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土
简疏心道自己应该马上起来，再态度诚恳地道个歉，可心里想的和实际做的往往有差别。
他不确定自己碰到习喻哪儿了，也没敢看，当视线落到对方染了薄红的脸颊上时，他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说：“你、你有点瘦。”
“……”
简疏毫无意外地被打了一顿。
几分钟后，习喻从容地理了理衣摆，重新恢复成平常冷淡的模样。
简疏龇牙咧嘴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肩膀说：“草，你下手也太狠了，疼死我了。”
习喻嗤笑：“那再来一次？这次我轻点？”
简疏：“……那还是算了。”
两人闹完，窗外那张肿脸也没消失。
简疏辨认衣着，发现他是之前在湖里泡着的那位仁兄。
仁兄脸贴玻璃，五官肿得看不出人样，锲而不舍地用脸和手拍窗户引起他们的注意，在玻璃上留下几道湿痕。
简疏往仁兄背后看，没见着其他人，不由得说：“我以为村长叫我们走是要捞尸，现在看来是赶尸，想不到啊，村长手艺挺多。”
习喻：“……”你知道的也挺多。
“因为是我俩第一个发现他，所以他来找我们吗？”简疏猜测，咋舌，“这哥们儿不地道啊，我们找人把他捞起来，他居然趴窗户吓我们。”
习喻：“……”第一次见跟死人计较的。
不过话说回来，窗外趴着张死人脸确实是有碍观瞻，习喻伸手把窗帘合上，眼不见心不烦。
但没多久，那位仁兄像是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把窗户拍得哐哐作响，连屋里动画片的声音都被盖了下去。
习喻握着遥控器闭了下眼，他忍。
不跟死人计较。
“哐哐——”
忍。
“哐哐——”
再忍。
“哐、哐——咔嚓！”
哗啦一声，简疏看过去，目瞪口呆：“习喻，窗户碎了。”
话刚说完他就感觉身边掀起了一阵风，再一看，习喻已经冲去门口了，那架势跟去杀人没两样。
眼见习喻解开一道锁闩，简疏赶快过去拦着：“冷静，冷静，别跟死人计较。”
习喻冷笑：“再不计较他能把房子拆了。”
简疏：“……”好像也是。
“但他已经死了，还是个尸体，压根不会疼。”简疏再劝，“如果他铁了心要敲窗，那就算你把他叉走他也还会回来，拦不住也打不怕。”
习喻停手：“那你说怎么办。”
简疏向来诚实：“不知道。”
习喻：“。”
简疏回屋去看窗户破成什么样了，沙发上掉了几块碎玻璃，目测面积挺大。
他掀起窗帘一角，只见某位仁兄已经把头塞进了破洞，如果洞再大点，兴许就能顺着窗户钻进来。
“……”
习喻进来看见这一幕，顺手把不知哪儿摸来的晾衣杆往简疏眼前一送，面无表情地问：“你叉还是我叉？”
简疏深吸气，接住杆子：“我来。”
两人达成共识，再无异议。
“咚，咚。”
熟悉的跳动声来自身后，习喻记起自己刚才要去楼上看小鬼，但眼下显然没这个时间了。
他回头看，小鬼正直愣愣地蹦过来，和他对视后，小鬼顿了顿，尝试用腿走路，结果手脚不协调差点摔倒。
习喻：“……你习惯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小鬼欣然，又直着身子蹦了过来。
简疏看小鬼双手并在腿边的规矩模样，不免想笑：“你到底是小鬼还是小僵尸啊？”
小鬼朝他龇牙。
习喻看着身高堪堪到他腰的小鬼，问：“怎么下来了？”
小鬼拽住他衣摆，伸手指了指外面，再指了指自己。
习喻：“想出去？”
小鬼点头。
习喻：“现在不可以。”
小鬼急了，努力指指外面。
旁观的简疏尝试翻译：“你是要去解决外面那个尸体吗？”
小鬼重重点头，仰头望着习喻。
习喻不确定地问：“你可以吗？”
小鬼：“……？”
简疏放下手中的杆：“他既然都这么要求了，那应该是有把握吧。再说了，就算不可以，他和外面的仁兄都不是人，怎么着也比咱俩出去来得靠谱。”
习喻淡淡阐述事实：“他连我都打不过。”
小鬼：“……”
小鬼皱脸，浑身写着不开心。
简疏看笑了：“让他去吧，反正离得不远，打不过就跑呗。”
习喻思考了一会儿，勉强同意：“行吧。”
打开大门，小鬼开心地蹦过门槛，两人对视一眼，跟在了后面。
或许非人的生物之间有特殊的沟通技巧，两人只见小鬼蹦过去戳了戳仁兄，仁兄便把头从破窗里抽了出来。
随后小鬼比划了些两人看不懂的手势，仁兄点了点沉重的脑袋，拖着肿胀的身体慢慢走了，速度甚至不如小鬼蹦得快，看得二人担忧他半夜还会回来。
解决完麻烦，小鬼蹦到习喻面前，邀功似的仰头朝他笑。
习喻揉揉他脑袋，拿了一把糖给他。
小鬼兴奋起来，捧着那把糖一点点塞进裤兜，一个都没拆。
习喻微微奇怪：“你不吃吗？”
小鬼摇摇头，拍拍肚子，像在说自己很饱。
“小鬼倒是好养活，一天几颗糖就饱了。”简疏说，“不像人，每天都在为吃什么发愁。”
习喻瞥他一眼。
小鬼得了糖就回了楼上，二人重新锁了门，习喻刚坐下，简疏就说：“我能好奇一下他身上的勒痕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问题习喻早就想回答了，只是没想到简疏问得这么晚。
他说：“应该是生前被人绑了很久勒出来的，我上楼见他第一眼他就被东西绑着，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简疏想到了那条被剪断的电缆：“所以你解开了他。”
习喻：“嗯。”
简疏托腮：“为什么？他一开始不是还凶你吗？”
习喻拨了拨柜子上的糖。
良久，他开口道：“因为我后来知道了他是怎么死的。”
他看得见床头被咬断的电缆、满屋的求生痕迹、小鬼除去勒痕没有任何打击伤的身体。
“不是绑架，不是施暴，只是把人绑在床上、困在屋里。”习喻平静说着，“不给食物不给水，二楼什么都没有，最后他因脱水而死。”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畜生才能这么虐待一个孩子。”
-
次日，主系统发派的跟随任务准时到达系统空间。
习喻又一次被简疏和003双重叫醒，满脸困倦地靠在床头套衣服。
简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自觉地不去看他，低头研究剧本里三个比较重要的节点。
原剧本的莲花田摘莲蓬、后山晒谷场收谷、下河摸鱼，经改写变成了莲花田取景、后山采花、河边垂钓。
其中改动最大的就是后山的剧情，直接削掉了晒谷场。
“今天是晴天？”习喻慢吞吞挪到床边，“我记得有人把天气改了。”
“嗯，杜向林改的。”简疏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江韵约好的，他改了天气，江韵改了晒谷场。”
原剧本描写得详细，一个逗号为一个改写点，时间和天气、地点和事件被分成两段，不能一并改写。
原剧情中第三天是晴转阴转雨，天气变得突然，村民们早上晒谷午后收谷，他们是去帮忙的。
单就这段而言，他们只改晒谷场也不影响剧情发展，但把天气一并改了会更加合理。
因为是晴天，所以不用急着收谷，才有闲情逸致去采花。
主系统没告知他们新剧本生成时会不会自动完善bug，如果不会，改写不全面就是在坑自己人了。
江韵他们考虑得十分周全。
“这一对比，咱俩改的确实有些过于不正经了。”简疏说。
何止，但凡他俩改的剧情有一个生效了，这剧本都能崩得运行不了。
习喻就是冲着这点改的开头，然后成功被主系统制裁。
偏偏开头不让改还不提醒，也不禁止，跟钓鱼执法似的让他顺利改完，顺利违规。
一想到这点习喻就心烦，边系鞋带边在意识海问候主系统。
003小心提醒：“宿主，说主系统坏话是有可能被他听到的。”
习喻皮笑肉不笑：“那正好，让他听着。”
-
今天的跟随目标是村长，大家再次于村长家聚首。
看见中堂放着两具直挺的尸体，江韵收回跨过门槛的脚，拉着杜向林站去了门外树下，在简疏那儿得到了关于另一具尸体的消息。
原本简疏想等人齐了再说，但左看右看没见人来，就先跟二人说了。
其余三人来得晚，一眼望去脸色都不太好看，一问才知道是崔瑶在河边让人拦住了。
江韵一听就问：“是一个中年女人？”
贺晋说对。
江韵瞬间激动：“就是我昨天遇到的那个！她力气可大了，抓人超级疼！”
崔瑶揉着手腕重重点头：“很疼，超级疼！”
简疏问什么情况，江韵便绘声绘色地把昨天的事讲了一遍，贺晋注意到村长家放的两具尸体，也问怎么回事，江韵便将简疏讲的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等把信息差补齐，江韵嘴巴都说干了，杜向林从村长家拿了杯水给她。
他们聚齐后没多久，村长也带着人露了面，那些人抬着两口黑漆棺材，一棺八人抬。
办白事忌讳多，七人规规矩矩地跟着村长，不多事也不多问，尽量不节外生枝。
一行人沿着大路上了后山，看见他们的人无一不是匆匆瞧上一眼就赶忙跑了。
丧葬寓意不详，有人避讳很正常，但怪就怪在那些人的表情不像是觉得晦气，而像是怕极了这样的场景。
七人揣着疑惑来到下葬地，那里早已挖好了两个长方形土坑。
之后下葬事宜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站得远，村长带人在那边，他们七个一窝聚在几米开外。
江韵怕犯忌讳，隔得远也不敢大声说话：“咱们现在怎么办啊，是继续跟着村长还是去走剧情啊。”
跟随任务的奖励已经发放，按理来说他们可以转道去走剧情了，但都十分钟了，他们七个没一个人走。
“等会儿吧，凡事讲究有始有终。”陈禅头次主动开口，“更何况是办白事。”
“可是我观察了一路，就看见一朵花。”江韵说，“山上可能连七朵花都没有。”
正常情况下哪有山草木茂盛却花种贫瘠？又哪有一片地只长一朵花的奇葩现象？
回想昨天他们根据剧情在莲花田取景，一路上找的位置不是景有瑕疵就是光线不好，来回找好几遍才试出来取景地。
主系统看似让他们自由发挥，实际上从没松过手。
一路上来就瞧见一朵花。
那花大家都知道在哪儿，他们到达地点后第一眼看的就是那个位置，很难不注意。
村长在的时候这里一片平静，村长走后就一切未知了。
所以江韵很纠结，如果花朵数量有限，错过这个时机不摘花，之后再想摘恐怕就不容易了。
江韵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崔瑶和陈禅都有些动摇。
“他们刚入土，尊重死者比完善剧情重要。”习喻出声。
“是的，主系统规定60的完成度就可以登出，不是百分百，我们可以适当放弃一些剧情。”贺晋也说。
“啊，我都忘了完成度是60。”崔瑶说。
江韵呆了一下：“哎？是哦。”
“我前几个剧情都完成了，不差这一次。”贺晋难得笑了笑，转而对简疏说，“如果我发现花，会首先通知你们。”
简疏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贺晋：“不客气。”
摘花的事就此暂告一段落。
等到村长那边忙完，阳光也毒辣了起来。村长领着抬棺人绕路下山，七人跟过去，途中发现又一朵花。
花是贺晋发现的，让简疏他们去摘。简疏不在意这个，问习喻要不要。
003在意识海催：“要！宿主快去摘！”
习喻出口的话顿了一顿，还是说：“不着急，逛一逛再说。”
简疏耸肩：“好吧，那我去摘了？”
习喻：“嗯。”
简疏摘了那朵花，003急得蹦出来比划：“宿主！咱们到现在一个剧情都没走对！完成度0啊宿主，咱们要积极点啊！”
习喻默默垂眸，提醒它：“你还记得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习喻的愿望——入土为安。
003一下子哽住，气鼓鼓地回了意识海。
不出所料，花朵数量格外有限。七人上山的时候只看见一朵花，下山也只找到一朵花。
幸好后山不止两条路，还有很多地方他们没去过。
后山采花没有人数限制，采到就是赚到。
七人分成三队各自寻找，约好摘到花后在晒谷场碰面，时限两小时。
贺晋、崔瑶、陈禅三人组选择往高处找。
江韵、杜向林在附近找，以免遗漏。
而简疏和习喻则是漫无目的、逛哪儿是哪儿。
走远后，简疏问：“咱们去哪儿找？你觉得哪里可能有花？”
习喻说：“随便。不知道。”
这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简疏才是那个没摘到花急需走剧情的人。
简疏认清了习喻的咸鱼本性，无奈道：“我算是发现了，你根本无所谓走不走剧情。”
他停了下，又说：“你貌似不大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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