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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葡月·维利耶·特纳(一)


“一晃就这个点儿了,还以为您今天不会过来了呢!”

        账台里的男人一边翻着账本,一边这么对阿尔莱德说。

        “我们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就来迟了一点。”

        “哎呀,先生,您知道我们店里的菜是不能留到第二天的!我们以为您不会来了,就把您订的羊排匀给了另外几位先生了,您要是来得再晚一点,连牛排都不会给您留了。”

        擅自动了顾客预定的菜肴,账台却是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这么对阿尔莱德说,而阿尔莱德居然只是点了点头,一点也不生气自己预定的好菜被布朗东铺子这么自作主张地给了别人。

        “这没什么关系,我再点一些别的菜吧。”

        “好的,您订的是二楼最边上的四人座位,两位先生请吧。”

        布朗东铺子在账台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招贴报,上面写着“面包充足供应”,下面放了一个大大的旧竹编篮子,里面是切成大段大段的粗面包,看起来这些面包在切开之前每个至少有十斤重;一个修补过的白瓷菜盆,里面垫着生菜叶子,盛满了煮熟的李子和梨,满得快要溢出来;一个粗瓷的大盘子,里面的东西就有点奇怪了,是套着刻着数字的白铁箍的饭巾,只有寥寥几个。

        一个男侍应走了过来,账台里的人转身从粗瓷盘子里拿起两个饭巾递给他,侍应看了一下白铁箍上的号码,对阿尔莱德和路易说:“两位先生,请跟着我来吧!”

        他把两人带到了二楼一个可以看见一楼中庭景象的位置,上楼梯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们注意脚下:“先生们,最近楼梯刚打了蜡,请小心不要滑倒了。”

        铺子的人为阿尔莱德保留的是一张有四个座位的桌子,在他们隔壁还有几张桌子,围着用餐的也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看起来都是几个好朋友凑钱一起来享受一次二楼上的盛宴;不管是二楼还是楼下,每张桌子上一眼看过去,摆着最多的不是菜肴,而是一盘盘的干面包,仿佛这里不是吃饭的馆子而是专门吃面包的地方似的。

        也许是历史久远的缘故,布朗东铺子里的桌椅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光泽,在昏暗的灯火之下显得有些肮脏,路易打量了一下,有点迟疑,不过看着阿尔莱德安之若素地坐下去,他也就默默地跟着入座了。

        “我们的里脊牛排尽快送上来吧,另外还要一份蘑菇炖小牛肉,一份煎马铃薯,一盘面包。”

        阿尔莱德坐下之后,非常熟练地对侍应吩咐说。

        侍应把套着白铁箍的饭巾分别放在两人的餐具旁边,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感觉怎么样,路易?”在侍应离开之后,阿尔莱德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捉弄这么问路易:“在去过安静优雅的里什尔咖啡馆后,对这个大学生咖啡馆有点不适应吧?”

        “……确实有点不太适应。”路易往一楼看了一眼,说实在的,他有点担心他们所在的二楼会不会突然坍塌下去——毕竟踩上去就嘎吱作响的木楼梯和其他人走动时都能感觉到震动的地板给人的观感都不太牢靠:“来这里吃饭的学生真多啊,难怪你说这里是大学生们的咖啡馆!”

        “那当然!你刚刚看到账台后面那个招贴上的字了嘛?‘面包充足供应’,意思就是这里的面包是不限量供应的,想吃多少就可以有多少,当然了带走是不被允许的。”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确实就像你说的,这家馆子很照顾大学生们了,难怪我看大家的桌子上最多的就是切开的干面包。”

        “是的,这家铺子就是因为这个规则而被学生们喜欢的,所以我大学的时候也爱到这里来,毕竟对于一天的生活费只有一个法郎的人来说,能够尽情地吃到饱就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侍应的手脚非常快,没多久,他们的菜肴就被送了上来。

        最先被送上来的是一盘煎得恰到好处的里脊牛排,接着是一盘蘑菇炖小牛肉,里面的蘑菇比人的耳朵都大,叫人搞不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种类;再然后是一大份香煎马铃薯,切得不薄不厚的马铃薯片香气扑鼻,上面还洒上了切成细末的菜叶;最后送上来的是切好了的面包,叫路易吃惊的是,随着面包一起送上来的,居然还有一盘煮熟的李子和梨——原来账台后面那个菜盆里的梨和李子是用于这个用途!除此之外,还有一瓶光是看颜色就知道品质大概不怎么样的葡萄酒,那浑浊的颜色简直让人怀疑整瓶葡萄酒都是用喝剩下的瓶底灌出来的。

        送上来的菜每一份份量都很大,依照路易的经验,光是那一盘煎马铃薯就足够填饱一个成年人的肚子了,路易有理由怀疑按照这样的供应份量,这家铺子背后那位照顾年轻人的老板大概是没机会发大财的。

        阿尔莱德兴致勃勃地为路易一一介绍:“这道里脊牛排和我之前订的羊排都是布朗东铺子的名菜,不预定是吃不到的,可惜我们今天来晚了一点,羊排被他们给了别人了;小牛肉还可以,煎马铃薯也是他们家的特色,据说几十年都是同样的煎法,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啊,还有李子和梨,这是拿来当餐后甜点的。”

        “你不是预定了嘛,他们怎么可以私自把你预定好的东西给别人呢?”

        这也是路易有点不理解的地方,布朗东铺子不仅把阿尔莱德预定的菜肴匀给了别人,还显得非常理直气壮的样子。

        “啊,这也是布朗东铺子的传统之一了,据说是以前出过一件事,有几个年轻人恶作剧一口气在他们家预定了二十份的羊排,害得老板损失了一大笔钱——从那之后就有了这个规矩了,如果他们认为预定了的人不会来,他们就会把订好的菜给别人,当然了,钱是得一分不少地照付的。”

        说实在话,布朗东铺子的饭菜的味道算得上还可以,作为招牌菜的里脊牛排和德尼老爹饭馆的烤羊腿比起来能勉强打个平手,但是要是说能够和里什尔咖啡馆的饭菜相比,那就确切无疑地是比不过的;这家铺子最大的优势大概在于它的饭菜份量非常大,又非常照顾学生们旺盛的胃口,不限量地供应干面包——虽然那些干面包的口感实在是乏善可陈,比不上圣乔治街七十九号日常吃的抹上果酱的白面包,但是对于囊中羞涩的大学生们来说,能够不限量地吃面包吃到打嗝已经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了。

        路易则是有点困扰地发现,在吃过圣乔治街七十九号的果酱面包、德尼老爹饭馆两个法郎一份的套餐和里什尔咖啡馆堪称顶尖味蕾享受的饭菜之后,他居然有点难以接受布朗东铺子粗糙的干面包的口感了——明明在马贡的时候,他日常吃的面包也并不比布朗东铺子的面包好上多少!只能说,巴黎的奢靡享受确实是能非常快地改变一个人的口味,大概这就是那句话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个困扰路易并没有说出来,不过阿尔莱德带着路易来到这家铺子最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吃饭,他更多地是想让自己的好朋友也体验一下自己在巴黎大学四年的生活。

        从他们所在的二楼看下去,能够清楚地看到一楼大堂中来来往往的侍应和学生们,这地方就像一个吃饭的工场,学生们成群结队,有的一直在高谈阔论,有的默默吃完了就走;侍应们则利索地收拾桌子,收取饭钱和小费。店铺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没有一个人闲着。

        阿尔莱德非常有兴致地为路易讲解这家布朗东铺子的辉煌过往和趣事,从它几十年的历史到店里的种种规矩、那些曾经在这家铺子吃过饭的名人们,有一些甚至是路易都听过大名的;他同样能够猜测出来这里吃饭的学生们都是攻读哪些方面的——攻读历史的、法律的,主攻修辞学、宗教学的,主攻哲学的……就像阿尔莱德说过的,坐在这里,简直能看到多年前还在攻读学位的自己!

        这场别开生面的盛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他们把牛肉和马铃薯吃完,开始吃作为餐后甜点的煮李子的时候,路易忽然从一楼走进来的几个大学生里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一个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见过的人——维利耶·杜·特纳。

        布朗东铺子里的光线算不上非常明亮,但路易就是在那么多的学生里,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让他不太舒服的脸。

        阿尔莱德同样看到了走进来的维利耶和他的朋友,他轻轻地“咦”了一声,然后拉了路易的袖子一下,示意他看一楼。

        “你看账台边第三个,那个穿着高领衬衫的黑色卷发的人。”他轻声对路易说,“那个是玛丽的情人,维利耶·特纳。”

        路易疑惑地看了阿尔莱德一眼。

        “维利耶·特纳?不是维利耶·杜·特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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