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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三回当年辱今朝恨


温枸橼蒙着眼被两个侵入者带出宅院,渐渐空气中便再闻不到燃烧的焦味——她已经远离大火,远离家园。

        她拼死挣扎,却被轻易控制。

        “动什么动?”嗓子粗的喝道。

        那个嗓子哑的则发出一阵冷笑,“就是,别动,我们不会太用力的。”

        温枸橼衣衫单薄的身躯根本敌不过两个成年壮汉的蛮力,两下就被按倒在地。

        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地扯开她的裙带。

        “唔……”温枸橼想大叫,却被他一手钳住喉咙——

        “给我安生点,保证速战速决。”

        温枸橼哭着向后蹬腿,无奈全身都已筋疲力尽,任何动作对于那两人来说都不足为惧。

        耳边回荡着着肆意的狞笑。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咸咸的……很苦。

        她甚至无法回头再看一眼已经陷入火海的家,只能趴在地上,双眼紧闭,假装这是一场噩梦,只希望自己能快快醒来。

        脑后忽然传来两声闷响,随后便有两只大手帮她将所有的束缚松开,又用一件长袍将她裹在其中,“他们没伤到你吧?”

        温枸橼擦着嘴角的血污扭过头来,见一个肩膀很宽的男子抱着自己。

        地上躺着两具早已没了气息的尸体。

        “你……你杀了他们!”

        “这种贱人留来何用?”男人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能站起来吗?”

        温枸橼顾不上衣不蔽体,立刻紧握对方的手,摇摇晃晃地立了起身,一眼便看到山坡下的熊熊火焰。“焉知……定知……”她没能将字咬清,便已泣不成声。

        男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温枸橼。”

        “种的枸橼?”

        她点头。

        “那是你家吗?”他指向下方的火海。

        她大哭着再次点头。

        男人长叹一声,问:“你家人都在那里吗?”

        她摇头,“爹娘不见了,但我弟妹还在家里。”

        男人朝温家注目片刻,道:“我叫宁孤生。”

        温枸橼心想:孤生……这个名字似乎更适合自己。

        “你为什么救我?”她问。

        “路见不平而已。”宁孤生见女孩木立风中,凄凄凉凉又如石像般呆滞,便问:“想报仇吗?”

        温枸橼瞪大眼望着他,而后又低头道:“可我不知该找谁报仇。”

        “会有办法的。我在江湖上也有些门路,说不定能搜刮到些消息。”他捏了捏女孩裸露的瘦弱肩膀,“跟我回去,让我帮你。”

        “可是……”温枸橼有些迟疑,但身子已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宁孤生的臂弯,“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向我伸出援手?”

        宁孤生笑道:“我可不是白帮你的。你会轻功么?”

        “会些皮毛。”

        “如此一来,不如就此隐姓埋名,帮我做事,顺道打探仇人身份,为你家人复仇。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那时节,温枸橼举目无亲,前景渺茫,从天而降的宁孤生一开口便是如此周到的安排,她怎么不心动?

        “那、那如果我找到爹娘,就可以回家吗?”

        宁孤生显得有些错愕,“这个……等你找到他们,我自会安排。”

        答案虽然含糊,但并不妨碍温枸橼全盘接受。一夜之间,双亲失踪,弟妹丧生,她已没有别的念想了。只要能找回爹娘、为弟妹报仇,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回想起来,也许那就是她的第一个失误。然而悲情所致,当时的她脑子一片空白,别说这些显而易见的疑点,即便是黑白是非,也未必能分辨清楚。

        宁孤生确实没有亏待她,眼见她轻功武艺都大有长进,一切似乎进行得十分顺利。

        然后便是第一次盗窃的任务。

        她没有过问原因,心里只想着要用完美的表现来换取可贵的情报。

        然而父母依然杳无音信。

        宁孤生的悉心栽培加上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很快为她赢来“梁上飞仙”的名号。但无论有多少金银奇珍从指间穿过,也比不上一句至亲的消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毫无进展的追逐渐渐消磨她的耐心,她于是开始用闲暇私下打探。虽然收获甚微,但至少能摆脱被动。

        然而温枸橼万万没想到,当年信誓旦旦承诺相助的宁孤生,竟成了她最大的阻碍。

        “外面已经有人在传你姓温了,难道要等到暴露身份才罢休吗?”

        “我下次会小心的。”

        “下次?我凭什么信你?你还答应了我要乖乖听话,可现在呢?”

        “你也答应过我要打探爹娘的下落,可这么久了,哪里有半点——”

        宁孤生“啪”一个巴掌盖了过去。“闭嘴。”他说完便将温枸橼推倒在地,“脱衣服。”

        温枸橼咬牙道:“我今天没心情。”

        “我管你有没有心情。”宁孤生一手将她按倒,另一手将她的衣带解开,“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烈女贞妇?”

        温枸橼伸手抵着他压下来的胸膛,骂道:“我当日举目无亲,才轻信你能助我报仇雪恨。如今看来,你与那两个贱人不过一丘之貉!”

        “骂,继续骂。”宁孤生捏着她的嘴笑道,“我也算待你不薄了。哪天找到温先生,他念我是这样一个宅心仁厚的好人,估计想也不想就会将你许配给我,到时就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了。”

        那时起,温枸橼决定不再相信眼前的男人。

        “最初跟他好的时候,要说完全没动心,那是假的。”温枸橼托着腮,茫然望着前方,“那时年纪小,除了依靠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我对他也并非没有感激之情,但那一次……我知道我不能再依赖他了。”她挠了挠鼻子,扭头问龙卧溪:“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怎么会?”龙卧溪连连摇头,“我在那个年纪,还巴不得有你一半清醒。”

        温枸橼笑道:“你是在暗示,你年轻时做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丑事吗?”

        “谁没有呢?”

        “我和宁孤生之间的事大概就是如此。后来他要我接近你,我猜也不是他的意思,而是有人指使。”

        “但你也一直不晓得他在为谁卖命?”

        “不知道。你想想,如果连你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不认得宁孤生,我当局者迷,更加无从查起。而且我去了这么多地方,从没听人提过这个名字——兴许是个假名?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从未在乎梁上飞仙的称号,跟宁孤生也早已恩断义绝。以后一切以家人为重,什么江湖惊情,能免则免。”

        “梁上飞仙这个名字也不错,就别浪费了吧。”

        温枸橼只是笑,长叹一声,将头枕到了龙卧溪肩上,“老泥鳅,你一面不肯收我为徒,一面又如此热心我的家事,我是该说你古道热肠还是居心叵测呢?”

        “也许两者皆有。”

        温枸橼又沉默了一阵,幽幽道:“若是没发生这许多事,我和嫏嬛如今估计都嫁作人妇了。”

        “父母那时有没有给你物色夫婿?”

        “他们没提过。不过以我家的名望,肯定有人动过心思。”她将双臂盘在胸前,若有所思,“不过啊,我还真难想象自己成亲的样子。”

        龙卧溪大笑道:“在这点上,我们算是同道中人。”

        “嫏嬛就不同,我从小就觉得她应该很会相夫教子……啧,说起这个我又来气。”她气鼓鼓地坐直身子,“你说纪莫邀那个小子有什么好?他哪一点配得上嫏嬛了?那个傻丫头怎么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你又来了。”龙卧溪哭笑不得,“我师侄何时亏待过你妹妹?我观他也并非无情之人,只怕也对嫏嬛有意,到时你就得管他叫妹夫了。”

        “别说了,别说了!”温枸橼狠狠拍打他的肩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龙卧溪只是笑。

        温枸橼看着他苍白须发下惬意的笑容,心头突然一紧,又道:“老泥鳅,我温可知是知恩图报之人。你助我一家团聚,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龙卧溪显得有些诧异——不是因为温枸橼的承诺,而更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比对方早生了四十年。“好啊……”他低下头,揉了揉额角,“我孤独终老的梦想,竟就这样破灭了。”

        温枸橼知他在说笑,可还是伸出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道:“放心,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那一刻,龙卧溪很想告诉她,那是六十年来最令他动容的一句话。不过他怕破坏了难得放松的气氛,于是没有说出口。

        “言归正传,我们下一步应该去哪里找温先生呢?”

        “我也没什么头绪。”温枸橼皱起眉头,“既然戒痴寺重逢是刻意的安排,之后突然易地而囚,意味着父亲还活着——多半又藏在了什么地方,好引我们上钩,再威胁我们做什么,否则他早没命了。”

        龙卧溪沉思片刻,道:“当日被宁孤生杀掉的那两个纵火淫贼,是否真的无法判断来历?”

        温枸橼摇头。

        “但宁孤生当天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附近的?会不会也和他的‘上头’有关呢?”

        温枸橼挠了一下脸,“别说那一天了,之后几年里,我也没见过他和什么叫得出名字的人来往。宁孤生不是傻子,瞒我的事多着呢。唯一能拿出来说的,大概就是和哥舒鹫密谋暗杀叶芦芝那次吧。”

        龙卧溪猛拍膝盖,“这说不定就是线索!哥舒鹫是个轻易就能收买的刺客,请他动手不需要什么门槛。而这世上最想除掉叶芦芝的人,非祝临雕莫属。”

        温枸橼吞了口唾沫。“祝临雕贵为掌门,听他号令者以百千记,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吗?更何况叶芦芝恶名在外,说不定有别人也想至她于死地呢?”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们又回到起点了。”

        “起点就起点。我看不如回一趟惊雀山,大家集思广益,共谋大计。”

        “这么积极?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师侄呢?”

        温枸橼黑脸道:“鬼才要见他!我这是以大局为重。”

        不出纪莫邀所料,七日之后,邢至端再次出现在山门前。

        见到他的那一刻,纪莫邀就有不祥的预感——去时,他与两列跟班皆黑口黑面;如今,他单枪匹马却趾高气扬。当日一纸空文,无言中已道明真相,可对方竟如此自信满盈地再次来访,着实令人心中不安。

        “我奉二位掌门之命,送信来了。”邢至端单手将信函递到纪莫邀跟前,“邢某三日后会再登门领取回信,还望阁下谨慎回复。”

        寥寥数语,已经预示来信大不简单。

        纪莫邀没有留客。邢至端前脚刚走,他就立刻拆信。未几,竟尖声大笑起来,笑得一个星云翻滚、日月无光,将那一山老小都引到前堂来了。

        “若不是听惯了,”嫏嬛嘀咕道,“还真以为有魔神渡劫。”

        几个人来到堂上,一问究竟,纪莫邀便扬起手中的信纸——“同生会的二位掌门,竟然抢着要跟偷兰锋剑的做亲家,你说是不是这天底下最令人喷饭的滑稽事?”

        嫏嬛和葶苈分别抓着信纸的一角,目瞪口呆。

        所谓虎毒不食子,其实真的只是在说老虎而已。

        嫏嬛松开信纸,恨得咬牙切齿,“姜芍所为者义气,小青所求者志向。然而只消‘通奸’二字,便能抹除她们所有的人品与情感,让她们背负一生都无法洗净的骂名……不要问一个父亲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应该说只有男人最懂得如何毁掉一个女人,即便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葶苈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我跟小红的事尚未说清,赵之寅竟说我与小青私通,还要我娶她!可我们根本……”

        “赵之寅何曾考虑过你们?”嫏嬛冷冷道,“你若是不娶,小青留在我们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反而印证了她父亲如今一手捏造的通奸之罪。而若是娶了她,同生会就更能一劳永逸地让祝蕴红死心了。”

        “为了让祝蕴红平安出嫁,竟甘心污蔑亲生女儿,我当真小看他了。”纪莫邀往嘴里丢了一片薄荷叶,“我低估了他对祝临雕的忠心,如今反被他引入两难之地。”

        “他看中我们不忍让小青蒙受不白之冤,一定会在这件事上摇摆不定,反而正中下怀……”嫏嬛将信重新折好,“可我们要怎么跟小青开口?”

        “不用开口,将信给她就好。”纪莫邀淡然道。

        赵晗青看完信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反常。只听得她将信轻轻丢在地上,细声道:“都说我不是他亲生的了。”

        葶苈心头一惊,“小青,你这是何意?”

        “亲生父亲会为了成全别人的好事,不惜玷污自己女儿的名节吗?”赵晗青垂着脑袋,眉头深锁,声音里没有半点生气,“也罢,反正我对他也不抱幻想,只是拖累了你们……不如让邢至端直接带我回涂州好了。私奔也好,通奸也罢,有罪无罪,他们也根本不在乎,但至少你们不会被牵连在内。”

        “别说泄气话。”纪莫邀笑道,“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哪有将自己拱手送还的道理?反正这池鱼我们也做了,送不送你回去,同生会都不会给我们好脸色,不如看看能否将计就计。”

        葶苈早被疚意搅得心乱如麻,“都怪我和小红纠缠不清,让他们有机可乘。如今还坏了小青的清名,是我之过……”

        赵晗青摇头,轻抹鼻尖,道:“如果各位不介意,请给我一个晚上,先静静考虑一下……失陪。”话毕,她匆忙转身离去。

        葶苈想追,但被嫏嬛牵住,未能成行。

        是夜,赵晗青难以入眠,独自坐在屋外发呆。

        纪莫邀带地藏坐到她身边,“别发愁,会有办法的。”

        赵晗青抬头望着他,道:“要你们为我费心,真是太过意不……”

        纪莫邀朝她举起手掌,“客套话就不必了,你也不是外人。”

        赵晗青怯怯地点了一下头。

        “讽刺的是,我跟你有截然相反的困扰。你怀疑自己不是父亲亲生,而我从小就巴不得自己不是父亲的骨肉。”

        “为什么?”

        “谁也不会想和他那样的人有任何瓜葛……只可惜我与他的父子关系,是这世上最不争的事实。就算我怎么抗拒,我依然长得像他。”他苦笑,“我们这样,算不算同病相怜?”

        赵晗青浅浅笑道:“应该吧。”

        “我不知你对赵之寅的怨恨有多深,妄加比较也有失公允。但纪尤尊是我生身父亲,而我生身父亲是一个禽兽,这都是事实。虽然,最初总免不了一番自恨,恨来自父亲的那一半血液,恨不得弃世重生……不过现在,我已经学会坦然去接受自己——不错,我身体中流着来自禽兽的血液,但也不应忘记,那另一半骨血,是一个更善良的人的馈赠。”

        赵晗青眼眶泛红,道:“但愿我将来也能找到这份坦然。只是我与父亲之间,没那么容易说清楚。”

        “不必强迫自己马上想清楚,这也不是仅仅想清楚就能解决的问题。赵之寅难道不比你清楚?可他有为此辗转反侧、焦头烂额吗?”纪莫邀顺手抱住地藏的脖子,“记住,小青,你虽然不能选择与谁血缘相通,但至少可以选择与谁成为至亲。”他拍拍地藏的后脑,并鼓励赵晗青也来摸摸。

        赵晗青犹犹豫豫地将手埋入地藏的绒毛里,“好软。”

        “我十岁离开他,此后没再遇到和我有血亲关系的人。可我的家在惊雀山,我的亲人都在无度门,也是不争的事实。”

        赵晗青一边抚摸地藏,一边似有似无地点头,“嬛姐姐也算吗?”

        “什么?”

        “嬛姐姐不是无度门的弟子,你刚才这么说,是不是把她漏掉了?”

        “啊……”纪莫邀有些匆忙地松开手,放地藏投入晗青怀中,“一时口快,忘了。”他试图自圆其说,但对方似乎已经没在听了。

        和地藏对望好久之后,赵晗青终于打起精神,道:“我懂你的意思了,邀哥哥。谢谢你们不把我当外人。”她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然而此事因我而起,不如让我和葶苈先作商议,再给你们一个交代。”

        “好。”纪莫邀欣然应允,“你最大的愿望不是行医济世吗?莫忘初心,不要轻易牺牲自己。”

        “我记住了,邀哥哥。”

        纪莫邀干咳两声,“你私下怎么叫我就无所谓,在别人面前就……”

        “别人面前怎么了?”

        纪莫邀想了一会,又改口道:“也罢,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次日一早,赵晗青率先敲开了温葶苈的房门。

        “此事是我连累了你,所以我想在决定前,和你好好商量一下。”

        葶苈也苦思一夜,自然立刻答应。

        赵晗青道:“我初时不想牵连你们,才想过让邢至端带我回涂州。就算被当成是私奔的忤逆女儿,也一心要背负全部后果。不过……”她顿了顿,“我若回了涂州,注定会沦为笼中鸟,更无法保证老师和毓心的安全。相反,若与你成亲,我的去向便是你我夫妻之间的事。我如果借你摆脱同生会的控制,你会怪我过河拆桥吗?”

        她当头就来这么一通,葶苈已经懵了,“说什么话呢?你明明已经想得很周全了……”他仿佛松了一口气,露出腼腆的笑容,“我和你的想法大致一样,不过考虑的方向不同。我觉得大师兄说得没错,你能够如愿行医,是我们多次努力的结果,不能白白断送。你下嫁于我,虽然面上无光,但既然有夫妻之名,明面上便是我温家的人,不再任令尊摆布。待到时机成熟,我们可以断绝夫妻关系。你我正值年少,日后遇到有缘人再谐连理,也绝对不迟。何况如今妇人再婚比比皆是,总比你蒙受私奔通奸之冤、无端被人白眼要强。”

        赵晗青听罢,道:“你也想得很长远了啊。”

        “一夜没睡,多少都想到了。”葶苈说完,才想起给赵晗青倒一碗水,“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赵晗青呷了一口凉水,阴阴笑道:“这桩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我们只是像一般孝顺儿女那样,全盘接受罢了。”

        葶苈随她笑了两声,又愁容满面,“只可怜小红,什么都不知道……”

        赵晗青诧异了,“你还没告诉她,当日我胁迫你的真相吗?我还以为……”

        葶苈摇头,“我要是说了实话,不是更给你招来仇恨吗?而且这样,同生会就更不能放过我们这伙人了。当然,现在这个局面,也难说哪一种结果更好。我也时常在想,那时如果留下小红会怎么样。但现在去纠结,也没有意义了。”

        “那你和她……”

        “这是我欠她的,不干你事。我宁做负心汉,也不敢恩将仇报。”

        “那你还想娶她么?”

        葶苈张开口想回答,可最后只能抓抓头发,躺在坐席上,“如果我们从未寄情就好了。”

        “也是,放着情根深种的爱人不要,反而轻易答应和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做挂名夫妻。我要是她,一定万念俱灰。”

        “就算这是同生会逼的,我终究还是欠了她……如果我们两个,连着小红和吴迁,谁也不要和谁成亲,就好了。”

        “是啊。”赵晗青也跟着躺在他身边,“我宁愿我们都是孑然一身——不过迁哥哥从小就想娶祝蕴红,如今唯一欢喜的人,估计就是他吧。”

        葶苈眼神空洞地盯着屋顶,“不过小红能嫁给他,也许不算太坏……”

        “听你的语气,好像已经抱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那倒不是。我和小红好的时候,如果也天天惦记着吴迁,就太奇怪了……不过后来和她分开一久,就觉得还是吴迁对她更好。小青,我这样算不算始乱终弃?”

        “分开这么久,你热情已淡,她余情未了,倒也难说是谁之过。不过你说得对,如果有办法可以不伤她的心就好了。这毕竟不是她的过错。”

        葶苈笑道:“真是医者父母心。”

        赵晗青复坐起来,最后确认道:“那我们就……结为夫妻?”

        葶苈连连点头,“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定了。”

        “那你说等时机成熟就断绝夫妻关系,也千万不要反口。大家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可不许拖泥带水,答应的话要算数!”

        “好!”

        赵晗青朝葶苈伸出小指,“拉钩。”

        两人钩指许诺,不在话下。

        “呃?所以你们两下就说定了?”孙望庭一个翻滚从地上坐起来,“年纪最小的葶苈,居然第一个娶妻……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马四革推了一下孙望庭的脑袋,“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葶苈愿意吗?他若做了赵之寅的女婿,同生会和无度门就是亲家。两边向来不冷不热,他们表面敬重师父,可一众弟子则多不待见大师兄。往后要怎么跟他们相处,也是一门学问。”

        “还是四哥心细。”陆子都道,“不过大师兄得罪人惯了,应该一点都不担心吧。”

        葶苈坐在其中,这下终于插进话来:“既然答应了亲事,想必又有一番安排。到时,也不知在哪里成婚……”

        孙望庭又突发奇想,“喂,你说赵之寅会不会要你入赘赵家,到时候你们两个都出不来了?”

        “不会吧。”葶苈吓得脸都白了,“留我们两个在同生会,有什么用处?”

        “别听姓孙的乱讲,”马四革打断他们,“师父是长辈,赵之寅怎么好意思要前辈的徒弟入赘自己家?就算他有种开口,大师兄肯定也不会答应。”

        陆子都也点头道:“大师兄连非亲非故的赵姑娘都不甘心送还同生会,肯定不会把葶苈你也搭进去的。”

        葶苈这才松一口气,“但既然他们想让小红彻底对我死心,这婚礼怕是要在涂州办。”

        孙望庭这下来神了,“这次我怎么都要一起去啊!你们谁都别想骗我留下来守山!上次差点没将我闷死。”

        陆子都笑道:“那有何难?我留下便是。”

        “我也可以。”马四革举起一只手,“当然,此事非同小可,最后还是要听大师兄调遣。总之我们尽力保你孙望庭在列就好。”

        “对了,”葶苈又问,“那姜芍怎么办?”

        祝临雕嫁女,一定会邀请登河山,这也许是姜芍平息与父亲矛盾的机会。

        孙望庭想到这里,也纠结起来了,“她若是留下,我又有些不想去了。”

        几个人讨论不出结果,刚好见纪莫邀和温嫏嬛一同上到后山来,手里还拎着刚收下来的薄荷叶。

        听过大家的顾虑之后,纪莫邀倒是一脸无所谓,“要是真的去涂州成婚,姜芍又想跟着来,我可不打算拦着她——反正我也拦不住。”

        “可是,大师兄,这样不会很尴尬吗?”陆子都问。

        纪莫邀瞥了他一眼,“反正又不是我尴尬。”

        嫏嬛忍笑劝道:“子都,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最不该成的亲事都答应下来了,还怕捎上一个身份尴尬的客人吗?何况姜芍贵为登河少主,也没人能说我们失礼啊。”

        纪莫邀调侃道:“自己的弟弟被迫娶妻,你倒是反常地雀跃啊。”

        “他们两个说好了就行,我可懒得理。”话毕,她忽然正色道:“你倒提醒我了,两人成亲事小,两家成亲事大。无度门已经和登河山闹翻,如今同生会虽然名望稍逊,人员却是姜家堡数倍。我们如今允下婚事,只怕来日被他们一直牵制,必须早做准备才是。”

        纪莫邀正要回答,便听得声杀天王急急飞来,高叫道——

        “后门进贼!后门进贼!”

        “做贼哪有从正门进的?天王见识毕竟太少啊。”龙卧溪大笑着从陆子都手里接过茶碗,“我二哥人呢?”

        纪莫邀答道:“师父在素装山和师伯一起……近来多事,容我与师叔慢慢说来。”

        龙卧溪想到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关在房里叙旧的三姐弟,道:“幸好我们及时回来,否则恐怕错过更多。”他泰然合上眼,“需要我救场就开口,不然师叔可就乖乖坐一边观战了啊。”

        “赵姑娘是我救命恩人,你能娶她那是三生有幸。她如果日后不嫌弃你,还愿做你的妻子,那我和你二姐都会很高兴的。”温枸橼难掩兴奋之情,逐渐开始语无伦次,“这才分别多久,一不留神,葶苈就要成亲了!”

        嫏嬛笑得合不拢嘴,“别太激动,整得他多不自在。”

        葶苈缩在一旁,权当没听见。

        温枸橼却还滔滔不绝——“等你成家立业,正好能搬回家里住。”

        “说起这个,”嫏嬛从书柜里翻出几张图纸,“当年在家里设计的那些机关暗格,我最近又重新整理绘制一遍,如今正好用得上。”

        “咦,你还记得我们家的格局排布么?若能画下来,也方便照图重建啊。”

        嫏嬛莞尔一笑,“就算你不提醒,我也照样画给你。完工后,就是一间独一无二的新宅。”她将图纸一张张铺开在地上,兴致勃勃地讲解起来。

        正说着,姜芍突然推开门,一见地上都是纸,立刻又将脚缩了回去,“打搅了!我听闻龙前辈和温姑娘来访,想打个招呼——”

        “没事,进来吧。”嫏嬛急忙抽起离门最近的几张图纸,“我们坐下说话。”

        姜芍见他们不介意,便放心进了屋。几句寒暄后,她也开始留意嫏嬛的图纸来了,“久闻你最爱机巧转轴之物,今日得见真迹,果然名不虚传。”

        嫏嬛本想谦虚几句,可一则觉得自己实至名归,二则恰好翻到一张草图的背面,亮出了一个熟悉的图案——“姜芍,有件事还望你能指点迷津。”话毕,她将手中图纸推到她跟前。

        温枸橼一眼就认出来了,“啊,是这个横七竖四的矩阵!”

        姜芍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开口。

        嫏嬛又取出名册,交与姜芍,“家父旧友说,这其中罗列的是登河二十八星宿的生辰和籍贯。你看看是否属实?”

        “二十八星宿吗……”姜芍细阅名册,却一脸茫然,“一定不是他们,这里写的年纪都太大了,至少大了十年,最多的足足年长二十年。住地也都不同,不过……”她又仔细端详了一阵,“星宿们似乎都住在这些地点附近,隔壁村,之类的……”

        “那能够一一对应上吗?”温枸橼殷切地问道。

        姜芍开始在另一张纸上逐一写下与各个地名相近的星宿,果然都能匹配——除了一个人。“如果我没记错,参水猿的本家,与这里的籍贯相隔甚远。但其他的条目都已经有对应的人选,只剩他还没有归属。”

        嫏嬛又问:“你旧时跟我提过流星阁这一设计,那是当家与星宿们通信的地方,每位星宿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信箱,对吧?”

        姜芍点头。

        “信箱的布局与你房间暗道里的暗格布局一样,这个我们也讨论过。”

        “不错。”

        “你一定知道每一位星宿的信箱如何排布。”嫏嬛指着矩阵中藏有水牢地图的那一格,“从你进入流星阁的方向来看,这个位置对应的信箱是谁的?”

        姜芍瞪大双眼,“是参宿……”

        温枸橼喜出望外,“太好了!终于给我们找到突破。”

        “但暗道里为何会有留给参宿的地图?”葶苈问,“你的房间……平日也不会轻易让别人进出吧。”

        姜芍恍然道:“那其实是历代少当家的房间。所以在我之前,住在里面的人应是家父。”

        温枸橼捂嘴小声道:“我就觉得他瞒着什么。”

        嫏嬛瞪了她一眼,温枸橼立刻不吭声了。

        姜芍是明白人,又怎会不懂她们的疑心,于是问嫏嬛:“你是怎么看的呢?”

        嫏嬛静思片刻,道:“我觉得,名册里的这二十八人,如果不是现今的二十八星宿,那很可能是上一代的二十八星宿。而如果地图是在令尊还是少当家时放进去的,所对应的会是这名册中年纪更大的上代参宿,还是现如今的参宿呢?”

        葶苈有些云里雾里,忙问:“姜家堡的星宿更替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以往只有耳闻,还未听过究竟呢。”

        姜芍解释道:“第一代星宿,就是助我先祖姜立义在登河山立业的二十八位健儿,因此得名‘登河二十八宿’。从第二代起,每代星宿都是登河山地界出身、和少当家同辈的二十八位男女。这二十八人必须身家清白、四肢矫健,从小和少当家一起习武念书,日后成为守护登河山的健将。少当家继位之日,前代的星宿就会退隐,他们的职责由下一代延续。而继任者通常都与前代是同乡,以便担当为前代赡养送终之责。如此更替,已有百余年。”

        嫏嬛听出了一点问题,“但你身边却没有与你同辈的二十八星宿,这又是为何?”

        姜芍答道:“父亲尚值壮年,身边的星宿也还年轻,因此还不曾为我挑选星宿。”

        “那就怪了……”嫏嬛盯着名册上的日期,“因为我们都见过如今的星宿,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而名册上的日子,算下来年龄都是四五十岁,才更像是令尊同辈之人。除非他们都通晓驻颜之术,否则我就要问——名册上的星宿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你没见过他们?又为什么会这么早就被更年轻的人替代?”

        “这……”姜芍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容我回去,仔细钻研一下。”话毕,她飞快地朝三人一拜,匆匆离去。

        嫏嬛见她走得窘迫,顿时面生悔意,“一姐,我刚刚是不是问得太直接了?”

        温枸橼笑道:“你要问到底时,天王老子也封不住嘴。等她心情平复了,再去赔礼吧。”

        嫏嬛又坐下道:“我相信姜芍不会说谎,她所熟悉的更替规则就是如此。然而,凭我们如今所知,已经可以推断姜骥在星宿更替上做过一些有违常规的事。假设直到姜疾明生前,一切仍依旧制,那本应与姜骥同辈的那二十八人,到底身在何处?楚澄又为什么会将他们的生辰籍贯记录下来,作为重要的线索,交给父亲呢?”

        葶苈不禁抹了把汗,“幸亏姜芍先一步走了,不然二姐越问越多,她更加脱不了身。”

        嫏嬛望着姐姐和弟弟,表情竟有些激动,“我们一直怀疑姜骥有所隐瞒,现在总算找到一丝头绪,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温枸橼笑道:“焉知果然还是焉知啊。”

        是夜,众人齐聚一堂,共商婚事。

        纪莫邀将一张稿纸递向前方,“回信我已经拟好,你们若无异议,就让葶苈亲手誊写一份送去给他未来岳丈。”

        温枸橼看罢,问道:“你言语之中示意婚礼应在涂州办,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们有所企图?又会不会趁机设套来诓我们?”

        “不怕。”纪莫邀转过头去,精准地避开她怀疑的眼神,“同生会对此求之不得,且听我说。”

        以牙还牙,将错就错。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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