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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知我者


“怎么今日就你自己,那个姓苏的呢?”嘉敏郡主翘着二郎腿,在湖边钓鱼,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鱼钩,也不怕鱼儿不咬钩。身上换的是红衣白裤的骑装,好不英姿飒爽“喂,我问你话呢,我表兄可说了,若是陪不好本郡主,就要治你们的罪。”

        姚颂算是摸准了这个郡主的性子,顺着她来她反而会觉得没意思,索性不理她。嘉敏放下鱼竿,凑到姚颂身边“怎么,你怎么不理本郡主?是不是那个姓苏的背着咱们又去聚德楼了?你可不能欺瞒本郡主。”

        姚颂看着她,嘉敏郡主被沈侯爷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同于别人,她热烈灼艳的美,如火焰般明媚,却是灼人。而这些年繁花过眼,才明白这样女子的珍贵,这样的女子是世间少有。姚颂故意凑上前去,吓得她连连后退两步“沈侯爷没有告诉郡主,男女授受不亲么?也就幸亏小人是刚刚丧了妻子,不染郡主可要小心一些了。”

        嘉敏郡主呆愣在原地,骂了一声“登徒子。”脸红红的退了下去,她心中祈祷着鱼儿快快咬钩,又悄悄看了姚颂一眼。

        苏子衍撑着一叶小舟过来,杜蘅打着一柄油纸伞坐在船尾,二人穿的都是银紫花纹的衣裳,看起来美的像画一样,嘉敏远远看到了这两个人,也不顾手中的鱼竿,就吵吵嚷嚷地“原来,这个姓苏的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不带着本郡主,回去本郡主一定要告诉皇兄。”

        嘉敏真是一刻也静不下来,远远向二人挥手,又拿着几个石子向水中扔去,姚颂有些好笑“什么叫别的女人,你才是别的女人好不好,人家郎情妾意的,你未娶我未嫁,是天作之合,不过是游个湖。”姚颂看着她向湖边走,一直留意着,生怕这个郡主一个激动扎到了湖里去。

        苏子衍与杜蘅相视一笑,慢慢把船靠到了岸边,好让姚颂与嘉敏郡主上船。苏子衍神色松弛“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郡主和礼韫,真是巧了。”

        “巧什么巧,你们自己来游湖,不带着我们,还敢说巧了,你这个无知的男子,行不行本郡主杀你的头。”嘉敏郡主真是一点不客气,也丝毫没有把姚颂的话听进心里,看见小桌上有几块糕点,拿起来就是吃“想让本郡主原谅你们,也很简单,把这些糕点都送给本郡主就可以。”

        雪绒酥通体雪白,又被杜蘅做成了小兔子的样子,看起来活灵活现。苏子衍打趣道:“郡主,这不合理啊,人人都说,头发长,见识短,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成了我们男人无知了。”

        嘉敏郡主一时被雪绒酥呛住,狠狠瞪了苏子衍一眼,杜蘅接过苏子衍的话“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你们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男子做的我们女子一样能做,不过我们女子会的纺纱织布,生儿育女,你们男子却不行,我看啊你们是头发短,见识也短。”

        这些话说到了嘉敏心坎儿上,她喝了口茶水,把糕点咽了咽“对,你说得对,你们男子能做么?”嘉敏揽上杜蘅的肩膀,认出了她是昨日酒楼中的女人“你不错嘛,竟然能和本郡主一个想法。”

        沈侯是个武将,嘉敏郡主自幼也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爱红装爱武装,书没读过多少,整日像个男孩子似的。杜蘅也正是抓住她这一点“这叫英雄所见略同,郡主要想吃糕点,可以与我一同去府中,我做了许多,只要郡主不嫌弃就好。”

        嘉敏眼睛都直了,她看着手掌中小小的酥饼,小兔子的似乎也瞧着他,她又看看杜蘅“这些,这么多,都是你做的呀,那你可太厉害了,你真是英雄。”嘉敏一口把小兔子吞了进去,只觉得入口即化,又香又甜。

        两个男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女子的交往速度,让人称奇。一行人一同上了岸,嘉敏说着就要去聚德楼,她来了京城,没去过多少地方,女人们的胭脂坊她不感兴趣,什么骑马射箭她也玩腻了,只有这京城的美食是白吃不腻。

        “郡主可会摇骰子?”聚德楼的小厮看见他们来是满脸堆笑,早早把天字一号间里的东西备好,杜蘅看见桌子上有些小玩意儿,当初在书堂里她也是玩过的,不过许多年不玩,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疏,她猛摇两下,开出来就是三个一。

        嘉敏没好好去过几天书堂,同龄的闺中好友也都是武将家的闺女,不是舞蹈就是弄枪,哪里会这些。她有些惊喜地提高了音量“你这个,好玩好玩儿啊,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你教我啊。”嘉敏好奇地拿出骰子,这么小的东西是怎么变的一样的。

        杜蘅简单演示了两次,嘉敏还是看不懂,她有些气馁“不学了,不学了。都是你们这些文人的玩意儿,我这个粗人自然学不会。”她的眼中有许多羡慕,又是钦佩,像个小孩一样。姚颂与苏子衍喝着茶,也不打断二人。

        杜蘅说道:“这算什么,郡主肯定没看过画本子吧,这京城中的子弟是话本子里的常客,他们通常上街斗鸡打陀螺,见到像郡主一样的貌美女子,就抢回家中,去个金屋藏娇之地。”杜蘅看见嘉敏眼中燃起了烟火“不过,郡主见过的,也是我们这些小家子气的女人没见过的了。”

        嘉敏郡主扭头对着她,笑了:“那你去过南城吗?去过火神庙吗?”杜蘅笑着摇摇头摇头。

        “你连火神庙都没有去过吗,那我想,你都不曾去过,那么其他人更不曾去过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去火神庙附近的花市看看,那里花团锦簇,就适合什么子弟,造一座金屋子,把你这样的美人藏起来。”说到这儿,嘉敏郡主有些自豪了。

        杜蘅眨眼看着他。南城、花市、灯市这些市井之地,向来没有闺阁千金前往的,杜蘅从前在家算得上自由,也不过只能去一些繁华商业街上的贵重铺子里转转,这种街市,她只听闻过,却从未眼见过。

        其实这些地方都是京中子弟幼时来腻烦了的地方,男子不比女子,是不受拘束的,年岁渐长,成年的苏州子弟对这些地方也失去了兴致,反而更爱流连城中一些高档的酒馆乐坊。

        “我说两位,什么时候去都行,这菜不吃,可一会儿就凉了。”姚颂看着二人笑了笑,嘉敏说得对,这世间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着女子。

        嘉敏一拍脑袋,像是才想起来“喂,那个姓姚的,还不把八珍鸭送到本郡主面前。”她夹着一只翅膀到杜蘅盘子里,想着自己的爹果然是骗自己的,京城中的女子也好玩的紧吗,哪里用守什么规矩“那就说定了,我带你去玩,你叫我投骰子。”

        杜蘅咬了一口八珍鸭,里面塞的是玉米红豆糯米,外面裹得是荷叶与粽子叶,香甜又软糯。她点了点头,接下来,嘉敏郡主又往杜蘅盘子里添了许多菜,这京城中的女子也太瘦了,一阵风不把她吹倒吗?

        嘉敏吃的正香,外面的戏台唱了起来,苏州的戏和京城的戏还是很不一样的,苏州的戏讲得多是痴男怨女,情情爱爱。唱戏的呢也多是女子,尖细的嗓音一出就让人失了兴趣,京城中的戏有男有女,有时候还会配上两句说白话。

        嘉敏探出头,这出戏讲得是男子与女子相爱,中间遇到了一个恶毒的官吏,害死了男子的父母,男子的父母都是忠义的大臣,男子终其一生都在为父母报酬,忽略了女子的爱,女子最后客死他乡的故事。嘉敏看了,觉得心中痒痒,面前的饭也不香了。

        这是老手段,姚颂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注意到杜蘅与苏子衍身上的衣裳,说道:“这官吏实在可恶,可惜没有得到惩罚。”戏曲演到一半戛然而止。嘉敏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姚颂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

        “这不才演到一半吗,你怎么知道没有得到惩罚呢?你已经看过了吗?”嘉敏看着他。

        “因为这事是真的呀。”姚颂目光落在嘉敏身上“这个故事中的贪官正是张瑞权大人,这位大人恶贯满盈,可因为有一个好的姑母,只是被关在狱中,至今没有得到惩罚,这被他害死家人的男主正是苏大人了。”

        嘉敏看了看苏子衍,又看了看杜蘅。她心思单纯,早已经把二人当做了自己的朋友,杜蘅有些不忍心,多次想开口,却被姚颂打断。似乎从赵洧吟死后,他的心也硬了起来。

        嘉敏安慰一般拍拍苏子衍的肩膀“我只知道你厉害,却没想到你这么惨,我敬你一杯。”这话说得人哭笑不得,一行人吃完就打算打道回府,最后嘉敏却留下杜蘅神神秘秘地告诉她“一切等着瞧好吧。”

        事情并不是按照发展一般,剩下的诱导嘉敏的话,杜蘅在饭桌是一句没说。

        内狱中,张瑞权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他蓬松杂乱的头发上已经长满了虱子,有些发臭。嘉敏给许大人看过了自己的要拍,捏着鼻子就进来了,里面有些阴森森的。

        嘉敏通过狱卒的指示找到了张瑞权,她藏了一个弹弓,有些不屑地问道“你就是张瑞权?就是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张瑞权的身上有一股骚味,让人有些作呕。嘉敏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想要出去的欲望,皱着眉头,仔细的看。

        张瑞权已经好久不见女人的气息,有些差异,他拢起头发,露出肮脏的脸,他看着嘉敏“哟,没想到爷进来了,还有美人想着爷呢。”他的目光在嘉敏身上逡巡,最后停留在嘉敏的腰身上,他舔了舔嘴唇,脸上是化不开的欲望。

        “美人,外头有什么好的,进来啊,爷让你快活快活。”张瑞权说着就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胸膛,他肥腻的舌头还舔了舔“来呀,美人,跟爷一切快活快活。”这下,嘉敏明白了杜蘅一行人为何会这么不喜欢这个人,让她的话,她也不喜欢。

        嘉敏手持弹弓,对准了张瑞权的腿,从腰间拿出个石子,突然射了出去,又对准了他的肩膀,张瑞权的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你听着,今日我来,是为了我的朋友,谁要和你一起,不看看自己多么肮脏,杂碎。”

        她又连射了三颗石子,然后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张家布置的侍卫见到此情此景,有些担忧。张瑞权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赖在地上喘息,但石子没有打中要害,不过是疼一阵而已。第二日,张家的人就找上了沈家。

        沈侯爷有些无奈地看着找来的人,向人家赔礼道歉“我这个女儿一向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张大人不要介意啊,不过她刚来京城,怎么会和你们家的人接下愁怨呢?”沈侯爷并不知道张瑞权的所作所为,他与皇帝生母是表兄妹,自从皇帝生母死后,他也就请求外调了。

        张家的人总算是找到了发挥的机会“沈侯爷,这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连我家的表亲进了里面,您的孩子还要上去羞辱一番。”沈嘉敏不情不愿地被人带了上来,看见自家老爹面色不好,也不曾多说话。

        “嘉敏,快给张大人道歉。”沈侯爷看着自己家的女儿,感到有些头痛,明明来京城之前仔细交代了她不许放肆,可还是闯了祸“我这个女儿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才好,这样可怎么嫁人呢?唉。”

        “爹!您说这个干嘛!”嘉敏轻轻“哼”了一声,京城中这些子弟她一个都看不上,既不能骑马,又不能耍大刀得。她不肯向张家道歉,只坐到了父亲身旁“女儿要一直守着父亲,给父亲养老送终的,那些个臭男人,有什么好的。”

        张家的人收起了刚才的嘴脸,他们过来,就要要从沈家捞一笔好处,听见沈侯爷这么说“沈侯爷不必忧心,我看郡主也是个直爽的性格,这样很好啊,我们族中也有几个适龄的男子,若是可以,咱们两家结个亲家,也是不打不相识的缘分呢。”

        “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送客。”沈侯爷没有应答,沈嘉敏依偎在沈侯爷的手臂处,看张家人出去才开口“爹,您可别脑子一热,把我许配给张家,那还不如让我包了头发去山上做道姑了。”沈嘉敏一想到张瑞权,就有些干呕。

        “嗯。”沈侯爷不与人结怨,但也绝不与张家人结亲,张家太后与她表姐的恩恩怨怨,他还是略懂一些的,更何况她的表姐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还存着疑虑“不过你这次可是太鲁莽了,一个女儿家家怎么自己去了内狱。”

        “爹,您不知道,实在是这张瑞权太过可恶。”沈嘉敏添油加醋地把昨日的事说了一遍,沈侯爷也是大为震惊,他与苏家父母还是有些交情的,当年知道他们死于龙虎军一战,还是倍感惋惜。原来真相居然这么残酷。

        沈侯爷又念叨了几句,就让沈嘉敏出去了。

        沈嘉敏决定出府去找杜蘅邀邀功,至少要让她给自己做一盘雪绒酥,杜蘅却早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与姚颂、苏子衍二人正在杜府等着沈嘉敏的到来,寸心也是大为吃惊,这武将的女儿,真是说干就干。

        “嘉敏郡主,真是直率,这性子不输于满足了。”杜蘅把雪绒酥摆在一旁,嘉敏和她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人,她是考虑的太多,嘉敏是想到什么去做什么,这样活着反而轻松了,幸运的是一切有沈侯爷替她兜着,不会让她吃什么亏。

        “说我什么呢?”嘉敏郡主打听了好久才来到杜府,杜府的下人好像认识她一样,见了她忙行礼,比她家里的还要恭敬“馥郁,今日我一定要好好给你讲讲我昨夜里的英姿,我这个英雄还称职把。”沈嘉敏还在为昨夜里的事骄傲。

        “是是是,郡主快进来吧。”杜蘅笑了笑,让寸心把雪绒酥端到沈嘉敏面前。

        “真是知知为知知啊。”沈嘉敏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是想说,真是知我者,馥郁也吧。”

        “对对对,知我者,馥郁也,一样一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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