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幕月色（22）
“差不多了，走吗？”邱泽问道。
这顿饭吃到后面，舒运凡的话越来越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邱泽和校雨森的聊天，一个人低着头，用筷子蘸碟子里的油花。
他缓缓抬起头来问道：“吃饱了？”
“嗯嗯。”邱泽答道。
“那走吧。”
几个人出商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邱泽和舒运凡在车水马龙的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瀚海华庭所在的小区没有市中心繁华，车走在路上，周围的喧闹越来越少。
校雨森跟着导师出差，和其他同学一起住在酒店，和舒运凡他们不顺路，便分开打了两辆车。
送走校雨森之后，出租车里只有邱泽和舒运凡两个人。
他们并排坐在后座上，邱泽扭头，试探性地看着舒运凡，然后伸手抓了抓他的手。
舒运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没有抽出手来。
他仰着头靠在车后座椅背上，慢悠悠地呼吸，索性手就那么搁在那儿任邱泽抓着。
邱泽的个性他熟悉，他没有特别的意思。他共情能力很强，只是不会安慰人，只是想亲近一些，用一种孩子似的方式陪在他身边。
汽车走的平稳，舒运凡偏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外面的街灯飞快地闪过，郁郁葱葱的树影随着风晃动。
不一会儿，他手上出汗了。
舒运凡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他的手不怎么出汗，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有一百个不适。就算是明白邱泽只是个亲近的弟弟，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亲密。
想到这儿，他干脆抽出手来，手掌在裤子摩挲，把汗擦的差不多了，再两只手捏在一起，揉了揉手心。
这才觉得轻松了一点。
看风景不过瘾，舒运凡又把窗玻璃摇下来一个缝，吹着初秋不冷不热的风。
“哥，小心别感冒了。”邱泽说道。
“嗯，”舒运凡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的向后立着，抬手抚上了自己脑门，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闻澍和王璇，两个人现在在干什么。
他们这种刚在一起的小情侣，正是亲密的时候。闻澍的身材很好，皮肤的手感温润清爽，让他都欲罢不能。
闻澍家里的大床上，他们没有完成的事，发皱的床单。
他们会不会十指紧扣，会不会交颈缠绵……
想到这儿，舒运凡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他的内心好像被捏碎了，挤成一块一块的，顺着车窗的风全都抛到外面去。只有这样，或许才能片刻冷静下来。
不然，光是这样想想，就已经要把他逼疯了。
奈何这些令人恼火的想法全都在脑子里不肯出去。
舒运凡紧攥拳头，向自己的大腿狠狠锤了一下。
邱泽见状急忙凑过来，抓着他的手，问道：“没事儿吧？哥。”
舒运凡用力把手抽了回来，“别碰我。”
邱泽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舒运凡这样，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舒运凡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动作太猛了，抓过邱泽的手腕，“我刚才伤着你了？”
邱泽摇摇头：“没有没有。”
他虽这样说，还是心有余悸，浅褐色的眼眸中露出了胆怯的神色。
舒运凡苦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
邱泽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说着没事儿，邱泽看出来了，肯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但是他自知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再抓他的手，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情绪，好在舒运凡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车过了瀚海华庭门口的两个减速带，开了几百米，停了下来。
司机扭头说：“到了。”
“好的。谢谢师傅。”邱泽下车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舒运凡付了车费，随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两人下车的地方在家旁边的车行道路口。小区里的绿化景观被昏黄的路灯照着。
舒运凡沿着绿化带冬青树旁边的石子路慢悠悠地往家走。先路过邱泽家，邱泽没有立刻回去，他还有些不放心，在院子的门外面站住了，问道：“哥，你还好吗？要不然我陪你溜达一圈？”
舒运凡打开他家的铁门，把邱泽推进了自家的院子里，“回去吧，我没事。”
邱泽一步一回头，“真没事儿？”
舒运凡勉强出一个笑容，朝他摆手说道：“别磨叽了，你妈还等着你呢。”
“哦，”邱泽应了一声，这才开门回家去。
舒运凡转身继续走了两步，走过两家之间的一排矮松树，迎面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他低着头要绕过去，被人抓住了手腕。
舒运凡条件反射似的猛地甩开。
“舒运凡。”
是闻澍的声音。
“闻澍？”舒运凡抬头说道，说着往后退了退，距离他一米远，“你不陪你女朋友，来这儿干什么？”
闻澍一步走上前来，捧着舒运凡的脸，“我没有女朋友。”
他这话囫囵的说得仓促，说完立刻吻上去。
舒运凡只听见了半句话“我没有……”，然后就被一个窒息的吻堵了上来。
他用鼻子猛地吸了一口气，紧咬牙关。
可闻澍的力气格外的大，死死控制住他的后脑勺，让他难以挣脱。
舒运凡猛地发力，先咬了一口他伸过来的舌头，又朝他的脸扇了过去，这才把闻澍推开。
闻澍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重重地喘气声久久不能平息。
“发什么骚呢？”舒运凡骂道。
闻澍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舒运凡从他身边走过，推开家里的铁栅栏门。
闻澍伸手抓着他，“我根本不喜欢王璇。”
闻澍看样子很着急，说话声音也大了些，晚上小区里很安静，院子外面的说话声会被邻居听到，舒运凡不想在这和他吵架，于是把刚才关在两人之间的铁栅栏门又打开，说道：
“进来说。”
两人回了舒运凡的家里。
家里除了客厅入口留着的一盏灯，全都黑着灯。舒爸爸睡得早，估计已经睡着了。舒运凡怕吵到他，带着闻澍去了二楼的书房里。
两个人都进房间之后，关上门，舒运凡却没有开灯。
太亮的场景，会让他无法开口提及那些带着羞耻的感情恩怨。
窗外有路灯的光照进来，天空中的半个月亮也很亮，房间里不算太暗。借着灯光和月色，他靠在了书桌旁边，看着闻澍的脸。
那是让他痴迷的脸。
舒运凡还是在无可救药地想一些其他事情。他又握紧拳头，几乎要把手指甲掐进肉里，才掐断了那种火烧的苗头。
“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他故意做出随意的样子，不想在闻澍面前表现的自己有多在乎似的。
可是闻澍却直说道：“舒运凡，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喜欢我？”
舒运凡一愣，转为一声不屑的闷笑，“我？怎么可能？”
他虽这样说，却一直躲避闻澍的目光。闻澍的目光似乎看透了他的灵魂，让他感觉内心被坦荡荡地拨开展露在他面前。
舒运凡吞了下口水，越发如芒在背，又解释道：“我就是寂寞了，随便找的你，你情我愿的，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就是玩玩而已，你怎么认真了？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别把我弄得跟个小三似的。”
闻澍凑过来抓住他的手，“你自己都说不想像个小三。”
舒运凡抬眼看他，“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闻澍的语气慢下来，“你不喜欢我，又怎么会介意王璇？”
“切，”舒运凡嗤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我也算是有原则的人。你这种男女通吃，脚踏两条船的，我不想碰，觉得恶心。”
闻澍被他这句话伤了一下，一时无言，半响才说道：“我不是。”
他只觉得越说越乱，反而解释不清了，舒运凡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让他难以招架，只觉得有一万句话，想用一句话全解释清楚，组织语言都变得困难起来。
舒运凡笑着把他推开，“走吧，这事儿就算说清楚了，咱们的事都翻篇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不行，”闻澍越发着急，直接抓着舒运凡的手把他控制在了桌边的墙角。
舒运凡推他，“离我远点”
“舒运凡，你听我说，”闻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他这个动作少了些进攻性，舒运凡没有抵抗，站在那儿等他开口。
闻澍顿了顿，解释道：“我真的很抱歉，今天的事是我昏了头。是我找的王璇，想看看你会不会吃醋……”
“什么？”
舒运凡抬眼，对上了他一脸认真，无比真诚的脸。
闻澍的脸在月光下越发好看，额头出了汗，脸颊还带着红晕。
舒运凡目光从闻澍的脸移到了窗外的树叶上，这才控制住自己嘴角微微上扬的趋势，绷着脸色问道：“我听你姐说，你谈过不少女朋友？”
原来，感情白痴除了邱泽，还有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聪明的数学系学霸。
这个世界上能想出来用这种方法让人吃醋的，而且吃醋完了还要回来道歉的，估计只有他一个了。
闻澍急了，皱着眉看着他，“我发誓，没有。我之前总被她嘲笑，觉得烦了，骗她的。”
舒运凡低笑一声，“我不信。”
听到他这一笑，闻澍愣了一下。紧绷的情绪立刻送了开。
闻澍站过去，凑近了些，嘴角微微上扬，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没事了吧。”
舒运凡抬手捏上了他的下巴，挑眉说道：“闻澍，你好好的智商，怎么净想这些歪招？”
闻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舒运凡收敛了笑意，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两个人距离近的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的声音传来，闻澍伸手向舒运凡摸过去，呼吸声越发浓重，直到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
舒运凡喉结动了动，向后贴在了墙面上。
闻澍凑在跟前，却没有亲他的嘴，而是一只手抓着他的脖子后面，让他微微侧过头去，在他耳侧和脖子上落下了温热的湿吻。
耳廓的吻放大了闻澍嘴巴发出的声音，也放大了黑夜的隐晦。
他们站的位置恰恰好，一侧是书桌，另一侧就是墙角。书桌到窗台之间的距离恰好只容一人宽，舒运凡一手扶着桌子边，一手抓着窗帘，他有点站不稳。
但是很快，他又松开了抓窗帘的手——毕竟某次把幕布抓掉的记忆似乎还在眼前，他对这种挂在墙上的布料有心理阴影。
舒运凡抬手轻抚闻澍后脑的头发，忍受着他手上的动作，问道：“闻澍，我是不是你第一个男人？”
闻澍喉咙里发出了闷闷的“嗯”的一声，嘟囔着说道，“不只是第一个男人，还是第一个，唯一一个，二十年之内，我唯一喜欢的人。”
舒运凡长舒一口气。
他的内心欢欣雀跃。
——但还有一个小小的阴霾。
“但我……”舒运凡咬着牙，抓着他绷紧了的手臂肌肉，“我是……”
伴随着一阵叮叮咚咚的巨响，窗帘盖在了两人头上。
楼下随之而来翻身起床的声音，舒爸爸滚着轮椅，用手里的拐杖把楼道的栏杆敲铛铛作响，
“什么人？舒运凡是你吗？”
“……”舒运凡强忍着不适从窗帘里冒出头来，喊了声，“爸，是我，没事，你去睡吧。”
“哦……”舒爸爸的声音渐远似乎回去了，然后又绕了回来，不死心地问道：“刚才是什么声音？”
“……”舒运凡憋着气喊道，“我在书房拿东西，不小心碰掉了窗帘。”
他说话的时候，闻澍的手指头还在他的脖颈处柔软的皮肤上轻触，弄得他直痒痒，说完话之后紧紧抿着嘴，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楼下的舒爸爸关切地说道：“小心点啊，这些窗帘上的钉子都老化了。”
舒运凡：“知道啦——您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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