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豺狼
17：豺狼
阎黎看到洪乃川那张混不吝的脸就头疼。
他低头跟徐温宴说道：“温宴，我们走。”
徐温宴刚刚付完银钱，把玉收回自己怀中，便问道：“若是朝中同知相邀，就上去坐坐吧。”
阎黎巴不得别人看不见他们，但是徐温宴的话又不好违背。
只能牵着徐温宴的手，上了楼。
徐温宴跟着阎黎上去，才发觉自己来到了个不得了的地方——青楼。
徐温宴观察这楼里的人，姑娘们昨夜辛劳，现在大中午的，可能还没醒，楼里一派歇息的光景。
但是有人看到了阎黎，低低尖叫一声，就滚走了。
一不会儿，楼里的老鸨就迎了出来。
“哎呦，我的爷呀，这是多久没来了，姑娘们想你可想得辛苦。”老鸨着红戴绿，满头珠翠晃得阎黎头疼。
但更让他头疼的是，徐温宴在老鸨那句“姑娘们想你可想得辛苦”后，便抽回了手。
如今，徐温宴安静垂立在侧，阎黎却没了勇气牵上去。
他确实来过青楼。
这仿佛丈夫出轨被妻子当场抓住般要命，何况，徐温宴还真是他的内人！
“我今日乃是路过，老鸨不用招待我。”阎黎咬牙道。
老鸨早就收到了风，笑盈盈道：“爷快楼上请，洪公子等候多时了。”
阎黎点点头，转身想牵住徐温宴的手上去，却被徐温宴轻轻一句：“王爷，出门在外，克制些可好？”
阎黎的手又缩了回来。
克己复礼，古人说的话，怎么那么讨厌？
老鸨迎着两个人上了楼，洪乃川怀里抱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大胆坐在洪探花郎的腿上，嘴里叼着一颗葡萄喂给洪乃川。
洪乃川用嘴叼过，吃了甜蜜蜜的葡萄，还在妙龄女子嘴上偷了个香。
惹得那女子娇媚一笑，拍了拍洪乃川的肩头羞涩道：“哎呀，爷好讨厌。”
洪乃川哈哈大笑，看到阎黎进来，赶紧把那女子推下去，坐直身体，招手跟阎黎身后的人打招呼道：“去岁兄，想必这就是王妃了吧？王妃这厢有礼了。”
阎黎不想把自己家如珠如玉般的王妃介绍给这个浪荡子，闻言道：“你青天白日的就来青楼消遣，不怕御史奏你个荒淫无度吗？”
洪乃川摆手道：“奏又何妨，总归咱们这些人，都不会出人头地。”
徐温宴闻言，心中暗沉，咱们这些人，这位公子嘴里说的咱们，就是他和阎黎吗？
“哎，去岁兄，王嫂来这么久了，你怎么不介绍介绍啊？”洪乃川喝了些酒，言语大胆些，朝徐温宴走去。
阎黎虚虚挡在徐温宴身前，刚要开口介绍徐温宴：“这是扶世王府……”
却被徐温宴侧侧身脱开，朝着洪乃川拱手道：“扶世王府幕僚拜见洪公子。”
扶世王府幕僚，幕僚……
阎黎心中确定，王妃一定生气了。
王妃生气他来逛青楼！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出个门还会遇上洪乃川啊！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跟王妃逛个街，约个会，再拉个小手，最好再能亲个嘴嘴，就结束这完美的一天，谁知道，还碰上洪乃川这个浪荡子了！
阎黎太阳穴凸凸得疼，他想说点什么，却被洪乃川打断：“原是王府的诸葛先生，久仰久仰。”
徐温宴戴着帷帽，洪乃川没有看全徐温宴的面貌，却仍然透过白沙看出徐温宴姿容不凡。
“敢问诸葛先生如何称呼？”洪乃川又朝徐温宴深深作揖。
徐温宴只能回道：“鄙人姓温。”
温乃徐温宴母家姓，用来行走江湖也错不了。
洪乃川赶紧把这两个人请进去，又朝妈妈桑说道：“去吧红菱姑娘请过来，王爷过来了，她不是思念王爷思念得茶饭不思么？快去请来。”
阎黎心中一个咯噔。
快速朝徐温宴看过去。
徐温宴却淡定得很，捧着一壶热茶，钻进帽子里，吹了吹，口风把白纱吹起一角，刚好被洪乃川看到半边脸。
洪乃川惊叹道：“怪道王府能屹立百年，连温公子的气质，举止，言谈都绝非俗类，去岁兄果然能人善用。”
阎黎却对这个浪荡子的恭维瞪了瞪眼。
企图让这个酒肉朋友能别再坑自己。
再坑下去，自己晚上估计得睡书房了。
洪乃川却没接收到他的眼神威胁之意，坐在靠近徐温宴身侧，给徐温宴倒茶，恭维道：“温公子，你可见过王妃？”
徐温宴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很快把茶水放下，他知道洪乃川这是要跟自己打听阎王妃了。
“见过。”
“那你觉得王妃跟你的容貌对比如何？”洪乃川说道。
阎黎闻言，脸上一沉，若徐温宴是女子，这洪乃川上来第一面就问这样的问题，阎黎势必要翻脸不可。
可徐温宴是男子，阎黎总不能把他当女子对待。
徐温宴淡淡笑了一下，回到洪乃川的问题，说道：“王妃自然是天人之姿，我等草芥如何可比拟？”
这温宴，原来夸起自己来也这么不手软。
阎黎脸色稍微和缓一些。
就又听到洪家小子拆台，说道：“是吗？但是我早上邀请去岁兄来这群芳院快活快活，被他一口回绝了，他说，本王的王妃管得严，这青楼绝对不能去……”
“洪乃川！”阎黎气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便要拉着徐温宴走。
再让徐温宴听下去，不知道这洪小子能说出多少混账话来。
谁知，阎王妃却很有兴趣，他问道：“是吗？王妃竟管得这般严？”
“就是啊，你都不知道，以前的阎王那可真是个阎王，杀伐四方，策马长安，我们都在混的时候，他已经杀敌无数，一度在盛京城的长辈口里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以前的阎王多快活。”洪乃川继续说道。
恰巧这是，老鸨把红菱带上来了，洪乃川指着一个用面纱蒙住脸的女子说道：“红菱，就是王爷那时候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美人。”
红菱见自己还未进去，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盈盈一握的腰欠欠一拜，说道：“拜见王爷，拜见洪大人。”
徐温宴看到红菱一双美目含水，看向自己这里，不急不徐得继续见礼：“拜见这位公子。”
洪乃川哪里舍得美人在地上跪太久，便叫起来了。
全程阎黎没有说过话，但是红菱的目光却在阎黎身上存在好久好久。
“红菱姑娘，去阎王爷那里伺候着。”洪乃川把红菱轻轻一推，红菱就顺势跌进阎黎怀里。
阎黎如坐针毡，几乎红菱刚刚坐下就被阎黎推起来，说道：“你去弹一首曲子，爷听听。”
红菱被他一推，眼里含着泪水，爷们发话了，她也不能不遵从，只能重新捡起琵琶，半遮面在窗边叮叮当当得弹了起来。
这红菱姑娘的琵琶弹得确实好，叮叮当当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毕后，徐温宴率先鼓起掌来，说道：“红菱姑娘琵琶技艺一绝，难怪能入王爷青眼。”
洪乃川嘴里继续吃着身边妙龄女子的葡萄，整个人表现得像这盛京城里最平平无奇的公子哥，谁能想到这人才情直追登科状元郎，貌比潘安。
洪乃川从桌上起来，手一挥，说道：“赏。”
跟着他出来的小厮便下去给老鸨赏赐。
有了徐温宴的夸奖，洪乃川越发大胆问道：“只是不知红菱姑娘的琵琶，比之王妃如何？”
徐温宴也含笑盈盈看向阎黎。
谁都以为阎黎会顺着良好气氛，说出个胜者来，却不想，阎黎脸色一沉，将手中的杯盏往地上一摔，怒道：“洪乃川，王妃乃我王府的主人，尔取之与一个风尘女对比，尔是何居心？”
洪乃川没想到阎黎对王妃的事情这么禁忌，愣了一下，赶紧道歉：“去岁兄，是我不是，我今日是喝酒喝糊涂了，万望去岁兄莫怪。”
阎黎却不给他这个道歉机会，闻言冷哼了一声，叫上徐温宴走了。
徐温宴看了一会儿戏，正听曲儿听得入迷呢，却被阎黎这一顿怒火吓住了。
阎黎，他无论在家里还是外面，都这么护着自己的吗？
徐温宴嘴里说不出感动，只借着空隙跟洪乃川道歉：“抱歉抱歉，我们家王爷今日不知为何如此急躁，您莫怪。”
洪乃川看到阎黎绝然离开的背影，也抬手擦擦额头的汗，说道：“温兄，是我今日孟浪了，我择日再登门道歉。”
徐温宴如今只是个“幕僚”，不好说什么，只拱手告辞。
跟上阎黎的脚步。
阎黎火气确实大得很，却不是为了洪乃川那几句轻佻的话。
是为这无能为力的朝局。
倘若，他在朝堂上能使得上力，洪乃川也不至于中举了，甚至中了探花，都还赋闲在家。
其余中的进士，排名靠后的学子，只因为一个“身家清白”，就被任以重任。
过了殿试之后，皇帝委以重任，去了地方，留在盛京，都有个名头，有个职位。
反观洪乃川，十六岁便中了举人，十九岁荣登金科榜第三，成了钦点的探花。
如今洪乃川已经二十二岁，皇帝仿佛忘了这个人，不派职位，连个内阁打杂事的职位都捞不上。
皆是因为，洪府乃是扶世王府一脉的近亲。
皇帝避回一府，便会避讳一脉。
给了洪乃川探花的名头，就是让洪乃川流连忘返各处酒肆，青楼，成了真正的“探花”。
“温宴，我累了。”
两人坐着马车，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毛毡，徐温宴脱帷帽，抱着阎黎靠在自己腿上的头，轻轻揉了揉。
轻声道：“累了，闭眼睡会儿吧。”
阎黎却抓住他的手，眼睛睁开，看着虚空的前方，意有所指道：“我一直闭着眼，一直在闭眼，皇帝看不到吗？”
徐温宴任由着他说胡话。
回到了王府，阎黎还是粘着徐温宴，无言地诉说着这些年来的憋屈。
徐温宴叹了一口气，如今府中被冯叔治理成铁桶般严实，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传递消息了。
徐温宴才敢对阎黎说道：“倘若沉睡不可避世，勇夫自当醒来。”
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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