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家
银发女子率先起身。
一男一女四目对视。
方物言简意赅，说道：“林七死了。”
直到此时，沉浸在肥皂剧里的女孩方才闻声抬头，顺声看去，见到了一个意外的年轻身影，当即涌上分外惊喜之色，喊道：“哥！”
戚望朝她微笑点头，随后转向方物，“我知道。”
林年酥忍着重逢喜悦，好奇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
方物盯着戚望漆黑双眸，诱人红唇轻动，说道：“我觉得你和他是朋友，所以有必要来告诉你一声。”
戚望走到林年酥身旁坐下，抬头看着站立着的女子，手掌翻面，示意她坐下聊，“老师和我说过具体情况，林七随你们一起前往荒野，趁你们重伤时起了贪念，欲要独吞，被你和卡森反杀，仅此而已。”
方物并没有坐下的意思，“你相信吗？”
戚望笑道：“我相不相信又无关轻重，人在做，天在看，事实如何，敢问心者则无愧。”
独臂青年接着说道：“恭喜你，从鬼门关走了回来。”
银发女子面色平静，“谢谢，消息已经传到，那我们就回见吧。”
想要转身离去的方物停了停，似是想起一事，偏头说道：“对了，卡森也死了。”
方物干脆利落的离开，和匆匆赶来的麻满撞了个照面，后者恭敬行礼，侧身让路。
戚望目送着女子窈窕身影在转角处消失，眸子微眯，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直到边上的女孩手肘撞了撞他胳膊，小声说道：“哥，人都走远了。”
戚望回神，笑着摸了摸她脑袋。
麻满并未上前打扰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而是和朱程一起站在院外。
“哥，那姑娘是谁啊？”林年酥眉眼弯弯，“她也没说她叫什么，来了就坐在这，我打过招呼，但她好像不太喜欢说话，我们交流挺少。”
女孩促狭问道：“是嫂子吗？”
戚望一怔，无奈说道：“乱说。”
林年酥不满道：“我哪有，她既然不是来找我的，那明显是来等你的，可连我都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她怎么知道的？”
独臂青年被说的一愣，随后解释道：“她的身份地位极高，消息自然灵通。”
林年酥骨碌碌的转着乌黑大眼睛，“真的是这样吗？不是其他原因？”
戚望用力扯了扯她的半边脸颊，没好气道：“别瞎捉摸些有的没的，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
白裙女孩站起身，转了个圈，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说道：“很好啊，没有问题！”
独臂青年点点头，只是眼神余光瞥见了女孩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异样苍白，她的脸色远观并无异样，可仔细一看，枯黄黯淡，和正常人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留给戚望的时间不多了。
到了如今，哪会还没什么问题，又好得到哪里去，即使有着疗养所和麻满等人的细心照料，但这不可逆的损伤始终在一点一滴吞噬着她仅存的生命力。
她不说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戚望自然要让她如愿。
站在院外的麻满已经让朱程喊来了一队医师，还将各种详细数据、治疗内容全部整合，做完这一切后才带人走了进来，大笑道：“戚望，好久不见！”
戚望起身，微笑道：“麻主管，好久不见。”
两人寒暄了一番，麻满切入主题，递上一堆资料，说道：“这些都是你妹妹这段时间的检查内容和诊断，对了，上次你那朋友林七也来过，他应该和你说过了，内容都差不多。”
戚望快速一扫，翻了翻后便笑道：“辛苦麻主管了。”
麻满连连摆手，“客气了，毕竟是自家公司人，谈这些就见外了。”
麻满一边说一边坐下，唏嘘道：“说实话，最近我们这疗养院可忙的不停，你应该也有所耳闻，短短一个月，先后死了三个顶尖天才，还都名列地灵榜，杰克安、白青石，就在半小时前，榜首的卡森也没熬过去，一行人也就方物躲过了这一劫，唉……”
整整三个地灵榜天骄，人类历史上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足以震动世界的大事了，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的三人的陨落，基本可等同于甲级强者的死亡。
能跻身地灵榜的，只要不半途夭折，必是铁板钉钉的甲级强者！
戚望突然问道：“卡森的尸首呢？运回家乡了？”
麻满摇了摇头，答道：“还没，据我所知，因为三人竞相陨落，所以上头会为他们办一场追悼会，毕竟都是于人类有功劳的强化者，且身份地位不同凡响，到时候可能会有许多顶尖强者赶来云集。”
停了停，麻满咂嘴道：“这一想，估摸着阵仗会非常大，白青石和杰克安是两国军部之人，所以政界和军队大腕都会到齐，而卡森作为王柳的亲传弟子，这位王氏家主应该会露个面，加上各方势力前来吊唁的人，这恐怕是近些年来人数和规模最大的追悼会了。”
的确。
三人任何一个单独挑出来，受到的待遇都不会比甲级强者差！
这一波等同于三个甲级强者陨落！
除了大型战争外，人类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伤亡！
两人闲聊了一会，戚望想起一茬，问麻满借了辆车，婉拒了他想要随行的好意，带着林年酥直接出了云烟市。
“你开。”
戚望和方物互换了位置。
戚望看了看跃跃欲试，兴奋无比的女孩，笑道：“随意开，想去哪就去哪。”
这一辆是经过改装的荒野专用装甲卡车，全身都由B级珞银制成，几乎已经是目前地面通行工具的科技天花板，搭载着古研究最精锐的武器和技术，可以说，就算是一头乙级怪兽扑上来，也奈何不了这辆有着核反应堆作为动力的装甲卡车。
有这一辆车，在荒野完全可以横着走！
毕竟甲级怪兽的数量是很稀少的，而荒野又那么大，只要不是故意开，根本撞不见它们！
毫不客气的说，即使是麻满也没有资格随意借出这一辆车给戚望，显然是因为后者的身份地位，使得麻满更上面的人点头许可了。
女孩欢呼雀跃，一扫平时疲惫，疾驰在荒野上。
上次这么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多前，那时候戚望才刚成为强化者，开的也只是高桥小队的那辆皮卡战车，两人只能在云烟市附近区域逛逛，即使是戚望也不敢深入更远的荒野深处。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就算没有这辆战车，以戚望的本尊实力也可横行无阻，乙级之下一刀的事，即使碰见乙级怪兽，分身回归的戚望也有一战之力，分身虽然受损还在孕育中，可那股破坏性的力量依旧可以动用，当初戚望刚刚觉醒分身天赋时，正是因为分身在体内，所以他才被视为一个身体强化方面的涅槃者。
一旦爆发，无论速度、力量，都能提升到一个极端离谱的层次。
林年酥在荒野疾驰飞奔，戚望则是双脚交叉搁在挡风玻璃前，右手五指来回合拢张开，有一丝一缕的火红色能量欢快的跳动。
这是分身的火之元素之力！
戚望本尊因为原初病毒的原因，无法修炼元素之力，可分身回归后，戚望能够借助分身施展出火之元素！
也就是说，现在的戚望，拥有着林七的战力！
乙级初等！
独臂青年右手一抖，手上元素散去，安心的缓缓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
戚望从深层次的假寐中醒来，车辆已经停下，女孩已然下车，她在车盖上抱膝而住，下巴搁在膝盖上，遥遥望着远处那座月色下的安静城市。
戚望看了一眼车辆上的行径路线，在他静心的这段时间内，林年酥竟已开了整整五个小时，四百余公里。
独臂青年打开车门，站在车盖旁，陪着女孩望着那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桐洋市。
自从三年前怪兽攻陷这里后，桐洋市就沦为了怪兽天堂，因其常年盘踞着丙级怪兽，所以目前也被列为荒野77号城市。
戚望从兜里掏出了烟，想要点燃，手上火机却接连掉了两次，他看了看自己那轻轻抖动的手指，索性召出了火之元素。
独臂青年长吐一口烟雾。
站在这里，记忆中的画面便止不住的浮现，那一日的火光滔天，怪兽的恐怖嘶吼和人类的哀嚎尖叫混合在一起，炮弹炸响，战机低鸣，到处是末日的悲鸣声，一波波的惊恐人类争先恐后的逃离，也有一波波的人类逆流而上，冲向了城墙的最前线。
血与火中，从楼上匆忙下来的少年少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随即跟下的男人重穿军装，义无反顾的冲入了逆行者的队伍中。
一别即永远。
白裙女孩侧过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哽咽道：“哥，我想回家。”
门没关。
屋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当年离去的状态，因为匆忙撤离，所以地上是撞碎的瓷瓶碎片、倒翻的桌椅，到处都蒙着浓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烟尘气味。
戚望从车上带下了个小型发电机，找到电闸，接上发电机，过了一会，房间内久违的亮起了灯光，成为了整座桐洋市内深夜的唯一亮光。
三室一厅。
已经退伍的林延拥有着比绝大多数人都优越的条件，这也使得戚望和林年酥在孩童时期成长的无忧无虑。
林年酥打扫着房间，戚望关上上门，清查了整栋楼，楼内还有一些残余的丧尸和怪兽巢穴，确认楼内安全后，戚望穿梭在夜色下，找到了两头生活在附近的丙级高等怪兽，以雷霆手段迅速斩杀了它们，将其血液洒在了小区四周，惊退了周围的各种低级怪兽、丧尸。
回到屋里时，林年酥已经将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给戚望房间内的床重新换上了柜子里的被子，笑道：“哥，晚安。”
女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戚望站在房间内，默默看着书桌，片刻后环顾四周，无数记忆回涌，他在这里渡过了孩童到成年的所有时光。
过了一会，今日运动量远远超出达到极限的女孩沉沉睡去，戚望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里面的摆设古板而简单，年轻人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牌匾。
末世之中，戚望得救于林延的援手，一路成长至今，而往后，也将有无数人像昔日的稚童戚望一样，被以后像当年林延的戚望拯救。
薪火希望，代代相传。
独臂青年体内的原初病毒不安分的开始狂暴躁动，他却并没有任何举动，有一抹黑影从窗口闪现，庞大身躯竟然无视了墙壁的阻挡直接穿了进来，和上次分别相比，它又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
鳞甲其上密布玄奥纹路，尾巴红毛根根倒竖如尖刺，碧蓝双眸摄人心魄，气息幽深如大海。
捕猎者的尸体，令它收获巨大。
夕看着他，他看着墙上的牌匾。
戚望平静说道：“那年我六岁，懵懵懂懂，灾变来临时，混乱无比，我被人潮冲开与父母失散，所有人都在惊慌逃窜，我被人潮撞翻、踩踏，一双双大脚踩在我身上过，我除了恐惧哭喊、尖叫外无能为力，脑海里完全空白，在那个时候，一双大手拉起了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叔。”
“当天晚上，我也第一次见到了年酥，他们带着我四处辗转，跟着军队来回转移，后来林叔负伤，我们终于退回了后方，在桐洋市定居，林叔向来视我为己出，出钱让我学武、读书，树立三观，从小便一次次告诉我，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夕，这世界那么大，几十亿人，好人、坏人、善人、恶人，我戚望时常在想，我和他人有何不同？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普普通通的人，谁该活着？谁又该死？谁凭什么活着？谁又必须得去死？”
“没有林叔，我那时候就该死了。”
“人类遭逢浩劫，无数人死去，家庭破碎，生离死别，所有的一切，原来不是天灾，城市沦陷，血火四起，居然是人祸在作乱。”
“你们地心世界的人、怪兽，将我们地上人类视为异族，掀起了这一场场腥风血雨，夺走了无数性命，这一场战争，是你们先挑起的。”
独臂青年缓缓站起身，他转头看着黑色异兽，漆黑双眸在此刻凌厉锐利，让高傲的夕都心头一颤，忍不住倒退一步。
“三年前！”戚望髋骨硬起，咬牙质问道：“在这里！有一个可以自由变幻成人类和怪兽模样的东西，它是你们夕之一族，还是九蛮？亦或者地心其他种族？”
夕沉默。
在这个他从来不屑一顾的人类身上，夕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它锯齿般的牙齿来回摩擦，沉声说道：“戚望，任何实力达到仰星级的地心生物，都能通过原初病毒做到这一点，九蛮也好，夕之一族也罢，只要让我们达到仰星级，都能自如变幻形态。”
夕顿了顿，突然道：“但是你要明白一点，我夕之一族，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在地上，或者说，它们没办法上来！地心生物想要来到地上，难度远比你能够想象的大！甚至我可以这么说，整个地心种族，唯有九蛮才掌握来到地上的秘密，其余种族想上来，除非像我一样侥幸，这几率太渺小了。”
独臂青年眼中的光芒缓缓收敛，他坐在床头，仰靠在床背上，喃喃道：“九蛮……”
这只俊武强壮的黑色异兽扬起头颅，认真说道：“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对你们人类，对这世界并无想法，你要知道，星海何其浩瀚，星球之外有星系，星系之外有星区，区区地球，在无垠宇宙只是沧海一粟，无数璀璨文明和强大种族层出不穷，我夕之一族曾经是威震四方宇宙的霸主，我的征战天地在星海万界！达到仰星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
戚望轻声道：“希望如此。”
夕不再多说，它张嘴一吐，一个拳头大小的白玉瓶飞出，“这是我答应你的，蜿蜒者体内的所有原初病毒，足够你制造血清了。”
白玉瓶悬浮在戚望面前，随着它的出现，戚望的皮肤表面竟然开始变得赤红，体内狂暴的原初病毒疯了一般的爆裂涌动。
戚望无动于衷，他经历过比这更夸张，更离谱的。
夕不免多看了两眼戚望，“戚望，说句实话，就算在地心世界，能够硬抗两次原初病毒爆发的也都算得上心性顶尖者，能熬过三次的，在地心世界历史上都寥寥无几，我们能掌握使用它，乃是千百年流传改进后的秘法。”
分身林七是没有原初病毒的！
这是夕第一次见到戚望本尊，在双方会面的时候夕就明白眼前人已经硬抗了两次原初病毒的爆发！
越精通原初病毒，夕就越明白这其中难度之大。
眼前这地上假人，比它想象中的要强大！
倘若他能熬过第三次，那前途恐怕真的难以限量了。
这只心性高傲的异兽，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它开始将戚望当作同等水准的人来对待了。
戚望五指轻按席梦思床垫，缓缓说道：“夕，九蛮的原初病毒是否也可让你提升？”
黑色异兽一愣，随后陡然涌上喜色，说道：“当然！地上怪兽数量虽多，但体内的原初病毒驳杂不堪，且量少的可怜，但地心种族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九蛮，他们在原初病毒的纳引使用方面堪称地心之最，就比如上次碰见的那两个地心小鬼，他们虽然实力远远不如捕猎者，但他们体内的原初病毒甚至比我得到的那具尸体中剩下的，还要多上一倍有余！”
夕随后又涌上犹豫神色，“不过有一点很麻烦，想要猎杀这些九蛮人类，太难了！他们来到地上后都封印了自己的力量，我也是一样，所以这方面谁都没有优势，并且一旦把他们逼急了，真解开了封印，难道我也跟着解么？这风险太大了！不提容易被你们人类强者发现，光是这片天地，对我们的压制都极大，说多了你可能不懂，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地心种族一旦在地面上动用原初力量战斗，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很大概率就是……死！”
戚望想了想，问道：“上次我们碰见的那两人，他们若解开封印，大概可以达到什么层次？”
夕皱眉沉思，答道：“按我正常的推测来看，他们不惜代价的全力以赴，不会比蜿蜒者全盛时期弱。”
“那就是乙级极限了。”戚望继续问道：“有没有可能达到甲级层次？”
黑色异兽笑了，说道：“戚望，甲乙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再给他们翻倍的原初力量也不可能达到甲级水准。”
独臂青年沉默。
“夕。”戚望突然问道：“我人类之中，有以乙级能够媲美甲级实力的人，那岂不是说，他比能掌握原初病毒的同等级地心种族还要强？”
异兽睁大眼睛，摇头道“不可能！你们假人之中，不可能会有能以乙级媲美甲级的人！”
夕再次说道：“你可能对这其中的差距没有概念，法则之力和元素之力，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能量！是质的改变！甚至我可以这么和你说，甲级极限和仰星级的差距，都没有甲乙之间的差距十分之一！就是这么夸张！”
“如果他真能做到乙级之身媲美甲级，那等他跨入甲级，就能轻松越阶，屠仰星如屠狗！”
戚望面无表情。
他开始隐隐感觉到，卓洛这两个字的分量了。
独臂青年缓缓说道：“夕，你继续猎杀怪兽，而我在这段时间会想想办法，尝试着猎杀九蛮之人，尽早助你提升至仰星级，但除了我妹妹的问题外，你是否应该也给我点额外的帮助？”
戚望站起身，摊手右手，“如你所见，我的分身受损严重，半年之内无法恢复，而我的本尊战力有限，体内还有原初病毒，和元素之力互相冲突。”
黑色异兽碧蓝眼眸微眯，“你想怎么样？”
独臂青年缓缓开口。
“教我如何使用原初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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