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弯月悬挂于顶，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框撒进，照亮了室内一隅。
玉衡躺在躺椅上闭目歇息。
天字一号房内落针可闻，玉衡睡得安稳。
异状突发而来，室内魔气骤然暴涨，将玉衡从睡梦中炸醒。
高浓度的魔气围困在屋内，若是低阶修者，早就承受不住开门逃离。但玉衡天生就不受魔气侵扰，这点魔气还不至于影响到他。
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清醒，就立马望去房内唯一的床铺上。
祁夜在床褥上闭目打坐，神情看着沉稳，若借助微弱的月光，还是能看清他自额间滴落的汗珠，以及微微发白的唇色。
玉衡登时赶到床榻边，一走近便发现祁夜的脸色很糟糕，屋内的魔气也随着主人心情，变得躁动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似是被刺到了一般微微发麻。
玉衡也有点被影响到了，指尖抓紧衣袖，情绪有点焦灼不安。
这情况看着就很不对劲。明明入睡前，祁夜打坐时的状态还很正常。
尽管玉衡没有系统地学过修炼之法，但也知道打坐时忌讳被强行打断，轻则内息紊乱，重则五脏俱裂。
魔气焦躁地在跳动着，祁夜双目紧闭，似是在忍受着极大苦痛。
玉衡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伸出二指，抵在祁夜额间。
灵力源源不断地自指尖缓缓流入祁夜体内。
玉衡本意是想要用灵力安抚祁夜紊乱躁动的魔气，谁知，灵力刚和魔气相撞，就像是激怒了魔气一般，带动着屋内的魔气也变得愈发刺人。
努力稳住心神，玉衡这才没有被浓得如有实质的魔气压倒。
窗外的银光，和房内地上阵法微微散发着的白光逐渐融合。玉衡一边控制着灵力轻柔地裹挟着魔气，一边操控阵法，让屋内厚重魔气不泄露丝毫出去。
魔气似是终究发现这闯入者没有半点威胁，渐渐收起了獠牙利爪，屋内刺人皮肤的魔气也随之安稳下来，待一室魔气收回祁夜体内时，玉衡总算能松口气。
缓过神来，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寝衣已被汗湿。
祁夜的状态已然好了些，唇色也逐渐恢复了点血润。
经过玉衡的干扰，祁夜早就从打坐状态中脱离，但此时还没醒来。
玉衡披上外袍，下楼喊来小二烧了两盆热水，先是给祁夜擦了汗，随后将人平放在床榻上，掖好被褥。
或许是月色过于温柔，玉衡觉得祁夜凌厉的五官轮廓也随之柔和了不少。
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反应过来想要做什么后，玉衡又立马把手收了回来。
等等，他想要做什么。
像是想要远离现场一样，玉衡拿着剩下一盆热水，逃到屏风背后。
弯月爬过一段弧度，水流声止，玉衡又走回床榻边。
祁夜双目依旧闭着，不过脸色相比方才显然已经大好。
玉衡一直悬着的气送算松了下来。
紧绷的栅栏一旦有了松动的迹象，疲惫便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
腥气无处不在。
不管朝哪个方向走，都躲不开。
明明只是简单地抬步，却好像有千斤重压着脚背一样，难以前行。
低头一看，才发现根本没有什么重物，只是地面血液浓稠，黏在脚底。
突然闯入眼底的红好像刺激到了神经，再度抬头时，整个视野都被染成鲜红。
入目的红，刺鼻的腥，恍如死一般的寂静。
玄色衣袍的少年祁夜踉踉跄跄地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山庄中走动。
看着熟悉的景色被抹上鲜红，地上倒着一张张存活在记忆中的鲜活模样，祁夜力气似是被剥夺殆尽一样，不稳的身躯被一具横倒的尸体扳倒，狠狠地摔在了一滩尚未干涸的血泊中。
祁夜似有所感，抬起头，原本残存一丝希冀的念想骤然消散。
“娘——！”
他蓦地从地上爬起，跑到妇人身边。
怀抱里的身躯早已没了记忆中的温度，祁夜紊乱压抑的情绪带动着体内的灵力随之波动。
“祁家嫡子？”
突兀响起的声音将祁夜思绪拉了回来。
他扭头，和提剑而来的青年对上视线。
看着青年手中沾满祁家鲜血的剑，凌乱的灵力刹那间如翻滚的热水一般烧灼。
祁夜轻缓地放下手中躯体，再度睁开双眸时，眼底已没了往日那般澄澈。
如周遭景物一般的血红，终究还是染上了他的双眸。
他凝聚体内残存的力气，如猛兽一般扑了过去。
毫无章法，只有冲劲。
一个是仅凭手中剑的品质就能看出是修为极高之人，一个是刚迈入修炼期的少年，两者相碰，不用想也知道结果会如何。
祁夜原以为等待他的会是利剑刺入胸膛，为这片早已冷却的土地浇上一股热血。
谁知在他靠近后，对方的身影骤然消失，一股带着草木芬芳气息的灵力将他包裹起来。
那股灵力怕是会刺激到他，先是缓慢试探着靠近，看到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后，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带着蓬勃生命力的灵力一遍一遍地兜头冲来，周遭景物也被洗刷得模糊。
满载的怒气，怨气，悲伤，在草木香下败下阵来，渐渐淡去……
意识逐渐回笼，祁夜睁开眼，感知着体内残存躁动的魔气，再扭头看着趴在床榻边的玉衡，不过几息时间，便将事情拼凑了七八成来。
他撑起上半身，难得透出一丝疲惫。
昨日玉衡出了房间后，他便有点心神不宁，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注意力也愈发难以集中，最后竟然借助了相随阵去探查玉衡所在。
想着横竖看不进书，干脆出门走走。下意识地便来到了茶楼。
回过神来正要离开，一句话却砸地而起：“……不会像紫霄山庄的掌门那般，因为嫉妒而做出屠族灭宗之事……”
屠族灭宗。
四个字如响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开。
尽管心神有刹那间不稳，但他毕竟不是莽撞的少年，知道过度沉溺过去什么用都没有。
他回到客栈，像是为了让自己信服一般，翻阅起书册。
然而表面看起来重归平静，实则内心里还是焦灼着。
在入定打坐之后，隐藏在心底里的情绪便悄然而出，放大，席卷全身。
“阿……嚏”
突然响起的声响唤回了祁夜的思绪。
视线投向了床榻边的少年。
入了夜后气温骤降，可少年仅穿着单薄的寝衣，鼻尖都被冻得微微泛红。
祁夜放轻了手脚将人抱起。
怀中人身躯裹挟着一层凉意，祁夜不由分说将人抱上了床，盖上了棉被。
安顿好玉衡后，他便没有过多停留，下了床，披上外袍，取出通讯木麻雀悄然无声地推门而出。
玉衡是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
向来是睡到自然醒的他一把扯高棉被盖过头，想要睡个回笼觉，昨夜发生的事如流水般回放，让他本处于混沌中的大脑瞬间清醒。
他猛然坐起，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而自己睡前躺在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祁夜呢？
慌乱地在房内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玉衡才想起还有相随阵。
用灵力短暂地确认了一下祁夜位置，发现人还在溪春城后，玉衡也没过多探究，将注意力放回到今日要做的事上。
他得去参加赤月宗的入门试炼。
昨日一听到玉衡要参加试炼，乔海生师兄弟两人都激动异常，甚至提出要亲自带他过去试炼场地，然而很不凑巧，今日一早他们都有要事在身，无法抽空前来。
赤月宗的入门试炼分两部分，第一部分主考解阵，在这周内通过即可。正因如此，哪怕错过了好几日开放试炼的时间，玉衡也有机会追赶上去。
试炼场地中的阵法每日更新一轮。
每解一个阵记一分，只要一周内获得三十分便可进入第二轮。
尽管赤月宗想要广招新弟子，但他们对新弟子的要求并不低，阵法看似简单，但里面暗藏着一些小心机，若毫无阵法功底就贸然前来，必定只能收拾包袱走人。
今日恰好是第一轮试炼的最后一日，姓王的得分目前最高，已然有九十多个。比第二名多了整整三四倍。
虽然不知这些数字是什么概念，但也能从他遥遥领先的状态中得知姓王的是有些资本。
也难怪他昨日会那般高傲。
在试炼即将开始之时，王仲才姗姗来迟。
他一来就看到了人群中月白衣袍的少年，顿时怒目而视。
昨日少年施加在他脚下的阵法他解了大半天，若非有伙伴替他喊人过来协助解阵，恐怕今日都无法离开茶楼。
虽然他的得分能稳过第一轮试炼，但并不代表他就要被一个没有天赋的人压在脚下。
也不知这人的禁步阵从哪里挖来的，居然深奥到他带来的侍卫都无法解除，最后还是找了他爹才堪堪在试炼开启前解除。
一想到半柱香前他爹对这阵法不加掩饰的夸赞，王仲不由得咬牙切齿。
阵法画得好有什么用，试炼都到最后一天了，赤月宗的阵看着简单，实则每个阵都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才能解除，哪怕是如他这般天赋异禀之人，状态好的时候也最多能解十个，更不用说普通人。
能解两三个他跟他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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