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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太极


姚老爷子痛得厉害,颤颤巍巍地呻吟着,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着,姚颂也是站在旁边暗暗地用手抹着泪,赵洧吟站在所有人的后头,看起来像一个外人一样,姚老夫人也要晕厥,杜蘅走到床前握住姚老爷子的手“姚伯伯,您坚持一下。”

        绿鹊端着的是春生留下来的药材,姚老爷子没有意识,药也很难灌进去,杜蘅看着僵了的姚颂喊到:“来两个人扶着姚老爷,把这些药都灌下去。”药汤黏黏糊糊得,沾了两个人满身都是,姚颂缓缓回过神赶紧过来,老娘已经没了心力,他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妻子的身影。

        赵洧吟也发现了姚颂的目光,她向前挤了挤,却只换来了更加粗暴地向后挤,这些人熙熙攘攘得,她忽然有些欲哭无泪,流萤让众人让路的声音显得那么渺小,她觉得自己好像案板上的肉动弹也动弹不得。

        菜场中的鱼往往都是活着的才好卖一点,死的无论是价格再怎么低廉都要受人挑挑拣拣。在人之中也是如此,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赵洧吟艰难的移动,他们对她的身份感到不屑,一个青楼的女子能留在他们当中便是上天恩赐,谁又会把她当成一回事。

        杜蘅也是浅浅一瞥,没有人注意到她看向了角落,然后讽刺一笑。“我来吧。”她扶着姚老爷子的肩膀,让姚颂得以腾出手来,去给老爷子喂一些药汤。可能是喂的方法不对,老爷子吐出来了许多,连着今日晌午的饭一起吐了出来,污秽之物粘的杜蘅与姚颂身上都是。

        臭味散发着,观望地众人都向后推了推,不知道谁推搡了赵洧吟一把,让她到了前面,姚颂狼狈着有些难堪,他看向赵洧吟,面上有淡淡的愠怒。

        “好了,先别计较这么多了,这药性温和,老爷子又吐出来了这么多,喝了药定然好了,叫人拿杯子给老爷子漱漱口,把药喝了吧。”杜蘅费力地撑着,肩膀已经有些疼了。她显出一种惊人的冷漠,身上的气味让她有些难以忍受的皱皱眉,好在早已经备下了热汤。“这时候醒了,怕是要遭罪了,绿鹊,你让小厨房做一道鲫鱼豆腐汤,里边放些桃胶,百叶,给姚老爷补一补。”

        赵洧吟向前走了两步,甚至可以说是挪了两步,姚涵被奶娘抱着,哭闹个不停,她和想象杜蘅一样上前帮忙,可这脚步沉重,怎么走也走不动的。

        “礼韫,还有一事,我这婢子是个没规矩的,许是我早上那一遭给吓坏了,竟然自作主张的就把我府上的厨子请了过来,还望你莫要责怪,我定好好责罚这个婢子。”杜蘅的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难看的苍白。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事,要了命了啊,谢谢你了孩子,请受老身一拜,若是今日没有你,我们母子可怎么活哦。”姚老夫人哭天喊地地就要对着杜蘅跪拜,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拿一杯水来。

        姚颂也是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仿佛要炸开,还是底下等着的绿鹊用陶瓷杯装了一整杯的水,硬生生逼着姚老爷含到了口中,杜蘅的半边身子已经麻木,她以一种奇怪的坐姿坐在床榻边上。

        杜蘅撤了出来,也不在碍事,给这一大家子留出独处的空间来,从侧门走了。一切又安顿下来,苏子衍眼看没了声音,大笑两声“大家伙,干脆不要在这儿围着了,姚老爷年纪大了,多病多灾,如今已经转危为安,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也是承接了各位大人的光,还请各位大人到前厅吃些酒,也好还了这一番情啊,今日咱们定要不醉不归。”

        苏子衍深谙为官之道,这里边更有许多想要巴结他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中还揣着刚才苏子衍对他们威胁的惊惧,只得跟着他走了。

        姚老夫人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姚颂握着姚老夫人的手,他的面色如同暗蓝的绸缎,暗暗得还有些发灰,身上还有秽物“刚才爹发作的时候,你去哪了?”

        “什么?”赵洧吟如遭雷劈一般,她被姚颂这质问的语气惊地直接站在了原地,赵洧吟心中腾起一股委屈的感觉,她从早晨杜蘅出了事,一直忙活到了现在,哪怕是不够好,也无人可以置喙什么“你与婆母在为公公的事操心,我自然也是。”

        赵洧吟已经逐渐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婉转柔和,姚颂却不管,只是把自己这一天的恐惧与烦心发泄出来“那为何这些宾客还是来到了后头,你若是用心用力一些这事那里还用我来烦心,刚才我爹需要漱口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站在哪里?这可是你公爹啊,洧吟,你变得这样和以前不一样,真让我心寒。”

        听了这话,姚家老夫人起了劲,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直接一巴掌打在了赵洧吟的脸颊上,又红又肿的“你这个妖精,当初我儿子娶你的时候,我和他爹就不愿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了,你竟然连孝顺公婆都不知道,天哪,造了孽了呀,天哪,我的孙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有个这样的娘。”

        姚颂只觉得有飞虫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他有些烦躁的起身,身上已经有了一些臭味“别嚷了,好了,爹还在这呢,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娘,你少说两句。洧吟,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就别让熹微去你屋里了,好好休息两日吧。”姚颂虽然反驳了姚老夫人,可却没什么指责,甚至最后都不让赵洧吟见自己的孩子了,可见他也是赞同姚老夫人的话的。

        姚颂拂袖而去,姚夫人在一旁看着姚老爷,赵洧吟觉得自己就像个外人,不,还不如个外人,自己没有名分时,还能得到姚颂的一丝怜惜,现在就是什么福分都没了,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无非为好的父兄,好的亲事。赵洧吟之前总觉得自己的亲事无可厚非,也随了自己的愿望,世人都说,若是得了这两个其中之一就算是上上签了,可赵洧吟现如今得了,竟然觉得还不如当初快乐。赵洧吟擦擦眼角地泪水,罢了罢了。

        苏子衍正在外面等着,姚颂一言不发,二人并肩向那边走着,还是姚颂先开了口“怎么,你在这儿等着我,就为了和我走一走?”他身心具碎,以往还有赵洧吟替他分忧,姚颂揉揉自己疲惫的额角“这事一多,人就容易发闲。”

        “怎么了?”苏子衍已经猜到了这两件事中的关系,恐怕都是杜蘅的所作所为,他有些担忧自家的兄弟,板子的两边一边是自己的兄弟,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他却只能旁观,只希望他的兄弟能够撑住就是了。

        “我总觉得我的夫人不似从前了,今日我爹爹起了病,也不能说是病,可我这夫人却无动于衷,让我觉得有些可怕,一个人,一个儿媳要多么冷漠才能如此,我越来越不认识我的枕边人了,一想到这儿我我竟然冷的发抖。”姚颂罕见的显出了一种脆弱。

        苏子衍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姚老爷子醒了是在半夜里,他醒来的时候,似乎是很清明,那个时候姚老夫人已经撑在椅子旁睡着了,他看看自己劳累一辈子的妻子,有些唏嘘,这场病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儿。

        姚老爷子动了动,觉得嗓子里有些干,像是卡了一块痰,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去,他的眼眶有些干涩,勉力地撑着自己的腿,想要做起来,不成想竟然碰倒了一旁的东西,白瓷姜红色釉的茶杯掉到地上摔成了个粉碎。

        “你醒来了。”姚老夫人也是感慨,她年少时也是小官小吏家的女儿,那时候姚府家大业大,可姚老爷偏偏娶她进门之后一个外室不曾有过,就算后来有妾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不曾给他们夫妻造成过一点嫌隙“你莫要动了,我这就拿水给你。”

        二人生活了一辈子了,一抬手,一动足就知道彼此是个什么意思。姚老爷摸了摸姚老夫人的头发“这辈子,辛苦你了。”他咳嗽了两声,然后又躺了下去,想明白的那件事儿让他久久不能释怀,一直郁结在心头。

        “说什么这些,都半截土埋脖子的人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姚老夫人也是擦擦眼角的泪,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孙子还小,不用思虑这么多。可看今日的情形,以后若是她和姚老爷真有个万一,这个妻子是半分助力也没有,只会让人诟病。

        姚老夫人把今日的事仔细和姚老爷说了说“你说以后,若是咱俩都没了,礼韫可怎么办啊,这苏大人与杜大人哪里能像咱们一样帮他一辈子啊,他那个妻子也只会让他走的难罢了,今日在一群男人之中,真是半分颜面也没有了。”

        姚老爷最看重脸面,姚老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来呀,让我去看看杜大人吧,我一个糟老头子,今日要好好谢谢杜大人了。”天色沉沉,外面风声萧萧,连一颗星子也没有,姚老爷披上了件衣裳就要下床。

        “今日这么晚了恐怕,杜大人早已安歇了,明日再去也不迟,今日这样去是不妥。”姚老夫人不能理解姚老爷的做法“什么时候感谢不成呢,再者说今日杜大人是救了你,可她做小辈的,哪里能让咱们做长辈的去。”

        姚老夫人似乎是忘记她拉着杜蘅的手痛哭之时了,姚老爷拿衣服的手一顿“你糊涂啊,真是妇人之仁,我朝注重礼法,可杜大人的地位原在你我之上,更别提颂儿了,单说忠勇公一事,皇上不仅按照王公的礼遇下葬,更是多次追封,单因为杜大人是忠勇公遗留下来的家人,也可保她一辈子无虞了。”

        杜蘅的房里亮着灯,绿鹊来催了几次让歇了,杜蘅只说再等等,绿鹊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二人就这样耗着,知道姚老爷一身寒风地出现,才让绿鹊吃了一惊。

        “今日的事,我都听人说了,今日多谢杜大人了。”姚老爷眯着一张笑眼,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那么久,“只是不知道杜大人这样劳心劳力的,我们姚家能有什么可以报答杜大人的,杜大人若是有想要的大可以通通都说出来。”

        杜蘅看着姚老爷的鞋子应是来的时候太着急,还窝了边,她摇摇头“并非如此,我与姚颂乃是知己好友,也可称您一声伯伯,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更何况关乎到您的性命。”杜蘅是特意等着的,她与姚老爷子打着太极,谁都不肯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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