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归隐
龙华强扯着龙离，通月示意春风客送送。
蓝淳打横抱起潜鹿，坠坠跟上，送出山门。
通月起势引火，一把烧了万旭堂。
龙离不甘回头，熊熊烈焰里，通月小小的身子就立在中央，纹丝不动。大火烤得他头晕目眩，烟雾熏得他泪流满面，红色的火舌在公主的裙角起舞，她的脸色木木的，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龙离想，公主实在是个高危职业，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龙离被龙华拖着上了一只灵兽，渐渐远去，再看不见公主了，他才猛然回头，扇了龙华一巴掌，尖声质问：“你做什么？”
龙华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巴掌扇得他面色充血，我见犹怜。
龙离手往后缩了缩，后悔自己下手太重。
“阿离，你听我说，公主她不是草包纨绔，她不会误你我的。”龙华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月儿舍不得他们，可这是为他们好。
“杀父之仇，公主报到天宫那位，也就了了。公主天资聪颖，功力深厚，并非是打不过大祭司，只是同命在身，至多拼个鱼死网破。”龙华看着清冷，可对通月的了解仅次于坠坠。
“公主早就着手准备了。散宫人，清俗务，让蛮鸠理事，让潜鹿归隐，都是她计划中的。”龙华留意通月的一举一动，对通月的安排心里有数。
能散的都散了，能清的也清了，月缺无家可归，留给蛮鸠助益也可。坠坠跟通月最久，原本是要给世子作伴的，奈何姻缘际会，蛮鸠心里有人，通月不愿强求坠坠，随她自己意愿即可。
龙离龙华二人亲如兄弟，通月斟酌再三，直到一日她午后小憩，噩梦惊醒，出门散步，看见龙华给龙离掖被角，才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龙离对龙华是君子坦荡荡，龙华对龙离却有些小心思。也难免的事，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对着你掏心掏肺，龙华这种未经情爱的贵公子怎能不动心。
通月当即定了主意，想寻个机会让他俩诈死，双宿双飞。
龙华苦笑道：“公主算无遗策，唯一没想到的大概是，你对我这样好，却没有一分腌臜心思。”
龙离脱口：“当然！我又不是断袖，我心里装的是女子！”
龙华明白，龙离的心上人近在眼前。“阿离。”龙华叹气，“月儿她……”龙华不知如何开口，他该残忍些告诉龙离，通月是他无法肖想的人，可望不可即。
龙离如何不明白，只能忍泪否认：“你胡说什么？我对月儿只有忠心，没有非分之想。”
这边悲来那边喜，东家欢喜西家愁。
蓝淳扶着潜鹿，不安分地掐了掐他的腰，悄声问他：“你不是说喜欢通月那小丫头吗？”
潜鹿脸涨红：“我……我……我那时不知自己心意，只觉得月儿娇俏可爱，你太聒噪。”
他到一万零八岁，才发现蓝淳一点儿没变，少年意气，仍风流骄气。变的是他自己，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将军，渐渐妥协，畏惧世俗。
潜鹿跟蓝淳咬耳朵，小小声道：“蓝淳，我们做不了兄弟了。”
蓝淳一扭脸躲开，潜鹿急了，真一口咬住蓝淳的耳朵，含糊道：“做夫夫吧！”
这样的话从正经的潜鹿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不正经，蓝淳不经撩，脸红到脖子根，腿都软了，几乎扶不住潜鹿。
坠坠跟在后头托住他俩，咬牙切齿地笑：“两位上神，不如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关起门来再说私房话，如何？”
两个万把岁的神仙像愣头青似的，腼腆地点了点头，保证他们回去再谈。
坠坠维持不住笑意，瞪着他俩的背影气得冒烟。
通月寻过好几处世外桃源，有依山傍水小木屋，有天水相接小岛屿，有竹林风声小阁楼，有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落，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蓝淳两口子选了悠然见南山的木屋，龙离龙华去了竹影袅袅的阁楼，通月总算喘口气。
那个天海相接的小岛，原是为秦满准备的，岛上种了许多白牡丹。岛上气候并不适合种植牡丹，通月施法维持牡丹的开放，又派兵驻守，使人精心养护。秦满死后，通月命人将他和宋染合葬在了牡丹丛里。
坠坠回去复命，通月独自坐在废墟上，大口饮酒。公主从前最爱口感绵软香甜的果酒，比方云泥。如今她常喝烈酒，诸如霸王香之类的，伤肝脾却能暂忘红尘。
通月很少流泪，总是一哭就像洪水开闸，流就要流尽。
坠坠抱起通月，小公主软乎乎的，脸上两朵红云格外可爱，也不哭，红着鼻头呆呆盯着她。
坠坠憋不住，抱着公主眼里渐渐起雾，心头一酸，泪珠一滴滴打在通月身上，止也止不住。
通月被泪水打懵了，忙问坠坠怎么了。
坠坠哭得止不住：“奴婢委屈。”
通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委屈啥呀？谁欺负你了？”
坠坠说不出话，只是哭，通月只好轻声细语地哄她：“莫哭莫哭，美人眼泪似珍珠，掉在地上多可惜。”
到魔宫门口，通月迷迷糊糊睡着了，子雅还跟石狮子似的蹲着，一见坠坠抱着小丫头从剑上下来，顾不上理理装束就凑上去：“公主怎么了？受伤了？”他说着就想上手接过来。
坠坠躲开他，一点儿要转手的意思都没有：“喝醉了。”
太子脸皮也够厚，不尴不尬重新凑上去，献殷勤：“本太子带了上好的醒酒茶……”
坠坠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我们公主想醉会儿。”
公主大业未成，怎么可能理会这些情情爱爱。何况林子雅这种金丝雀，根本不是月儿钟意的男子。
蓝淳从前旁敲侧击，问通月钟意的类型。
通月说：“貌七分，才三分。”言下之意就是要长得好看的，智障不要。
蓝淳笑得前仰后合，又问：“若他貌有十分呢？”
通月一脸匪夷所思：“再好看我也不能要个傻子啊！”
子雅生得油头粉面、唇红齿白，说他有七分貌都是过谦了，可他那点智商在通月这里无异于傻子。
坠坠思及此，放心大胆地又白了一眼小太子，将公主抱进了寝殿休息。
魔宫还算平静，自先魔后逝世起，低气压笼罩着魔宫，宫人们都快要习惯了。
今日的氛围格外低些，坠坠总领魔宫内务，吩咐下人摆一桌小宴，与蛮鸠世子、月缺将军痛饮。
通月一个人睡在屋里，月光悄悄探进房里，照着床前。
窗边一阵窸窸窣窣，有年轻男子交谈的声音，随着声音停止，一个金色的人影翻进来。说实话，我活了好几万年，头一次看见夜行翻窗不穿夜行衣还穿得金光闪闪的蟊贼。
月影现出人形来，持剑抵在子雅脖子上，小太子不敢动弹，吹口哨向窗外求救。
太子那个直癌随从——九霄，破窗杀进来。要我说破窗真是没什么必要，天宫没了秦满，剩下的通月连正眼都懒得瞧。
月影架着俩虎头虎脑的家伙打了两下，通月才慢悠悠地醒过来，大惊失色道：“月影，不得无礼！”
通月脸上略有倦色，说话慢吞吞、软糯糯，看上去就格外乖巧，子雅被迷得晕头转向。九霄还清醒，挣开月影的束缚，踱步到桌边欲坐下。
通月让人备了金盏茶，施法热了热，充作自己沏的，装模作样端过去。
“太子坐，喝茶。阁下是？”通月看着九霄努力想，就是记不起来了。
九霄也是个八尺肌肉大汉，小麦色的皮肤，背一个华丽的金箭筒，筒里有九支金羽箭，斜挎一张鎏金大弯弓，弓长堪比通月的身高。
看九霄的面相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憨直汉子，四下无人，月影不得不替他介绍一下：“这位是天宫老人，九霄公子，他的九羽箭可杀敌百米之外，往往人未至而箭先达，被誉为‘天下第一神箭手’，箭术骑艺无人能敌。”
“无人能敌有意思，明日渡渡谷策马狩猎，太子可愿携九霄公子同往？”通月眼放光，好似真的对九霄有兴趣。
子雅呷一口金盏茶，不太高兴地撇了九霄一眼，嘴里满口答应：“愿意愿意！子雅荣幸之至！”
公主想跟他们唠两句闲话家常，攒了半天话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话赶话头的，九霄就打破寂静给他们开了个头：“小人孤陋寡闻，只知道公主天赋非常，倒没听说过公主精通骑射之术。”
通月着一套白色纱裙，脚上一个银铃脚镯，踮起脚到不了他胸口，小手臂跟嫩藕节似的又细又短，用点力握着都怕掐疼了。
通月翘个二郎腿，漫不经心道：“嗨，学的杂了，技艺不精，怕丢师父脸，不敢对外讲。”
九霄来了兴致：“公主谦虚，不知公主师从何人？学艺几年？”
通月一脸惭愧地回道：“谈不上学艺，不过是跟关庆上神玩了几日，受了不少点拨罢了。”关庆也是天宫有名的骑射大师，属九霄的前浪。
胡说八道，月影日日夜夜跟着公主，从来没见过关庆上神教导公主射箭，不对，公主压根就不会射箭，至多是在万旭山无聊时与蓝淳上神一道用弹弓打鸟烤来吃。通月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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