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敬业》
孟疏遥是真的很诧异。
他念的中学是初中直升高中的，相当于在一所学校呆了六年。
六年已经算很长了，更何况孟疏遥的中学生活可谓相当丰富多彩，前后三个年级的同学他大多相熟，可竟然对宋屿洲毫无印象。
不过说不定人家是转学过来只念了一年高三呢。
孟疏遥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何静也适时开口：“如果你们那边没有意见的话，可以按照这个方案做。”
赵帆没有直接做出回答，而是偏头与宋屿洲交谈了一会儿。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宋屿洲的表情一直算不上好，眉心微蹙，而赵帆似乎一直在一旁劝他。
孟疏遥早已接受现实，此时还有闲心分神想，宋屿洲肯定非常不愿意，可还是不得不配合营业。
反正我难受你也不好过。
扯平了。
交谈没有持续很久，大概七八分钟，赵帆就调整好表情，冲何静笑着说：“我们这边也没问题。”
其实大部分营业事宜双方早已商谈过，今天来就是互相熟悉，打个照面，再处理一些细节，总体问题不大。
何静对结果很满意：“择日不如撞日，大家都很忙，我也就不再另外约时间了，”她看了眼手机，雷厉风行地说，“我约的人半个小时之后过来，到时候会拍两张你们一起吃饭的照片发上微博，然后我会找人营销。”
“还要麻烦赵经纪人配合一下。”何静笑了笑。
赵帆于是也客套地说：“不麻烦不麻烦，辛苦何经纪人了。”
何静点点头，转向孟疏遥：“这里不好拍，等下会有人带你们去约定的地方，拍完了我给你发消息。”
孟疏遥应了一声。
选定的地方其实也是一个包间，只不过并不是单独的一个小房间。它四周只用垂下来的檀木珠串略作遮挡，只要仔细，完全能够看清五官和动作。
桌子不大，上面摆满了广式茶点，座位也只有面对面的两个，还分别放了一杯热茶。
倒还真挺像单独出来约饭的样子。
两个经纪人不在，气氛不可避免地沉闷下来。
孟疏遥忍不住拉低帽檐，整个人尴尬得快要冒烟了。
救命，他跟宋屿洲根本不熟，不但要坐在一起吃饭，还要作出一副熟稔的模样。
这不是为难人吗！
孟疏遥深吸一口气，冲宋屿洲挤出一个笑，没话找话：“这里的茶点味道很不错，你可以尝尝。”
宋屿洲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身体却看得出来十分僵硬，就连拿筷子和茶水的动作都称得上小心翼翼，就差贴着墙根，像是生怕碰到孟疏遥。
……我身上是有什么病毒吗。
不想来就拒绝好了，为什么还要来。
孟疏遥不高兴地想。
身旁的茶水壶尽职尽责地咕嘟咕嘟冒泡，不远处服务生和其他顾客的交谈声隐约传来，孟疏遥还未抬头，对面骤然响起一道熟悉嗓音。
“没有不想来。”他说。
孟疏遥：？
他懵懵地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宋屿洲的目光。
对方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看了很久。
这时对视，才猛然回神似的收回目光，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下，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孟疏遥没注意，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绝望。
……不会吧，我真的不小心说出来了！！
相比于他尴尬得不知所措，宋屿洲倒显得过分冷静。
面上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说完那句话，整个人就如同用完了今日说话额度一般，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孟疏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包间又安静下来。
好在经纪人点的茶点还没上完，服务生站在珠帘外，询问现在是否需要上菜。
孟疏遥如获大赦，立刻说了句“要”。
这回端上来的东西总算有孟疏遥爱吃的虾饺了，他自从出道之后便被严格限制饮食，又不好出门，已经很久没吃过这家的虾饺了。
虽然满心期待，可这又不是跟熟人吃饭，孟疏遥还是很矜持地没表现出来。
桌上中央已经摆满了茶点，只有两人身旁还能勉强摆下几盘。
如果摆在宋屿洲那边，就没得吃了，本来就不熟，总不好伸筷子去夹。孟疏遥一边盘算一边祈祷服务生能跟他的脑回路接轨一瞬间。
毕竟他真的很想吃虾饺！
然而祈祷不太起作用，眼看服务生就要把唯一一盘虾饺放到宋屿洲身侧。
孟疏遥失落地收回目光。
“——等一下，”虾饺还没放下，宋屿洲却突然开口，“我这边放不下，换个地方吧。”
服务生看了看明显只有他那里比较空的桌面，又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宋屿洲，有些为难：“这……”
孟疏遥悄悄瞥一眼香喷喷的虾饺，迅速收回目光，捏着茶杯，十分正经地说：“没事，放我这边吧。”
服务生再次看了看他身前放得满满当当的茶点。
“……”
行吧，顾客就是上帝。
于是三人一起整理桌面，把孟疏遥这一侧堆满的东西往对面移了不少。
那盘正对着孟疏遥的金钱肚被一只修长的手端走了。
“放这里吧。”宋屿洲仿佛随口一说。
服务生看着孟疏遥面前空出来的位置，连忙摆上了虾饺。
孟疏遥顺着望过去，只是宋屿洲似乎整理地很认真，并没有回视，刚才略显突兀的举动也像是无心之举。
讨厌的金钱肚被换成了喜欢的虾饺。
孟疏遥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不少。
连被强迫跟宋屿洲一起吃饭的不高兴都被冲淡了！
菜上齐了，就可以开始吃了。
孟疏遥矜持地夹了一个虾饺放进自己碗里，很礼貌地询问宋屿洲：“这里的虾饺很不错，你要吃一个吗。”
他说这话时，饱满红润的唇微微上翘，上目线清晰，眼睫很密，窗外的日光透进来，能看见白皙肌肤上一层细细的绒毛。
大概是为了让这次“约饭”看起来更真一点儿，孟疏遥穿得很随意。深灰色的卫衣连帽卫衣上垂落的两根衣带，衬得他年纪很小，又乖，看着像个没毕业的高中生。
宋屿洲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短暂的一瞬间，总觉得他还是没怎么变：“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虾饺。”
“噢。”孟疏遥表现得很遗憾，实则很快乐地自己独享了一整份虾饺。
他吃东西很慢，一口要嚼很多下才愿意咽下去，又吃得很认真，一口塞进嘴巴里，手里握的筷子就要对着碗里的食物戳来戳去，一边戳一边吃，双颊鼓鼓囊囊的像只藏食的小松鼠。
从前每次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总是最后一个才吃完。人家让他吃快一点，他还要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再很认真地说一些“已经很快了”、“我在努力吃”之类的话，配上那双无辜的眼睛，看上去十分乖巧，让人不忍心责怪。
这个习惯也就一直没改过来。
吃东西时的孟疏遥很专注，整个人都沉浸在吃了一整盘虾饺的喜悦中，完全忽略了坐在对面的宋屿洲。
直到放在身侧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孟疏遥嘴里的虾饺还没咽下去，被这声音吓一跳，当即呛住了，不停地咳嗽起来，眼尾渗出生理性眼泪，一只手胡乱在桌上摸索，想找水喝。
一阵混乱中，有人给他递了一杯晾得温热的茶水。
是孟疏遥喜欢的温度。
他喝茶毛病多，太烫了不行，太冷了也不行，还偏要喝红茶。
温度不对，茶的品种不对，都不行。
一般来说，广式早茶配的大多是菊花茶、茉莉花茶等绿茶，很少会有茶楼配红茶。
是以孟疏遥每次出门吃早茶，都得提前确认茶楼里有他爱喝的红茶。
如果是跟不熟的人一起来，他就干脆选择不喝。
为此，他哥说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小麻烦精”。
孟疏遥捧着杯子猛灌，耳畔似乎听见有声音让他喝慢一点。
他依言慢下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脸颊撑得微微鼓起。
放下茶杯，孟疏遥拿起手机，发现是何静发来的消息。
他心底一喜，第一反应就是任务完成，现在可以不用再跟宋屿洲一起吃饭了。
然而点开消息一看，只见何静恨铁不成钢地发：怎么就知道埋头吃饭，一点互动都没有！你管这叫约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没座位临时拼桌的！
孟疏遥：“……”
他慢吞吞地打字回复：知道了静姐，我会努力的[黄豆委屈]
孟疏遥回复完何静，悄悄抬头去看宋屿洲，却发现他也低头在看手机，神情严肃。
也许是也接到经纪人强迫营业的消息了吧。孟疏遥同情地想着，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果然，宋屿洲放下手机后，犹豫了没多久，竟然拿起一旁的公筷给孟疏遥夹了个虾饺。
孟疏遥震惊了。
他还以为宋屿洲最多开口说句话，没想到他一上来就直接夹菜了。
不愧是影帝，真敬业！
为了工作居然能牺牲到这种地步，孟疏遥肃然起敬。
宋屿洲都这么努力了，我怎么能落后。
被激起奇怪胜负欲的孟疏遥一口咬掉大半个虾饺，认认真真嚼了咽干净，才抿唇露了个笑，说：“好吃，谢谢你。”
隔了好一会儿，孟疏遥才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回了一句“喜欢就好”。
不错，第一步进展顺利。
孟疏遥在心里鼓劲了两三遍，对自己的业务能力信心满满，想着礼尚往来也给宋屿洲夹点东西吃，好借此显示自己努力工作的决心。
嗯……夹点什么好呢。
还剩一个的虾饺？
不行！宋屿洲都说了他不喜欢。
蓬松柔软的奶黄包？
孟疏遥咂咂嘴。
还是算了，这么甜，宋屿洲肯定不喜欢。
鲜香四溢的糯米鸡？
孟疏遥回忆了一下它软糯的口感。
不好吧，我都吃了一小半了，这样很不礼貌！
挑来挑去，最后只剩下……
孟疏遥把目光投向桌上唯一一份他一口未动的金钱肚。
离得近√
没吃过√
宋屿洲亲手拿过去的√
很好，就它了！
孟疏遥选定对象，当即开始行动，想也没想，直接用手中的筷子夹了一点金钱肚放进宋屿洲碗里，也没察觉到后者突然僵住的动作，满脸高兴地说：“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片刻后，宋屿洲捏紧手中的竹筷，慢慢夹起金钱肚，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孟疏遥见他吃了，才放下心，准备再奖励努力工作的自己一个美味虾饺。
手抬起，夹虾饺，放进碗——
等等……
我刚刚，好像，没、有、用、公、筷。
孟疏遥绝望地偏头，果然发现了静静躺在一边无人问津的公筷。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宋屿洲表情那么奇怪！
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孟疏遥羞耻得快要冒烟，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准备开口跟宋屿洲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故意的。
“我……”
“很好吃，”他还未出口的话被打断，正襟危坐的宋屿洲放下竹筷，在瓷碗上碰撞发出脆响，他表情严肃得像在做什么汇报演讲，“谢谢你。”
孟疏遥：“……”
“不、不客气。”
不愧是影帝，真敬业！这样都能面不改色地吃掉。
孟疏遥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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