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方才还是日色正好，可一到了魔界，天却似染了血色一般，泛着红。
玉衡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魔界。
传闻魔界阴气森森，哪怕是常人进去，也会疯魔着出来。玉衡原本不信这种假话，可如今也有点悟了，可不就是这样，若整天头顶上都悬着这么个诡谲的天空，人迟早都会不正常。
他不过是抬头多看了几眼，背后就有魔修出来踹了他一脚，催促道：“别磨磨蹭蹭的。”
玉衡双手被捆仙锁捆着，全身灵力流转不顺，没了灵力护体，这一脚差点把他踹倒。
他不甚在意，收回目光，跟着他们朝不远处的殿宇走去。
那便是魔宫。
玉衡也知祁夜很大概率会回客栈寻他，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但若是他一直和祁夜手下僵持，局面可能会难以收拾。
石杨镇中有两个正道宗门，其中一个还是第一大宗青羽宗。
这两宗门无论哪个派长老级别的人来，场面都不好弄。
他们一眼就能看穿他伏魔阵的身份，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推断出魔尊已然破阵离开。
而且，玉衡心中总有一丝不安，总有道声音在暗搓搓地说着，祁夜可能不会回来接他。
既如此，假装被祁夜手下抓捕，随着祁夜来魔界就稳妥许多。
原本因两人不在同一界而断绝了感应的相随阵，如今重新连接上，只要他从地牢中逃出，他就能靠此阵去找祁夜。
玉衡自认为这个想法天衣无缝，甚是完美。
只是他没想到，魔修居然有捆仙锁。不仅如此，捆仙锁效用居然如此之高，能将他全身修为压制到几近为零的状态。
玉衡欲哭无泪。
迈着沉重的步伐，玉衡被一群人围着进了正殿。
哪怕是拜访过诸多宗门，玉衡也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宽敞又简洁不失典雅的正殿。
明亮的殿内宛若白昼，若非一转身就能看到外面殷红的天色，玉衡当真以为自己又进了另一个传送法阵，被送去了某个正道宗门的议事厅。
这和他想象中的阴暗魔宫没有分毫相同之处。
“吴海，你领着一群魔在弄什么。”透过层层叠叠的魔修，玉衡能看到一个发冠略歪，甚至还有几丝头发从发冠中蹦出的魔修。
原本围着玉衡的魔修们一见来人，立马分散两拨，玉衡这才得以看到对方全貌。
衣衫虽穿戴在身上，但无一不透着股马虎感。手中捧着一堆书册，还有好一些小玩意儿。
感觉是个不务正业的人。
“右护法大人，此人正是封印尊上的伏魔阵。现下正要将他关在地牢，等尊上回来再行定夺。”领头魔修吴海恭敬道。
祁夜的右护法，荣恒？
玉衡讶异地多看了几眼，魔尊的左右护法名字他听得多，不过还从未打过交道，如今看来，总觉得挺……特别。
“哟，这不是我之前仿造捆仙锁做出来的法器吗。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浑身灵力无法运转，效果和捆仙锁甚为相似。”荣恒捧着一大堆东西匆匆过来，眯着眼仔细瞧着玉衡手上的捆仙锁，眼中流溢着自豪。
身为魔修，却能冶炼出捆仙锁，也是一种人才。
“谢谢夸奖。”荣恒突然发话，让玉衡吃了一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在他懊恼期间，吴海已经和荣恒说完话，走了回来。
余光瞥见荣恒走出正殿，听不到他说话后，吴海狠狠地踢了一脚玉衡，骂道：“右护法这是什么意思，人是我抓的，他居然让我好生接待？一个困了尊上百余年的伏魔阵？”
“怕不是担心我立了大功，夺去他的护法之位罢。所以才想出这等拙劣的方法。”
一旁有个魔修一直在听着右护法大人和他们老大的对话，一时不知听谁的，问道：“那老大，我们还要将人困在地牢里吗？”
吴海原本就在气头上，这话就好像是在油上点火，一点就炸：“这不是废话！你们听我的还是他的！”
众魔顿时噤声，手脚麻利地拉着玉衡就往地牢走。
荣恒一离开正殿，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启明。
“你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荣恒停下脚步，瞥了眼启明因加快步伐而被吹得毛躁的头发。
启明心中装了事，他还记得尊上曾说过，他解阵出来的事不可告知旁人，连左右护法也不行，那同理可推，这次让他暗中护着人的任务，应该也要隐秘行动，于是快速应道：“并无。”
“那巧了，帮我拿一下这些。”
启明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荣恒就把手中的小玩意儿以及一堆书册全塞给了他，手中一下子拿着这么多东西，差点就掉了几个。
“我近日灵感充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器……”荣恒双手一空，便变戏法似的取出小本子和笔，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一边将之记录下来。
启明无心留意右护法大人的灵感，偷偷看了眼正殿逐渐远去的一群魔，以及被围在正中的一抹素色，暗中说了声要糟。然而明面上还是跟着护法大人离去。
不知往下走了多久的阶梯，玉衡才随众魔来到一扇三人高的铁门前，还未靠近，也能感知到门上磅礴的魔气。
虽未在门上看到阵法图，但玉衡能感知到里面必然藏着。
若是玉衡灵力运转自如，他自是不怕，不过如今可就难说了。
吴海推开大门，留下众弟子，只提拉着玉衡手腕上的捆仙锁，粗鲁地拽着人往里走。
通道里一丝光亮也无，潮湿阴森得很，幸好玉衡现在穿着靴子，不然必定能踩到冰凉透顶的积水。
走到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吴海这才松了手，一脚将玉衡踢进牢房，哐当一声，锁上了门。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落下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厚重铁门吱呀关上，玉衡周遭便除了滴水声，以及隐约传来的血腥气，什么也感知不到。
此处魔气极重，哪怕没有捆仙锁，灵力运转也会变缓，更不用说此时手上还有一个束缚了周身灵气的捆仙锁。
玉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牢内摸索着，找到了方才吴海上锁的地方。
锁上没有安置术法，估计是吴海见他宛若普通人，连术法都懒得施展。
多亏了他如此不细致。
玉衡抬高一脚。
他身体韧性极足，在双手被束缚的情况下，脚抬至耳旁甚至还能站稳。
凭借着方才感知到的方位，迅疾地落脚。
哐当一声，铁锁随之跌下。
得亏他在靴底画着一次性的增益法阵，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膝盖顶开铁闸门，玉衡溜出牢房。
虽然此处空旷，且看不见路，然而方才进来时玉衡一直记着方位。
顶上不断地有透骨寒凉的水滴落，不过是在此处呆了片刻，玉衡已然感到四肢发凉，有点僵硬。
他加快了步速，想要让身体热起来。疾走了几步，突然一阵机括声响起，玉衡顿感不妙，立马蹲下身。只听簌簌风声划过，等一切回归平静时，玉衡这才试探着起身，摸索着往方才风声停住的地方走去。
一摸，是箭羽。若他蹲慢一步，怕是要被这箭雨穿透了。
同一时刻，荣恒停下飞速记录的笔，“有人触动了地牢机关。”
在替荣恒收拾桌面的启明咯噔了一下，吴海虽然做事潦草，但地牢毕竟是关押重刑犯的场地，稍有不慎就会触动机关，他带人进去时必定小心谨慎，不可能会犯下这种错。
那就仅有一个可能，本该被关押的人，逃出来了。
启明加快了收拾速度，三两下就将本是放满物件的桌面整理好，担心荣恒继续安插任务给他，先发制人道：“我想起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荣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背影，又感知了一下地牢里接二连三被触发的机关，终究没开口将人留下。
玉衡好不容易走过机关重重的暗道，来到厚重的铁门前。为了躲避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器，他真是煞费苦心。
幸好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他只是有点心疼自己刚买回来没多久的新衣裳，统共就只有两套，一套落在了客栈没带走，现在仅剩的这套也被划破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收起来的纸张还完好无损，不然他这些日子的心血就被暗器毁掉了。
背靠厚重大门，玉衡抚摸了一下手背上画着相随阵的位置。
也不知祁夜有没有感知到他来了魔宫。
……
远在千里之外，同一片赤红天空下。
祁夜手提本名剑，剑上蜿蜒而下几股粘稠的鲜红。
四下里遍地是或躺或倒的魔修。
跟随左护法大人前来探查魔宗倒戈一事的魔修们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尊上，可要灭掉此宗？”左护法易昌上前一步问道。
地上的伤患皆是魔宗之人，没有一个是魔宫的。
祁夜手背一热，顿了片刻，才挽了个剑花甩掉剑上的血珠，收剑入鞘。
冷淡地回了句：“回宫。”并没有回应易昌的问话。
易昌瞥了眼地上重伤的魔宗掌门，无视那人眼中的求教神色，吩咐魔宫手下们：“此宗忠心不再，灭了吧。”
交代完便三两步跟了上去：“尊上这么急着回宫，是宫内出了急事？”
祁夜没有回应，不露声色地摸了下手背。
他感知到玉衡来到魔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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