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穿成暴君的炮灰继母（四）
春燕哭哭啼啼地被拖下去的时候，赵麟来了。
“皇上驾到——”
他仍旧是一身上午穿过的黄袍，大半个肩膀被雨淋透，一丝不苟的发冠也泄露出一两络乌黑的散发。
青言慌张地跟在他身后，替他撑伞，却阻止不了雨丝斜飞入伞，濡湿了他疏淡如远岚的眉和乌青的发丝。那双浅色眼瞳像一对儿金鱼养在澄澈清明的两汪泉眼中，缓缓摆尾。
赵麟甫一入还仪宫，视线便牢牢地定在秦简身上，丝毫没有发觉宫中的异样。
避开青言撑的伞，箭步上前，他径直穿过青石板铺成的主道来到檐下。
看着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圆的眼，心一动，周身的冷气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拿出了揣在怀里的蛐蛐罐，打开一角后递给秦简。
丢失的二宝奄奄地趴在它的小窝中，时不时弹个儿小腿。
这是在向她邀功？秦简惊讶不已，抬头，却被对方眼中熠熠的光辉所摄，愣了好半响。
赵麟干涩嘶哑的声音说:“母后，二宝我给你找回来了，不必担心。”
“麟儿有心了。”
随后她又极其小声地呢喃了一句:“谢谢——”
将装着二宝的蛐蛐罐交给小明子，她侧首对赵麟道:“天气不好，快回宫换衣服去！”
赵麟委屈巴巴:“可是金銮殿与还仪宫隔着很远的距离，雨势又这么大。”
他所言非假，只见天空如墨染，雨势倾盆，噼里啪啦地砸下，在地面溅起一朵又一朵晶莹剔透的水花。草木、花树被急坠的雨打得弓背曲膝，好不可怜。
在秦简注意不到的角度，赵麟好心情地勾起一丝唇角，转头又是一脸无辜可怜相。
秦简在心中狂戳系统:“他会不会发现异常？”
“宿主，你不是处理干净了吗？”
“总有点心虚——”
系统大手一挥:“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秦简:“系统，你的嘴是越来越毒了！”
系统:“呵，世有其人，必有其主。”
在系统那儿得不到一丝安慰的秦简回过神，见赵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无奈地叹气一声，转头命人去拿干净的衣裳、帕子还有汤婆子。
“你先擦擦头发——”秦简将干净的棉帕子丢给他，转身欲走。
“母后——”赵麟轻声叫她。
秦简转身，但见赵麟怀里抱着帕子，静静地坐在楠木椅上，凝视着她，神色柔软。
“你自己不能动手？”
他微偏头，浅色瞳孔中一片纯良，嘴里说的话却让人恼火得跳脚:“抓蛐蛐时累着手了。母后以前总会给我擦头发，难道长大了就不兴了？”
平生记忆中她只给赵麟擦过一次头发，还是在刚接赵麟入膝下时，自己心血来潮之举。
秦简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艰难地维持自己仙女人设。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秦简的动作，赵麟眼眸黯淡下来:“母后不愿，罢了。”
秦简微瞪大瞳孔，激动地对系统说:“你看！这个男主好一朵盛世白莲，竟然以退为进！”
“宿主，你忍忍，再过不到五年，咱们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呼——暗自舒了一口气，秦简上前拿起帕子，开始敬业地给赵麟擦头发，有时力道重了，他便闷哼一声。
长长的睫羽如一排小扇子轻轻发颤，朦胧的灯光飘落在那排青色的扇面上，投下一道鸦色弧影。
等那帕子从头发上挪开，他还不大乐意地眯起眼，狭长的丹凤眼里卷起了幽暗的漩涡。
擦头发的功夫，宫婢已经熬好了暖身的姜汤。赵麟乖巧地端起瓷碗，默默地喝汤，忽然疑惑地开口:“怎么不见春燕？”
往日春燕总是贴身伺候秦简的，下响却只看见霞影忙上忙下的身影。
秦简挑拨灯芯的动作微顿，继而不紧不慢地解释:“春燕犯了错，我将人送到洗衣房了。”
赵麟挑眉，他这个母后平日最是疼爱春燕，如今决然地抛弃她恐怕是发现了异端。他提议道:“既如此，不如我给母后送一个体己人。”
秦简不可置否地答应下来，反正赵麟在她手下安插了不少眼线，多一个又何妨。
“汤喝完了？”她忽然问。
赵麟不明所以地点头，然后便听见一声饱含困倦的哈欠。
秦简捂着嘴，双眼困的冒出泪花。她猜想今日被那贼人吓的狠了，便催促他道:“喝完了，那就滚罢！”
当今天下最尊贵的真龙天子被赶出了门，木着脸与冷质的雕花木门举目相对。
青言惶恐，出声劝说:“陛下，要不先回宫？”
赵麟没理会他，温润白皙的俊脸掩在灯笼的光辉下，透出一点阴鸷。
半响，他盯着屋内熄灭灯光了，才出声说:“把那个死人拖出来鞭尸，另外给此人的家眷一笔钱财。”
青言道是。
“派人叫他们加快进程，至于朝堂上的那几个老不死的东西也尽快除掉！”
嘶哑的嗓音在夜雨中像极了游蛇的嘶鸣，泛着粘腻的潮意，落进耳中冻结成冰粒。瘆人——
赵麟的效率之高令人咋舌。翌日，一位粉裳的宫婢便被青言领至她面前。
秦简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满意，这位宫婢模样清秀可爱，低眉敛目好不乖顺，的确是个知心人儿。
“叫什么名儿？”
宫婢恭敬跪下福礼，声音低柔:“请太后娘娘赐名。”
“女主出现了！”系统突然上线，尖声叫道，差点吓走了秦简的三魂六魄。
她微颤着手臂扶稳茶盏，责备它:“你能不能提前出个声，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
这就是原书中玛丽苏附体的女主了。秦简在脑中敲击着系统，问:“女主已经重生了？”
“对，宿主你一定要小心女主！如果被小世界的女主杀死了，你就永远也回不去现实。”
“为什么？”
冷冰冰的机械声音陡然响起:“涉及最高权限，无法处理！”
可恶！秦简暗自咬牙，等到那道冷冰冰的声音消失后，她唤了声系统:“有两个系统？”
系统虚弱的声音响起:“可以这么说。”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因为宿主擅自违反系统规则，我作为指挥系统要接受惩罚。宿主，我现在需要下线一段时日，一切都要靠你了。”
话落，系统毫不犹豫地切断连接，只留下一脸狐疑的秦简。
真是个不靠谱的系统，连她违反了什么准则都不告诉。接下来的日子只能孤军奋战了，连个聊天解闷的人都没有，嘁——
秦简支颌，沉吟片刻道:“瑶碧。”
“多谢太后娘娘赐名。”瑶碧面带欣喜，忙要磕头，那道空灵的声音拦住了她。
语罢，秦简和善地朝瑶碧伸手，瑶碧眼色极好地起身虚扶住。
“青言，替哀家转达谢意。”
“是！”
御书房内，金丝楠木的桌案后面，一道明黄身影埋首于奏折中，奋笔疾书。半个多时辰过去，他才堪堪停下小憩。
赵麟有些口渴，候在一旁的青言连忙去斟茶，被他抬手拦住:“不必了。快说，她收了人吗？”
“回陛下，太后娘娘可心疼那宫婢了，替她取名为瑶碧。”
赵麟眼神一亮，又陡然暗下，薄唇抿成一线。他道:“那婢子太过心浮气躁，莫忘了好好□□。”
青言眼角一抽，垂头道是。
皇帝陛下的生辰可谓举国同庆，皇城上下张灯结彩，热闹无间。寿星赵麟大笔一挥，今年的赋税徭役减半，百姓感恩戴德，皆道:德君临世，天之大幸。
应付完一整场热闹的君臣庆典，赵麟拖着疲惫的身体往金銮殿走，身后跟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宦官。
他今日饮了不少酒液，整个人处在微醺中，脚下如踩云团，只觉飘飘然欲要飞身化仙。
青言小步紧跟在他身后，生怕这只醉鬼一脚歪倒在石头上，磕着、绊着。
赵麟郁闷地听着身后那群宦官七嘴八舌地谈论今日宫宴上的事情，从宴席上的舞蹈谈至各家上奉的寿礼，纷扰混乱的思维豁然开朗。他就说，今日总觉得闷闷不乐，是为何故？
原来是母后忘了他的生辰礼！呵，骗子！
“摆驾，去还仪宫！”他醉醺醺地扭头对青言说。
步入还仪宫内，赵麟眯起了眼，主殿反常的漆黑一片。
宋秦简去了哪里？宫宴上，秦简借身体不适的理由早早回了还仪宫，可如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不会是为了逃避送生辰礼吧？这么一想，那股子不爽利又开始发作了。
赵麟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箭步来到主殿门口，轻扣门扉，无人应。淡眉微蹙，“吱呀”推开雕花殿门，冰冷的空气席卷而来，心脏如坠冰窖。
他一咬牙，准备叫青言找人。
屋内忽的响起一串清亮的笑声，宛如金石击撞，环佩相扣。
“麟儿，生辰快乐！”熟悉的女声自黑暗中响起，像一条无形的线缠住他的双腿，迫使他怔然地看着屋内亮起灯火，两个宫婢端着汤盅自内室出。
秦简走在最后头，穿着一身简朴的常服，白皙清冷的脸庞染上两抹嫣红。
赵麟莫名想到了九天上的仙女坠落红尘，渐渐的，眼神转暗。
秦简走上前，牵着他的袍袖往桌边走:“来，先喝些醒酒汤。”
“哀家看你宫宴上尽往肚里灌酒，这可不行。年纪轻轻的，可别将身体折腾坏了！喏，这里还有一碗长寿面。”
秦简替他揭开醒酒汤的盖子，絮叨的像个操心的老妈子，额上的细汗在朦胧的光辉下闪烁着晶莹。赵麟眼神变得明亮，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等赵麟吃完长寿面，秦简便将装着白虎吊坠的锦盒递给他，心虚地轻咳说:“回去才准拆！”
赵麟乖巧地将盒子收入怀中，与她告别，领着一众宦官浩浩荡荡地离去。
等人走的远了，她轻吁一口气，忙扭头唤霞影:“痛，快拿药膏来！”
垂首，只见她白嫩嫩的指腹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水泡。
金銮殿，洗漱完毕的赵麟躺在他宽大的龙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眉梢眼角流露出盎然兴味，时不时地把玩手心里的胖猫。
道是白虎变胖猫！“嗤——”他忍俊不禁，嘶哑的笑声穿透重重帷幔，飘出窗外。
一个半夜爬起来如厕的小太监陡闻这阴鸷嘶哑的笑，差点没吓尿。日后，金銮殿的宦官中开始流传起一则诡异的禁忌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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