡的两个女朋友她都有印象，高中的叶思凝印象尤其深刻，现在的罗雨珊，她给辩论赛拍照的时候也见过几次，没敢多看。
她们都是张扬外放的惊艳型美人，性格开朗，熠熠生辉，和她完全不一样。
正因为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才不想听旁人再强调。
察觉到沈吟舟情绪不对，裴嘉年心虚地吐吐舌头，起身凑到沈吟舟跟前：“舟舟，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俩都配不上你。咱们舟舟这么好的姑娘，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是不是？”
说着，还给方晓倩使眼色，然而方晓倩已经打开微博专心吃瓜，并未接收到信号。
沈吟舟很快调整好情绪，语气莫名认真：“年年，我真的不想谈恋爱，你别总是我身边一出现什么男生就风声鹤唳的。他们只是高中校友，想让我行方便罢了。”
“怕你被渣男骗嘛～”裴嘉年撇撇嘴，脸上带着歉意，“我保证，下次不这样了。”
“没事的~”沈吟舟拉住她的手，浅笑着，露出一对酒窝和一对小虎牙，“我也保证，如果哪天我想谈恋爱了，一定把人带来让你把关。”
“那说好了~”裴嘉年故作骄傲，忍不住笑了。
方晓倩信号滞后，吐槽：“啧，我就看出来那个夏子谦没安好心。”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沈吟舟短暂的伤感也随着洛书谣带回的奶茶和夜宵烟消云散。
没有什么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加一顿小烧烤。
“这么晚？这都快十一点了，谣谣你最近又在忙啥？”方晓倩猛吸一口奶茶，舒服。
洛书谣叼着吸管打开电脑，桌面上是word文档：“在做法学院建院一百周年的晚会策划，就在下下周了。舟舟，国庆刚结束的那个周六，9号是晚会，还是需要你拍照哦～”
“好咧～”沈吟舟叼着吸管应下，整理电子教案的手慢慢停下，然后又思维奔逸了。
法学院一百周年？贺言锡应该会上台发言吧？又能拍他了？
继贺言锡升入大四，同时退出篮球队和辩论队后，沈吟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光明正大拍他了，没想到还有这茬儿。再加上这学期的两节公选课，以及今天中午莫名其妙的食堂饭局，甚至给她一种命运之神在眷顾着她，并且把她往贺言锡跟前推的错觉。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沈吟舟只觉得自己滑稽可笑，自作多情。
视线不由自主挪到电脑后方书架格子里的移动硬盘上。
那里有很多照片，很多她不认识的人，大多是辩论赛和篮球赛上的。
其中最帅气最好看的都已经在学校官网、微博和各种贴吧微信群里被传开了，为了不让她拍贺言锡的小心思太明显，沈吟舟总是用心把每个人都拍的很好看。
贺言锡的微博发过她拍的照片，是两年前第一次校级篮球赛的集锦，有每位队员的特写，还有场边替补加油呐喊的特写。
他专门过她的微博号‘小船’，配文是“／大拇指／”。
当时宣传部的干事跟她提过，说队员们非常喜欢照片，想请摄影师一起参加聚餐。
沈吟舟原本答应了，心花怒放地，翻箱倒柜找衣服，学着化上淡淡的妆，又专门去理发店做了发型。
然后，她在朋友圈刷到了微信好友路过篮球场拍下的照片……
照片里贺言锡被队友围在中间，笑容洋溢，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帅气，面前站着的娇俏背影就是他后来的女朋友，穿着啦啦队的队服。
微信好友配文——‘狗粮真香’。
于是沈吟舟以突然有事为由推掉了篮球队的庆功宴。
那是大二秋季运动会之前，沈吟舟知道，他和同学院的女生在一起了。
后来道听途说，知道那女生也是贺言锡辩论队的队友，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生。
学着和贺言锡相同的专业，经历着和他息息相关的青春。
从那之后，微博互相关注成了她心里唯一的慰藉，也是她和贺言锡仅有的联系。
宿舍熄灯的瞬间打断了沈吟舟的视线，也终于回神。
裴嘉年幽幽飘过，‘啧啧’两声：“舟舟，你盯着这个页面已经十五分钟了，这不是你该有的效率，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还在介意我打听那两个男生的事么？”
沈吟舟轻描淡写：“我在想建筑设计的课外实践选哪里实习。”
洛书谣边敲策划案边回应：“你不是一直想去建筑博物馆么？翁教授是馆长，又那么欣赏你，肯定特别乐意你去他那儿实习。”
裴嘉年不赞同：“还是要慎重考虑，翁教授这些年都在做古建筑修复和古籍整理，你如果去他那里实习，就约等于选了他当毕设导师，将来保研估计也是研究古建筑。喜欢归喜欢，咱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就业和薪资的问题？”
“舟舟可以的啊，一路读完博士，就直接做古建筑研究呗，这康庄大道多平坦？”方晓倩骨子里是个没心没肺的，完全无法理解裴嘉年的担忧。
沈吟舟无奈苦笑：“康庄大道可没那么好走哦~我对古建筑的热爱大概还不足以支撑我读完博士吧。而且我将来想做设计，毕设导师是翁教授也挺好，但研究生导师估计要再考虑考虑的。不过目前，我又确实很想去建筑博物馆。”
洛书谣轻笑：“很少见你这么纠结。你的想法很适合你啊，你的设计稿一向偏古典风格，如果将来要把这种风格做好，去建筑博物馆好好打理论基础是很有必要的。现在市面上多的是不伦不类的设计，说是标新立异，在我看来，还是不懂传统建筑的精髓。”
经她这么一说，沈吟舟豁然开朗。
或者说，她原本也是这个打算，只不过宿舍不经意间的夜聊，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天晚上，沈吟舟睡得很沉。
梦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稚气未脱的贺言锡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每进一球，就要和队友们击掌庆祝，张扬，耀眼，上课铃响了第二遍，她依然挪不动脚步……
后来两周，贺言锡没再出现在选修课上，两门都没有。夏子谦大约也没来，沈吟舟没留意，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
只能说，夏子谦大概是白请她吃那顿饭了，学生会也没有来点过名。
戏曲鉴赏的老师倒是节节课点名，对一次都没出现的贺言锡颇有微词。
沈吟舟想着，是不是该跟夏子谦说一声，提醒提醒贺言锡，又生怕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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