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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番外·三枚银币(上)


一八一二年六月七日,圣埃蒂安。

        这一天是六月的第一个星期日。

        对被封闭在圣埃蒂安寄宿学校里的学生们来说,如果有什么日子是比每个星期的星期三和星期日——那是沃克太太的铺子每周向学生们开放的时间,他们可以在铺子里尽情地采购他们看上的所有东西,只要他们还有零花钱——还要令人兴奋的话,那大概就是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了。

        圣埃蒂安寄宿学校的生活非常有规律,遵循着旧贵族时代的规则,它严格地安排着学生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但不仅限于他们的信仰、学业和情感。在严密的规章制度的指导之下,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日被确立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这一天学生们被集中起来,在例行的礼拜仪式之后,所有学生都必须坐下来当着教师和学监们的面给自己家里写信——据说这是学校的创始人定下的规则,目的是防止学生们因为长久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充沛的情感无处宣泄而抑郁成疾。

        如果只是能给自己的父母写信的话,每月的第一个星期天还不足以成为每一个学生都会期待的日子,真正让学生们期待的其实是在把写好的信交给教师们后,他们就能从学监手中拿到父母寄给自己的信件——这些信件之中除了父母对孩子的教诲和思念外,还往往夹带有给孩子们的零用钱。

        这种现象的出现其实得益于圣埃蒂安里一个典型的旧贵族时代的规则——为了保证学生们思想上的纯洁性,所有从圣埃蒂安外寄过来的信件都得先交到学监们手里,由他们检查过、确保里面没有任何会损害到孩子们未成型的信仰和思想的字眼后,才会在下一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发回给学生们。很难说这个令人不适的规则给了多少不负责任的父母一年也不给他们的孩子写一封信的借口,但总的来说,除了少部分每次都能收到家里来信的幸运儿和少部分大概已经被他们耽于享乐的父母抛到了脑后的不幸学生外,大部分学生都能隔三岔五地收到自己家里寄过来的信件和夹在信里的一小笔钱,足够他们在收到之后去沃克太太的铺子里买上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这么一来,每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成了学生们最期待的日子也就不奇怪了。

        很不幸,卡利斯特·杜瓦斯就是那些大概被他们的父母忘在了脑后的倒霉蛋之一,自从他进入圣埃蒂安寄宿学校以来,他总共也就收到了两封来自他父亲的信件,其中一封还是斥责他不应该和圣埃蒂安的高年级学生发生冲突的;至于他的母亲,就像任何一个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把婴儿交给奶妈去抚养的法国贵夫人一样,在卡利斯特长大到可以被当作成年人来对待之前,她大概是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孩子被送到了远离巴黎的寄宿学校的——即使那是她唯一的儿子。

        一直以来,代替卡利斯特的父母给这个被送到寄宿学校里的继承人写信的都是家里的老管家。老管家每隔一两个月就会给卡利斯特寄信一次,告诉他一些关于他家里的只言片语,以及在信里塞上两三枚面值五法郎的银币当作给他的零花钱——这样的数字在学监们看来不值一提,但在学生里已经不算少了,大部分学生每次拿到的零花钱大概也就是几个五十苏的银币,总数一般不会超过五法郎;如果有谁收到一枚五法郎的银币,学生们马上就会传扬得到处都是,如果收到的是金币,大家甚至还会在吃饭的时候轮流传看呢!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八一一年那场著名的葡萄大歉收——即使学生们不被允许离开寄宿学校,他们还是能从父母寄来的信件里知道这场自然气候造成的灾难——不需要几个月,圣埃蒂安里就少了好几个学生,据说他们都是因为家里对那一年的葡萄收成判断失误而破了产,再也无法承担起寄宿学校的费用而不得不中断了学业;也是在那一年的十二月,卡利斯特的老管家最后一次给他寄来了一封信,在信里含糊不清地告诉他“家里出了一些事情”。自那之后到现在,他就像被家里所有人遗忘了一样,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一封来自外界的信件了——不管是他父母的还是老管家的。

        也因此,在一八一二年六月的这个星期日里,早就知道学监手中不可能会有他的信件的卡利斯特趁着教师们一个不注意,悄悄从小教堂的侧门就溜了出去——他才不乐意像其他学生一样傻乎乎地坐在那里写信呢,反正就算写了,他父母也不知道会不会收到、收到后会不会拆开来看上一眼!

        六月里的天气正好,卡利斯特溜出小教堂之后就跑到了圣埃蒂安的小花园里,非常熟练地在僻静处找了一棵枝叶茂密的桑树爬了上去,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树枝上。茂密的枝叶遮挡了他的身影,如果不是站在树下仔细往上看的话,基本不可能发现树上竟然有人——经过这几年的不断实践,卡利斯特早就知道在花园里怎么样才最能把自己藏起来不被发现,而又能享受和煦的风和温暖的阳光了。

        他选择的这片地方向来很少有人过来,因此他得以独自一人享受这片花园的安静平和;不过,就在卡利斯特在暖和的天气里就快要迷迷糊糊地睡着的时候,他听到有人穿过灌木丛走进来,在他呆着的树下面的草地上坐下了。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也跑到这里来了?还弄出声音来打扰他睡觉?

        着恼的卡利斯特透过枝叶的缝隙往下面看了一眼,发现闯进来的是个黑色头发的学生,比他要小一两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在打量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想起来原来是隔壁班那个叫做路易的小家伙——这小家伙在学生之中也算出名,据说他几乎每次都能收到他家里给他寄的信,而且绝对不会像一些倒霉蛋一样虽然得到了来自家里的问候,却被父母们忘记了在信里捎上他们最期待的零花钱。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也许是想要在路易完全不注意的时候再突然出声吓唬他一下——卡利斯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树下的人,看着路易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坐下后,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急着把信封里的零花钱倒出来数一数到底有多少,而是先看起了家里寄过来的信件。

        路易这一看信就看了很久,久到树上观察他的卡利斯特都不耐烦地把自己躺回了树枝上,才将信纸折起来放到一边,然后把信封倒过来,让里面的钱币都掉出来。

        “50生丁,50,20,20,10生丁。”

        路易一边捡从信封里倒出来的钱币,一边小声地数数,所有银币和铜币一共有五个,加起来是一个半法郎,这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不算一笔小钱了,特别是他基本每个月都能收到这样数额的零花钱的时候——不得不说,他的父亲为他考虑得非常周到,给的零用钱里既有面值较大的半个法郎,也有面值较小的20生丁银币和10生丁的铜币;这样的安排大概是为了让身在寄宿学校的孩子在只需要一两个生丁的时候,不至于要把一个完整的法郎给出去。

        在数完这一次家里给他寄来了多少零花钱后,路易开始掰着手指数这次他要在沃克太太的铺子里花上多少钱。

        “红色墨水7个苏,羽毛笔4个生丁,蓝色墨水8个苏又两个生丁,糖果8个生丁,小刀12生丁,总共……总共……”

        一个苏等于5个生丁,偏偏沃克太太的铺子里的东西定价根本没有统一的标准,既有按苏标价的也有按生丁标价的,小家伙算着算着就迷糊起来:“总共……嗯,总共23个苏?”

        这数字似乎不太对,他只能从头再算一次:“红色墨水……”

        “红墨水35生丁,蓝墨水42生丁附送一只羽毛笔,茴香糖每袋8生丁,小刀12生丁。”就在路易准备重新算一次的时候,一个有点不耐烦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一共19个苏零2生丁,如果你再买一袋糖果,就是21个苏,甚至都不需要找零了。”

        “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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