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白
雄略如一尊天神般降落，举手间化去甘燮的狂威一击。
甘燮撤回长剑时发出的威势波，令雄略微一皱眉，轻一点头，深表赞许。能将凡人境四品修炼的如此扎实，太过罕见。
“晶儿？”
“爹爹，我永不后悔。”
“收回朱雀仙剑，剥夺宗门弟子身份，此乃宗门视规。”雄略略微一顿，坚如铁的说，“你将只是雄略与刘柔然的女儿，生死荣辱，再与掌天宗、天武峰无关。”
“师叔……”
“通天峰的事我管不着，但天武峰定将严格执行宗门规矩。”
雄略说罢，看一眼甘燮，驾云升空。
“甲字号，第一轮第一回合，天武峰甘燮胜。”
高空传来洪亮的宣布声音，为这场出其不意的大战定下结论。
甘燮目光有神，转身走下擂台，肩上的黑色长剑，战意意犹未尽，仍有剑气流转。
“你为什么要赢大师姐？”
“你们三反五次的，哼哼，太忌妒，太自私。”
甘燮冷冷看着面前的少年，竟是同年入门的十二师兄闵小凡，连声责问，问的他哑口无言。
“老十三，我要替大师姐教训你。”
闵小凡亮起中的蘑菇状法宝，白光腾腾，冲向甘燮时，仿佛举着一柄洁白羽毛凝聚而成的伞。
甘燮没有半点犹豫，舞出扛在肩上的黑色长剑，动作精妙无比，剑尖所指，化作一柄如墨浸的黑伞，戳向扑来的白伞。
黑白两柄伞相遇，即处于对峙状态，棋逢对手，不分伯仲。少顷，甘燮空闲的左手轻轻拍向剑柄，轰隆一声雷响，仿佛是黑云与白云相撞引动的雷动。
闵小凡被弹开丈余外，差点栽倒在地。
“如果男人仅为了女人而变得卑贱，对错不分，香臭不辨，自作孽的活得一文不值，那么，他应该去死。”甘燮大声道。
“为什么我们同修的仙术「烈焰」，差异如此之大？”闵小凡震惊地问。
“我五岁那年，我爹爹告诉我，「别人能教会你的，亦会完全掌握每一个破绽。别人要动手害你时，便能看到你的千疮百孔，轻轻松松的做到针针致命而不留痕迹。」”
甘燮肃然回答，心想闵师兄真是个怪胎，无所不专注，先前为师姐打抱不平，此时又有仙术神通。
“我打不过你，但是，你赢大师姐是不对的。”闵小凡长叹一声，沉声道，“你们一个个的，就算当世无敌，那又能怎么样？”
“总比被人踩在脚下为奴为仆，苟延残喘，永世不得翻身好。”甘燮回道。
锣声响起，第一轮第二回合开始。
甘燮站在外围，仔细观察其它各脉的仙术神通。
他这一战，惊艳夺目，震撼人心。重惩之下，犹显残酷。是以，之后上台竞争的同门，皆表现的心无旁骛。只是，便宜了与刘晶竞争的那人，自动轮空到第二轮。
第一天结束，天武峰出战的人中只有甘燮胜出，其他人皆输。给明天出战的雄标、厉飞云、雄破天、官羽四人强大的压力，他们早早安歇，养精蓄锐。若他们四人皆输，天武峰将剩独苗。
甘燮在房子里待的有些闷，悄悄溜出小院，轻步走在小道上。
夜，如此深沉。
掌天别院，如此宁静。
“谢谢。”
山道拐弯的阴影中传来轻轻的声音。
甘燮把腰挺直，暗自忖度对方是谁，为什么不现身。
“就算你不打败刘晶，她也不是我的对手。唉，这回，我要落个被人笑话的下场，轮空算怎么回事。”
甘燮听他如此说，立刻明白他是刘晶的对手，自动轮空，晋级六十四强。掌天宗的规矩是只会宣布上台比武的人名，故而，他不知道此人是那一脉的师兄。
“你可能不知道齐焱会受到什么惩罚。”那人继续说，“收回炎焱仙剑与宗门分配修炼资源的名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
“意味着一个被宗门上下无比看重的英才，呼之欲出的天骄，因为一个女人愚蠢的行为，将彻底离开核心圈，就此沉沦亦未可知。”那人轻叹道，“也意味着，有人喜欢你，有人更狠你。”
“又不是我的错。”
“错与不错，绝大多数时候不是你说了算。绝大多数时候，赢未必是真的赢，输未必是真的输。”
良久，再无人说话。
甘燮原地而坐，望着满天星辰，莫名陷入对「对与错、输与赢」的深思中。
他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被人说的无比高深？
天蒙蒙亮时，行走在掌天别院的外门弟子陆陆续续现身，看见甘燮发呆，没人敢打扰。
这天，他没有去广场，闷头酣睡，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说话，才醒过来。
“通天峰一脉，齐焱大败后，士气低沉到冰点。诞生的六十四强中，只有沈石、万剑晨、林星云三人，建业师伯肯定要气的封山一段时间。”
这是四师兄屠昊的声音，言语中充满得意。
甘燮下床洗漱吃喝，来到小院，师兄们都在，还有师娘的三位弟子。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今日一战，四位师兄定是都胜出，成功晋级六十四强。对天武峰来说，这份战绩相当亮眼，极富谈资。
天武峰众人闲聚畅谈一刻，各自回屋，备战第二轮大战。
* * *
甘燮一路大胜天影峰弟子徐雁枝、通天峰弟子金小纯，险胜定天峰弟子苏浒，成功晋级八强。
惊世骇俗的莫过于，此次会武的前八强将有三位天武峰弟子，另二人是大师兄雄标与三师兄厉飞云。退一步，十六强，还有七师兄雄破天与八师兄官羽。历来与雄略不对付的天影峰首座月莲长老不禁慨叹，「那个胖子走路时的步子越来越方了」。
第五轮的八强大战，甘燮将与三师兄对决。
尽管掌天宗尽量避免同一脉弟子比武，但谁叫天武峰一家独占三个名额，没法错开。
甲字号擂台，气氛沉重如临万丈深渊。
厉飞云出剑之际，仍不敢相信对面的人是小师弟，可他的玄冰剑芒炽盛无比，毫无保留。洁白霜花飘舞，层叠如雾如云，洗涤碧空万里。
甘燮舞动长剑，剑尖起黑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数，扭曲撕裂虚空，产生的诡异声响似是哭泣的声音。黑云平地升起，势拔山岳，要遮住这片天。
白云与黑云相遇，狭路相逢，雷霆霹雳大起，响彻天际，电光火花穿梭，如织云锦。
无数双目光期盼「天武四绝之青云万里」与「魔天四绝之云之天哭」的大对决。就在九千年前，一对师兄弟便以此两大独门仙术神通对决，开山斩海，天崩地裂，威慑鸿蒙修真界。
有人认为：黑，与众不同，是一种最强的力量。黑，精致高雅、坚定果敢、神秘莫测的至高品质，永远充满想象，更不知其尽头之所在。黑，真正蕴含的内在实力，深不可测。
有人认为：白，包容一切，才是最强的力量。白，白水鉴心，可以在空白领域驰骋想象、尽情塑造，可以是缤纷色彩，可以包容黑色，兼容黑的力量。白能包含黑，便能无所不容。
可是，转眼间，甘燮所持的黑云便要盖过白云，要将其吞噬，黑剑撕裂白色领域的声音真切如天哭。
下一刻，黑的力量将证明一切，从此再无异声。
忽然，那根雕刻着巨龙的通天巨柱上发出深沉的龙吟声，嗥吼～，苍穹震颤，煌煌天威，震慑众生万灵。只瞬间，将黑云抹去，却在那片白云中撕开一个漩涡，无尽的力量徐徐注入。继而，另十一根巨柱上蒸腾起玄黄光芒，掌天峰上空，黄沙茫茫，钟音萦绕，更高处风起云涌，更远处海浪滔天。
厉飞云早已被裹进那个漩涡，手中的玄冰剑已触到漩涡。
甘燮牢牢攥紧黑色长剑，对抗那个神异的漩涡。
它好似要吸走这柄黑色长剑方才罢休。
他意识到倘若让黑剑冲入漩涡，很可能会伤乃师兄性命，而此刻黑色长剑不断飞涨的力量，是摄取甘燮的血气而化生。黄沙茫茫下，狂风呼啸，甘燮握剑兀自岿然不动，即使血耗干，亦绝不松手。
那首神秘的小调从心底浮起，即与茫茫黄沙中的钟音相附和。临河，秋水长天。倚山，落霞孤鹜。山河锦绣依旧。
玄冰剑尖的漩涡缓缓沉落在黑色长剑的剑尖，滚滚黄沙涌入漩涡，漩涡如天地间一沙漏。漩涡两端的人与剑均承受着神秘力量的灌体，谁也不退缩。越来越多的法宝出现在漩涡周围，汲取力量，重新锻炼，寻觅新生的力量源泉。
这场黑白对决，竟是引动沉寂数万年之久的「通天大阵」，借鸿钧柱引降天道之力。最后，七脉首座联手，消弥法阵，鸿钧巨柱复归平静。
甘燮受伤太重，雄略做主判定厉飞云胜。
厉飞云不负众望，连败通天峰沈石、定天峰韩万万，勇夺会武第一。
* * *
黑剑，仿佛是时空轮回中的行者，以剑引血浇灌七叶葵花的集灵祭祀是它仅存在这世间的记忆，却因那沉沉无际永无止尽的时空轮回，永远沉眠在这世间被人遗忘的角落。
世事无常，造化弄剑。
十二根鸿钧柱共鸣引动的「通天法阵」降下的天道之力，竟唤醒沉睡在剑柄中的七叶葵花，重现人间。七叶葵花如黑剑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世间，寻觅曾经的记忆。眼前的这位少年，是那样陌生。残存的久远记忆中，应是另一个少年一直用手蒙住剑的眼睛。
甘燮永远忘不掉用剑毁掉集灵祭坛中那朵七叶葵花，忘不掉掌天台上黑剑那桀骜与天争锋的锐气。每每注视剑柄，七叶葵花好像在朝自己笑。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七叶葵花如一道诅咒纠缠着，六年时光未曾以剑引血，它便来寻仇。
“集灵剑。”
甘燮给这柄无名之剑起名集灵，以村名命名。
“黑暗撕裂者？”
他摇了摇头，否定这个更切合的名字，感觉到要与这柄剑重新上路，至于是一条什么样的路，看不清，摸不着。人与剑仍无立锥之地，如孤魂野鬼一样飘荡。那么，先找到路的入口，方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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