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里梅告诉我，那就是普通的粥，并非什么人\\肉做成的，让我无需瞎想。
我这身子如今处于半鬼化的状态，用里梅的话来说，我吃的依旧是人食，长的是人身，照得了阳光，只是血管里头留有鬼血——但那暂时被里梅用冰凝咒法封印起来了。
里梅抱着某种目的性地、开始与我讲述关于咒术的种种，我却无暇顾及。休养的这段时间，整日里浑浑噩噩，如同大病大梦一场，那血液都要凝固起来的严寒如同附骨之疽，原本莫测的前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顶着这副残败之躯，我还能如何、往哪里走下去？
跟我一起来当咒术师，如何？
里梅适时地向我抛出了这个橄榄枝。
我望向他，他的眸中一片空茫，看不穿什么。想起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被天元从恶鬼手中救下，带回家中。
犹记那天，劫后逢生的清晨，我从暖阁苏醒，听见院中有声音，一推开窗便看见天元衣袖半褪，赤着臂膀在外头练刀。
那种肌肉遒劲的气势、劈砍时的裂空声、静止时的嗡鸣声，直到很久很久都于我的感官中挥之不去。
他简单与我讲述了鬼的存在，自己便是干猎鬼这一行的。我郑重朝他道谢，非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却道自己是华丽的神，不过是恪尽职守，算不得什么大恩。
但我不肯，说大人您喜欢什么，或者缺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
天元却说，他什么都不缺。
金山银山他不缺，达官显贵他不在乎。我没辙了，那，小女到底如何能报答大人的恩情呢？
他拗不过我的执著，打量我良久，忽然慵懒轻佻地朝我一笑，提议：“那你不如以身相许？”
我愣住。
一句玩笑话，我当了真。
若天元告诉我他已成婚，我绝无可能那样荒唐地留下。
被情爱冲昏头脑的或许并非我一个，在嫁入他家门后，我抑郁多日，直到雏鹤主动邀我前去赏花，说天元从小就被家族安排了她们三位妻子，算是家族联姻，忍者世代皆是如此。天元大人是责任感极强的男人，若不是真心喜欢，是断不会娶新人入门的。
天元大人，真的很喜欢你呀。
喜欢？……我并未为此感动，只觉困惑。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便能迎娶进门，那你说他会不会娶第五个，第六个？
雏鹤被我吓了一跳，说天元大人不是这样的人！珞一你对他是特别的呀。
我更困惑了，雏鹤小姐你也是他的妻子，嫁与他多年，难道真的能忍受他心里有别的女子吗？
雏鹤愣住了，过了良久才轻叹一声，说，天元大人一直以来对她们都很好，也很看重她们，珍惜她们，这就足够了。
我哑然。
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啊！
忍者家族女性地位低下，一夫多妻是他们的传统。彼此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同，自然无法共情，我再与之多言也是枉然。他们四人携手多年，我才是半途插/进的那个。
“千代小姐，千代小姐？”
里梅的呼唤让我从过往中回神。
“抱歉……我刚走神了。”我轻叹一声，直视这位对我有恩的少年，“咒术师什么的，恕我不懂，也无能为力。”
里梅说：“并非让你抛弃过去，学习咒术，成为咒术师后，你可以回家，可以照看家人……”
家人？是啊，离开了天元，我还有父母，只是我能以什么身份回家呢？
我不知宇髄有三妻，我父母更不会知晓。当初我执意嫁给宇髄，他们本是不同意的，说那种耍大刀的不是什么正经职业，奈何拗不过我的执著，只能随了我去。若他们知道这场婚姻以这种荒唐形式收场，不知会如何失望。
而天元呢？若如雏鹤所言，他真的在意我，他会出来寻我吗？
若我真变成了鬼，他会毫不留情地杀掉我吗？
日头高挂。
淅淅沥沥下了半月的雨终于停了，我调养休息了半月，基本已经适应了身体这副状态，我最终答应了里梅，和他学习咒力的运用，只是我的心态实在不佳，才决定出门透透气。
秋天已经很深了，树叶泛红泛黄，铺陈漫山遍野，当下正是郊游踏秋，赏叶登高的好时节。过了这阵，就要入冬了。
拖着半人不鬼的身子往山下走，阳光照在身上有种奇妙的痒意，只是也暖不了体内深处的那道寒。看来里梅并没有骗我，他真的用咒术封印了我体内的鬼血。
行进许久来到街市，我戴着斗笠，低调地隐匿在人群之间，这时节的乌鸦聒噪，在头顶扑腾得让人烦躁。我一路绕过人群，来到车站，我打算坐车去一趟京都，我父亲在那任职，我想去请求他，许我开一家医馆。
我查看了一下车站信息，从这里到京都最快的线路是搭乘无限列车，不用三个时辰便能到达京都总站。
“无限列车停运了？”
我在站长那里得到了这个坏消息。
“是啊，小姑娘你去看看其他线路吧，京都总站应该很多列车都停靠的。”
话虽如此，但无限列车作为新开的线路，却是最快的。如若搭乘其他列车，少不了也要八个时辰以上了。
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张半个时辰后出发的火车票，到了东京还得换乘，实属麻烦，却也是无奈之策。
一路上，我没有吃任何东西，明明肚子空荡荡的，却没有胃口，车厢里饭香阵阵，我却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味觉。下了车，查看站台信息，居然还要等待五个时辰，下一班开往京都的列车得要次日午后才能出发。
我找了车站附近的一家面馆。
我身着的是男式和服，低调的装束，戴着斗笠，即便就餐也没打算摘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面馆人少，除了正在烧水的老板和一趴在桌上打盹的小厮，便没其他客人了。
“客人，想吃什么？”老板问我。
“一碗味增拉面，多放点辣，谢谢。”我不信我真的丧失了正常的味觉，在里梅那吃的都是清淡的粥，我需要些刺激味蕾的东西。
老板应下，让我找位置坐。我刚转身，后面一道嘹亮无比的男声：
“老板！来一碗超大牛肉拉面！”
我被这洪亮的嗓门一激灵，转身之际不慎碰落台边摆放的碗具，我当即弯下腰，一只手却先我一步接住了碗。
“呼，好险！”
他维持着接碗的姿势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实在离得近，我又垂着头，入眼处便只得一双黑底的草屐并一角火焰纹路的羽织后襟。
我飞快后退一步，起身的时候斗笠碰到他的脑袋，我慌忙扶过斗笠遮住脸，又不小心踩上他的衣角，他一直身，火焰纹路的羽织灼灼掉落在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低下腰去捡，他没什么反应，我却在抬头的一瞬大吃一惊。
……鬼杀队的队服？！
日式野绔加上西式长裤，是鬼杀队标准的队服样式，再加上腰间横挂佩刀……我的目光往上移动，行头的主人容貌英挺，明黄似火的长发，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直望下来，明亮得令人心惊。
瞬间的恍神过后，我慌忙低下头，将羽织匆匆还给了他，他却好像看出了我的异样，道了句：“没关系！你没事吧？”
我没有回答，迅速坐到了离他最远一处的角落。
面很快上来，我心神不宁地搅动汤面，另一边的大嗓门青年没有过来追问，在老板的招呼下入了座。
我小小松了口气，但依旧不安。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鬼杀队的人。
不过还好，看他的反应，应该并未发现我身上的不对之处……
“好吃！”
大嗓门青年的面也上了，他的吃相相当高调，边吃边评价，仿佛恨不得告知全世界这面有多好吃。
我点的面，汤是红的，可见老板应我的嘱咐加麻加辣，可是我舀了一小勺汤饮下，却失望了，我并未尝出任何明显的味道。
“好吃！”
……
“好吃！！”
“……”
我烦躁地搅动着筷子，不觉得这面有多好吃，只觉得他吵闹。
片刻后，店门被拉开，进来一个身披褐色羽织的少年。
“炎柱，抱歉打扰您用餐了。”
大嗓门青年应道：“没事，你也来坐吧！”
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在和同伴说话的间隙，朝我的方向看来一眼。
我立刻低下头，装作认真吃面。
握着筷子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真的是鬼杀队……还是炎柱？
那他便是……天元的同僚？
大嗓门青年似乎和店老板认识，谈话间提到了无限列车，听闻铁路沿线有杀人魔出没，导致最近客流量急剧下降。而无限列车更是传出有40余名乘客离奇失踪的消息，这才使得列车不得不停运。
我心乱如麻，如坐针毡，再也没有胃口吃下任何东西，当即便起身离席。
大嗓门青年注意到我仓皇离去的身影，看了眼我的座位，不禁道：“等等！你没事吧？面都没怎么动过呢？”
我回头，瞪眼：“跟您有关吗？”
话中的火气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提对方。
他睁大一双明艳似火的眼睛，义正辞严道：“确实跟我没有关系！但是浪费粮食是不对的！”
我哑然。
许久未这样当众被人说教，让我一时难堪地无法移动半步。
他从座位站起，明黄的发比身后的夕阳更亮眼夺目，再次强调道：“况且这还是老板亲手做的！相当美味！你点了却不吃，那这么好吃的面该何去何从！”
我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内心跌撞起伏。离异的委屈、被鬼玷污的耻辱、漂泊多日的惶恐，都在这一刻化作了自暴自弃的怒吼：
“这么好吃，那不如大人您吃了吧！”
语毕，我不顾他讶异的神色，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身后，面馆内还回荡着他的嗓音——
“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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