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匿门小姐姐
数十丈高的老榕树枝繁叶茂，无数枝条奋力向前伸展，甚至因为离开主干太远，屯子里的人搭起了几十根木架子，强撑起它们，才不至于折断。
也才有了长宽百丈的绿荫广场。
紧挨着十多个壮汉手拉手才能合抱的巨大树干，是一座青色的小塔。远远看去，倒像是放在树下的一个鸟笼子。
鸟笼里一个长袍老人翩然走出，瞬时粗大的树干似乎变得透明而被人忽略，而鸟笼子成了万道金光的降妖宝塔，老人则是手持宝塔的巍峨天神。
这就是气场。
他扫视了一圈齐刷刷跪倒的屯民，目光最终定格在背向着他，被粗绳紧紧捆住却依然昂首站立着的邢健身上。
“只是个未曾修炼的小娃娃，是我太多疑了吗？”他有些自嘲地想道。意念一动，邢健身上的绳子就如被神兵划过，齐刷刷断开。而邢健身上的一根汗毛都未曾被兵锋所伤。
“过来小娃娃。”老人语气平和却令人无从拒绝。
邢健活动着手脚，心中已经猜出这必然是杨魁口中的猎祖了。他不会自恋到以为世界就应该围绕自己运转，来到这世界的经历也不允许他自恋，这半天他不是主角反倒像别人的开胃菜。
他为何关注自己？
是福不是祸，邢健转过来身，脸上尽量绽放出纯真无害的笑容，一步步走过去。
猎祖古井无波。
实在猜不透，邢健干脆不想。到了三步之外，又不知该如何施礼，像屯民一样跪拜于地应该是最不违和的方式，但本能中又非常排斥这种礼节。在他的观念中，对没血缘关系的人下跪就是自认为奴。鞠躬才是表达尊敬的最好礼节，而且弯度可调，敬意也可以从敷衍加深到折服。
“猎祖爷爷，请接受我最深的敬意。”这个老人须发灰白混在一起，几乎将整张脸完全遮住，沧桑之气，比司母戊鼎都浓。
“好了，”猎祖挥止了他越弯越低的上身动作，似乎对这些凡尘俗礼都浑不在意，“我且问你，刚才有一道神识，不对，应该是仙识，怎么从你那里放出。当时你有什么异状？”
“我可没那个能力。”邢健慌忙解释道，难道这里就如无线电管制一样，也有神识管制吗，没有审批不能随便发射。
“我自然知道。”猎祖语气淡得如白开水。
邢健猛地想起，刚才可不是让紫帝搜索怪兽来着。猎祖绝非杨魁口中土地神那般的一方圣灵，而是一个修炼者。什么层次邢健猜不到，但一定是顶尖级别的，因为他已经能感受到仙识。于是小心地问：“仙识冒犯到你了？”
“没有。它一扫而过，并未在我这停留。只是太熟悉了，应该是他的气息。”猎祖目光微抬，似乎在缅怀什么。
邢健心跳突然加速，眼前的猎祖一定有办法解决让自己寝食难安的隐患。但随即又冷静下来，万一他们交情深厚，恐怕会先解决自己吧。
“你的老友？”
“算是吧，”猎祖悠悠道，语气越发沧桑，“若不是他，我怎会在乾坤塔中呆了五百年。”
“陷害了你？”邢健满怀希望。
“起初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正是适合我的地方。我早不怨他。”
真是费劲啊，一波三折的，你能不能给个准话，到底现在是恨还是爱。“那么，如果你们重逢，你会…”
“怎么可能，”猎祖淡淡道，“各在不同时空。若有一天重逢，我也不知会怎样。”
那还是算了，老家伙的情怀我不懂，既然恨不起来，再大的过节终会相逢一笑的吧。
猎祖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眼中精光电射而出，灼得邢健像十多个电焊头同时在眼前亮起。好在很快就潮水般退去。
本来用搜魂大法一试便有答案，猎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紫帝，加上他也不能完全确定紫帝就在他的灵台中。何况搜魂大法太过阴毒，会毁了眼前少年。于是作罢。善意说道：“相逢是缘，我观你神气阻滞，怕是无望修仙，若要掌握自己命运，可以皈依佛门，他们有修炼神识的大法。神识强大外物难侵。”
邢健猜到他已经猜到自己眼前的状况，但他点到为止，自己也不好过犹不及。而且人家还没确定如何面对，求他也是无用，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自己竟然不能修炼，这实在意外，更是最严重的打击。自从知道紫帝是个神仙，他暗中曾想你做得我也做得，回头都是神仙，谁欺负谁，哼哼，你自己掂量。
可是此门不通。人家做得，自己却今生无望。这也太扯了吧，说好的众生平等呢。
好在还有皈依佛门的选项，只是，记得他们那方宝地是没有性别没有色彩没有滋味的，这和少年心性完全难以相容啊。是不是该先吃喝嫖赌毁了身体，然后被爱所伤毁了精神，最后全都放下，再去踏入此门呢。
也就是说，放纵就是我的人生，起码是前半生，这个好像也不错唉。
邢健这边脸上阴晴不定云卷云舒时，猎祖又对屯长开口：“陈二狗，为了离开大山，讨好朝官我可以理解，但要浸人猪笼，是不是有点过了。”
陈二狗以头捣地，“猎祖，他有可能是魔人，只要不能自证清白，肯定是不能容于屯子的，把他赶出山寨也是一死啊。能让先生加深印象，亲手杀他，那也是为了我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后不在山里遭罪啊！”
“你先入了魔。”猎祖叹道，“魔道之分，就在一念。顺其自然为道，强人所难为魔。你自己钻进猪笼反思三天吧。”
猎祖说完又转向先生，“欧阳休，为何来这里隐居，是解家人的意思吗。”
欧阳休这是第一次见到猎祖，以往对屯民所言一直嗤之以鼻，认为他不过是被神化的有些小法术的旁门左道，没准就是榕树精。可刚才猎祖一出场，那气场比他见过的解家最牛皮的大修也强了不止百倍，早就诚惶诚恐跟屯民跪成一片。“猎祖仙人，我是大王子一系，而解家人已不喜他，放逐我进大青山是削弱大王子的手段。承蒙屯长收留，我就在这里办了学堂。”他不敢有一丝隐瞒，把来龙去脉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哦。你自己尚不能明辨魔与道，以后不要搞精英教育了，踏实让每个屯民都识几个字就好。”
“学生遵命。”欧阳休一脸冷汗，自己在屯里选了五个比较而言聪颖一些的少年，教他们六艺之学，本来也是完全失败的。白费了几年功夫，却都没能成器。以后听猎祖的，还是去办扫盲班吧。只是可惜了我满腹经纶啊。
最后又扫视了跪在屯民中，头几乎深深埋进土里的那个疤脸妇人。叹了一口气，她是被猎人们强掳回寨的，这都是命数吧。遂收回目光。
正要转身回塔，邢健突然笑嘻嘻地开口了，“猎祖爷爷，你修行那么高，为何不收几个弟子啊。”他刚才已经想通透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忧。庞博杨魁盼望修道，猎祖不比解家更强大更直接吗。
“你修不成的，除非…”原本想说除非吃到定神香，但那等灵丹，元婴期修士用之可以突破到化神，出现一枚就会引发大修之间的争斗，那里轮得到他一个菜鸟。“依你的道根，本来能达到我收徒的标准。”
“谢谢猎祖安慰性的夸奖。嘻嘻，我是说屯里的少年。”
“天资平庸之辈，踏上修行路，就是去做别人的磨刀石和垫脚石，我不想害他们。”猎祖微微摇头，忽然想起一人，不禁看向庞博，“何况总不能去求人家做弟子吧。”
邢健反应多快啊，立刻猜出他对庞博有意。路上他们安慰庞博的时候，提到猎祖赞了几次他的资质。这是多好的报答救命之恩的机会啊。“你从未开过口收过徒，别人怎么能知道你心意。”
“罢了！随缘就好。”猎祖想到自己曾几次故意在庞博身边出现，他除了傻笑再无他想。真的很令人灰心。
“你忘了菩提老祖是怎么点化孙猴子的吗？”邢健提醒道。
“菩提老祖在天外，我怎么知道他跟孙猴子袁猩猩搞什么搞的。”
“草率了，这会还没有《西游记》吧。那五祖暗示六祖的故事更没发生过了，好头疼。”邢健脑中和书本有关的记忆还算完整。于是故作神秘的小声道：“用一些肢体语言啊，这样不管什么结果，彼此都不会尴尬。比如敲他三下，如果半夜三更能来拜师，那是有慧根。不来，就当敲着解气了。”
“胡闹！敲三下可以是雄鸡三唱时，可以是日上三竿时，为什么非得是三更时分。”
邢健心里哀叹，“其实你又能比庞博聪明多少啊，要想收这个徒弟，他怎么理解随他好了，你早中晚全天候等着就成了呗。”
猎祖灵光一闪，我咋忘了还有中间人呢，随即走过众人，来到庞博身前，鼓起中指，狠狠在他头上敲了三下。然后犹豫了一番，也在杨魁头上敲了三下，这才背手而去。
路过邢健时，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就消失在祖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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