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弄琵琶，锦台春色茂，梅魂映月笑，嘉年华甚少。”
盲眼老者拨弄琴弦，暗处光影交错在他衰老的面庞上，为琵琶曲调更添一份凄凉。
“问琵琶，锦台双色梅，纷纷今何在？年华去老衰，菱花镜里朱颜改；背恩无爱，恨深如海，愁眉为君锁不开。”
女人穿着白色镶红边的裙子舞蹈，罗袜绣鞋在裙角时隐时现，像是小荷初露尖尖角，旋转腾挪舞扇摇摇，或是青丝垂落，或是娥眉婉转，清秀温柔。
五色妖姬温柔的眉目，在月白色的打光下增了一分冷艳，流转间眼波销魂。
若不是知道台上人原始身份是骨萧，梦千寻怕是忍不住沉浸于这舞乐中，骨萧所求是皮鼓师，她对他的执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为情疯魔。
真是骨头都被这个女人看酥了。
到底是野猪高攀，她心里暗暗想到，因为同是女人，梦千寻看着这歌舞，心里倒是生出几分怜惜。
梦千寻观舞完毕鼓掌致谢“情切切翠竹萧萧心难定，恨悠悠柳丝依依意朦胧，想当初春风桃李艳阳景，看如今秋雨梧桐叶飘零。”
五色妖姬收起舞扇莲步款款地走近，“这位女客好文采，就是不知我的舞还能入眼否？”言谈间，她已将额头轻轻靠在梦千寻的肩上。
耶~这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梦千寻托起她往任沉浮怀里一送，“好曲好无，不过我这人更喜欢热烈欢喜的舞蹈，各人喜好。”
五色妖姬娇娇的笑着，手也伸向梦千寻的脸庞，被她躲开后执着她鬓边的青丝啄吻，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谁是客人了。
“但妖姬听女客吟的好词句，还以为遇上同道中人了。”
梦千寻把鬓角的散发勾回耳后“情不过是爱恨随他，忘苦自咽，若不是两情相悦，保持自我不失为一种正确的选择。”
这话说得矜持克制，有理有据但不是魔界欣赏的品格，魔的爱恨都是直接热烈。
任沉浮笑道“克制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方式，但若是太过克制未免失了太多乐趣。”
“方才我看梦姑娘似乎心不在焉，倒是我的过错，事前没有打听清楚你的喜好。”
五色妖姬笑道“倒是奴家的错了，扫了女客的兴致。”
说话间，她又过来把额头靠在梦千寻的肩上，一股如兰似麝的甜香，飘向梦千寻的鼻尖。
梦千寻大汗，和女孩子贴贴谁不喜欢，可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种贴贴，救命，差点拔足狂奔夜上崆峒山！
“这是我自己的错，不关你的事。”梦千寻望了老者手中的琵琶一眼又说“我不喜欢琵琶倒是真的，生活已经够苦了，平日里就不想听些凄凉的曲目。今日多谢招待，我就先行告辞了，请。”
果断时间得先把笑蓬莱的事情，透个底给谈无欲知晓，这些勾勾绕绕的就交给聪明人解决吧。
拉近关系不能操之过急，同儒门人交际得要细水长流，任沉浮目送梦千寻离去后，举起酒杯对着她的身影遥敬一杯，才慢慢朝外走去，趁着时间还早，还有更多待办的事情等着他。
五色妖姬望着任沉浮的背影娇嗔道“白费功夫，这姑娘可是一个狠心人呀~”
她最清楚眼神中所传递的情感，这位的防备心大着呢，可她也没打算提醒任沉浮，毕竟看热闹谁不喜欢呢，她所执着的不过是她的乖龄儿~
离开笑蓬莱的梦千寻，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中途却被一封飞信拦路，她展开信纸看完内容后，发现自己还是不能避免和皇甫笑禅见面，因为自己的所求只有他能办到。
苦笑道，笑禅啊，你的心思太过敏感，这样的一颗心，怎么能活得洒脱，梦千寻迈步走向残林，只是这次的脚步格外沉重。
隔了一段时间没有来到残林，梦千寻竟然也没有生出陌生感，她熟门熟路地穿过竹林出现在亭中，果然看见皇甫笑禅坐在亭中，只要看着这个人，哪怕只是背影，她心中就生出许多欢喜与迷茫，剪不清理还乱，不敢分清，只能逃避。
她想留下些什么，又觉得留下什么都不对。
月亮就应该高悬于空中，不能被人私自藏于怀中。
“你来了。”
皇甫笑禅从未这么长时间，没有和梦千寻见面，自从上次抚琴而歌的相聚后，她就再没有来过残林，就连信件也断了，这突如其来的冷漠，难得让他感到无措。
是什么变故阻隔她的脚步，为什么她总不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再次来信，内容却是拜托自己炼制激发潜能的丹药，这药方内容极端，一时实力的提升却要付出那样惨重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事情会逼得她如此。
“为什么不说话，若你不把用途告诉我，我是不会给你炼制的。”
皇甫笑禅抬眼望向梦千寻，却发现自己看不懂她的神情，苍白的脸上却精神抖擞，这仿佛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一般，这不正常！
弹指间，皇甫笑禅的身影出现于梦千寻面前，手也搭上她的手腕，嗯，没有任何异常，“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你有难，我怎么会袖手旁观。”
梦千寻缓慢地眨眼，只觉得皇甫笑禅的温柔，像是千钧的石，乌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果然是之前时间还早，自己一直在逃避彼此间的血海深仇。
她轻声地说“身在江湖自有许多身不由己，但能自己做下决定，这是福气呀，笑禅你应该为我高兴。”
皇甫笑禅心里有很多的疑问，现在的状况，他也只好先挑出一个来询问“卷入江湖风波，就是你的决定？”
“这不符合你的生活态度，也不符合儒门天下的行规准则。”
梦千寻失笑“这天要变了，我暂且不说，怕是连龙首也要出面。”
她收回手，袖子滑落轻轻打在皇甫笑禅的指尖“那药方你看了，要是你不放心，那就单给我炼两颗。”
知道这个人的心软，梦千寻看向皇甫笑禅的眼神，带着恳求的意味，“笑禅，我的朋友中就只有你能帮忙了，拜托。”手也不由拽住皇甫笑禅的衣袖，仿若自己衔住绳子，哀求主人的小狗，让人不能拒绝，没有办法。
这人还是这个样子。
皇甫笑禅哪怕脾气再好，心里也生出两分火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成这样的脾气，嘴又严脾气又倔，再看她可怜的小模样，皇甫笑禅还是心软了“好，但你也得答应有什么事，记得找我帮忙。”
他答应了，梦千寻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我总不会死在你的面前。”
“我不会不管你。”皇甫笑禅回道。
就是这样，就更不能死在你面前，梦千寻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这偷来的一生，更要花得有价值，能吹散遮掩明月的云雾，也算好人好事吧。
梦千寻见目的达到，正打算松开拽着他袖子的手，却被亭外射入的一片竹叶打断，这时正好皇甫笑禅出手阻拦，她的手背就撞入了他的掌心。
“你”
“我”
谁的心跳漏了一拍，谁的手紧了一瞬。
皇甫笑禅对着亭外的竹林无奈说“申屠东流”
竹林外的人朗声长笑，瞬间消失踪迹，但谁也明白这声音之中揶揄的意味。
皇甫笑禅和梦千寻并肩而立，衣袖遮掩住他们交叠的手，微风撩动梦千寻鬓边的碎发，皇甫笑禅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软，“此刻的月色甚美，你我共赏如何？”
不曾抽离的手，代替沉默给了皇甫笑禅答案，他终是主动地向着这个狡黠如兔的姑娘，迈出第一步。
夜色迷离，心如擂鼓。
梦千寻几乎是拖着腿走出残林的，换是上辈子，谁告诉她，你会因为一个男的牵你的手而腿脚发软，她绝对会赏说这个话的人一巴掌，现在经历过了，梦千寻只能说，是她太年轻！！！
梦千寻靠着旁边的松树，额头抵着手背，彻底承认自己栽了，她的确对那人生了倾慕，有了贪图。
若雨后春笋破土般的欣喜喷发，她恨不得奔回去待在那人身边，但梦千寻的理智始终是大于感情的，就是因为正视，她才要更加清醒，明白自己要做的应该是什么。
她回到家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才出门走向琉璃仙境，找到慕少艾，对着这位老中医说出笑蓬莱内的异度魔界卧底，还有任沉浮是异度魔界女王的心腹，这两条情报。
“诶呀呀啊，这可是两个平地炸雷。”慕少艾放下手中的烟斗，任沉浮他倒是早有怀疑，笑蓬莱的沦陷倒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沦陷得那么快，他现在分身乏术啊，得想个办法把这任务交给伟大的月才子谈无欲~
他这表情，看得屈世途立刻蒙上自己的眼睛，这些人哦，又在计划着互相甩锅，真要命。
另一边又传来了金八珍的女儿女婿惨死，她与异度魔界结下死仇的消息，听到这消息后，慕少艾不得不感叹异度魔界的手脚快速，不知道他们又在暗地里谋划什么。
慕少艾对着梦千寻笑道“但是瀚海原始林，我们是必须进去一探的，到时候要借助姑娘一臂之力咯。”
“那是当然。”梦千寻想到在那之前，皇甫笑禅的药应当也该炼制好了，打不过，她能捞两条人命回来也是好事，后续等萍山落地，保住那位女先天，自己便能了却心事，把全部精力放在顾全小家上面去了。
说完事情回到家后，梦千寻才发现恨不逢又不知道去哪里溜达了，只好留下一封书信再次离开，往残林取药去了。
几天后的瀚海原始林外，除了正道众人集结，还有其他不少梦千寻熟悉的身影，是从幽燕征夫雇来的杀手，她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流转，这些杀手只是最廉价的人力，去了也只是充当炮灰，好在的是在定幽巢，这种层次的人是接触不到她的，暂时免去了在正道人士面前暴露身份。
按照她的记忆，随后众人便会在瀚海原始林里失散，到时候杀手们死绝了，就更不用担心了！
梦千寻以袖掩口，借助着袖子的遮掩吞服下一枚丹药，接着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位置换到黄商子、九方墀二位道长身侧，到时候能一换二就是血赚！
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她的后背还是渗出不少冷汗，这回可是真刀真枪的要干起来了。
瀚海原始林内，气氛紧张，众人各自小心防备，但随着雾气弥漫，树影变换，大家还是失散了，好在梦千寻行走间只注意着道长的背影，倒是没和道长们失散。
“各自小心戒备，我们中计了。”九方墀语气沉静。
黄商子点头答应“看来魔界的打算，是要把我们逐个击破。”
交谈间，此处的动静全消，连风声都消散于空气中，梦千寻第一次在人群中亮出，自己的一对青玉巨斧，笑道“二位做好准备，魔界的硬茬子来咯！”
不远处白雾升腾红光乍现，露出魔者的身影，此处出现的魔人竟然是吞佛童子。
梦千寻挑起纤长的黛眉，语气上扬“呀，道长们这运气，以后还是不要买彩票为好，运气真差！”
这种时候还有心说笑？
九方墀严肃道“姑娘退后，由我抵挡，你和黄商子找准时机离开吧。”
吞佛童子手持朱厌，神色镇静，轻声说道“哦，倒是吾慢待你们咯，既然来了，那就都留下。”
单是论气场，我方就输了，梦千寻无奈“吞佛童子的好意，注定是要被我们辜负，其他人不说，我可是盼着早点打完，要回去补眠的。”
“何必赶路，在此长眠岂不更好。”
魔的语调低沉悠长，仿佛他口中说的不是威吓敌人的言语，而是古老经卷上的圣言梵语，是循循劝解人的好意。在这一触即发的场景下，听得人透骨生寒。
以吞佛童子为中心，一股悚人的杀气席卷全场，梦千寻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毛骨悚然，明白了异度魔界新生代战神这一词汇的真正意义，尸山血海里创出来的杀胚，碾碎万千生命的死神，令人战栗。
“铮！”
拂尘、玄琴、青玉斧架住了朱厌的枪尖。
梦千寻的面上溅上温热的鲜血，红珠滑落脸颊垂在她尖尖的下巴上依依不舍，半晌后才掉落在绣鞋上，染红了绣花上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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