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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兰与香


宋铃兰觉得祁仲桐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既百般心疼生病的她,又百般“作贱”生病的她。

        具体而言就是狠心的把她这样一个顶着高热未退脑袋的君王从床上薅起来,放到摆满奏折的桌子前,逼着她按时处理国事。

        有些时候,她真的很想当一个昏君。

        不过说来可笑,当朝第一佞臣不许她当昏君。

        她看着奏折,发现上面的字好像跳动了起来,在眼前上下飞舞,还有的翻起了跟斗,咦,还有的卧倒了。

        唔,她也好想卧倒。

        这样想着她便闭着眼睛把头往后面仰去,落入一人温暖的怀抱之中。祁仲桐从身后将她撑住,让她的头靠到自己的肩膀上,用自己的右手握住她的右手,拿起毫笔沾了朱墨在奏折上批复。

        连潮心中的担忧不比祁仲桐少,见陛下病得那么重还要起来批奏折不由得心生怜悯,可他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只好把提神的茶往房中送去。

        房中的画面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他以为凤君会让陛下头悬梁,锥刺股,一刻不停地奋笔疾书,可是眼前的画面竟是凤君把她揽入怀中,握着她的手耐心书写。

        他垂下眉眼往案几边走去,把新沏的茶放到他的手边,关心地说了句:“凤君喝点茶醒醒神吧。”

        祁仲桐点了点头。

        “陛下她,这样睡会着凉吧,奴才去给她拿条薄毯盖着。”

        祁仲桐闻言停了笔,垂下头看了眼怀中呼吸绵长的人回道:“也好。”

        连潮拿了薄毯来盖到宋铃兰的身上,习惯性地想帮她掖一掖却被祁仲桐抢先了一步,他讪讪地收回手往门外走去刚巧撞见端着面来的连笙。

        “家主!陛下是好了吗?我听说都可以起来批奏折了,我特地做了这碗鸡汤面给陛下补补身子!”

        连潮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他往房间里面走去。

        连笙兴高采烈地前去,却被面前的场面泼了一瓢冷水,他转身想走又想起自己来此地的目的,把那碗面放到祁仲桐的对面后结结巴巴地叮嘱道:“可以麻烦凤君把这碗面转交给陛下吗?”

        “可以。”他不冷不淡地应着。

        连笙放心地起身,身后却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他微微侧头看向那声音的发出处,恰好瞧见祁仲桐挑起面条优雅地喂进嘴中。

        “凤君……”

        “你手艺果然是不错的,难怪陛下喜欢。”

        连笙微张着唇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致礼后低着腰退出了厢房之中。

        宫中又有了些碎嘴的人,日日交头接耳地说着陛下身边曾经的红人在一夜之间全都失了宠,现在连御前都不再能去了。

        宋铃兰不过病了四日,这谣言却越传越猛。

        而谣言中的主角们正坐在厢房外的阶梯上不约而同地哀叹一声,在心里对此默默地表示赞同。

        有曾在椒宁宫伺候的人听了这话拍掌称绝,将宋铃兰曾经为戏弄祁仲桐所说的话搬了出来:“可不是嘛,凤君还是摄政王的时候陛下就说过‘摄政王伺候得极好’,如今美人在怀哪还管什么连一连二……那些男人啊不过是陛下的过客,只有摄政王才是陛下的归宿。”

        “咳咳,”她撑着竹拐跨出门外,看向那碎语的宫女冷漠地说道,“在寡人面前嚼舌根,你也是真的敢。”

        那宫女闻言慌忙跪地,掌了两下自己的嘴说道:“奴婢错了,请陛下恕罪。”

        她撑着拐杖往外多走了几步,满庭月光似水温柔,庭院四周种下的疏桐竹柏也在月光照耀下投出一片倒影,而那跪在庭院中的宫女却战战兢兢,与周围之景格格不入。她不愿枉费了这么好的月色,望着远处的天空说道:“皮肉之苦可免,惩罚却不能少。就罚三个月俸禄当作提醒吧。”

        那跪在地上宫女连忙磕头,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她挥了挥手打发她走,那原本坐在阶梯上的三人都欣喜若狂地围到了她身边来。

        “陛下冷吗?”

        “陛下饿吗?”

        “陛下久病初愈想听曲儿吗?”

        宋铃兰摇了摇头冲连潮问道:“凤君今日去何处了,自午时见过后便不见了人影。”

        “哦,凤君说宫外有事情要处理所以暂且出去了,陛下是有要事要找凤君商议?”

        “不是,就是想起来了随口问问。”她说着话往廊庑下的座位走去,连潮连忙赶到她身边去搀扶着,等她坐下后才在她的身旁安坐。

        夏夜的风缓缓一吹引得她捂嘴轻咳了一声,连春见状连忙去内室中将那薄毯取了出来盖在她的身上,又招呼了连笙一起绕到她的身后替她挡住来风的地方。

        “不必如此,寡人身子也没那么娇气。”她转过身去看了看那两人,示意他们挨着她坐下,“如此拘谨倒像是你们真失了宠一般。”

        连春闻言连忙规规矩矩地拉着连笙坐到了她的身边:“可不想再‘失宠’了,凤君管得也太严了些。”

        宋铃兰唇角一弯说道:“他也是为了你们好,若是被寡人过上伤寒病可就不好了。”

        连春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学着她的模样抬头望着天空,望着月亮。

        他们好久没有如此安宁的时候,也好久没有如此温馨的时候,几个人坐在一起,即便没有人说话也不会觉得奇怪。

        宋铃兰望着高悬在天空的明月突然诗性大发,喃喃念道:“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迈进长昆殿的脚步听见声音时一滞,而后恢复如常。

        他一手举在腰前一手负在身后,含笑接上她后面那句:“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宋铃兰收回看天的目光落到来者的身上,他身着绛紫色衣袍,长发高束,清爽的马尾干净利落,整个人满身少年气。

        她的目光又转到他殷红的唇上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几日来的依恋照顾,苍白的脸上飞上红云,把目光又挪到高悬的明月上去。

        他向她身边靠近,原本坐在她两侧的人慌忙起身翻过横栏立到她身后去,他愈近,她鼻尖处所能问到的淡淡清香便愈清晰,她注视着他说道:“凤君又用上留兰香了。”

        祁仲桐摇了摇头,坐到她的身侧去,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了一个香囊送到她眼前。

        她见到此物闷闷地哼了一声,发音不清地嘟哝着:“不过出宫一趟又有人看上你了?”

        祁仲桐把那香囊往她鼻尖处凑了凑:“看上的哪是臣,陆嫣弦看上的分明是陛下。”

        “就是陛下上次男装出宫遇见的那个自称臣妹妹的人送给陛下的。”他好心提醒道。

        宋铃兰抬手把那香囊拿下,小声地琢磨着:“香囊倒也罢了,怎么还是留兰香的味道,是不是把自己的东西分了她去?”

        “才不是,”他完全侧过身子看向她,“是臣给她说那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最是喜欢这个香味,你若倾心于他可以把此物搜罗起来送给小公子定情。”

        “你诓骗别人。”

        “那也是陛下诓骗在前,臣不过是想借此由头找找何处还能得到留兰香。”

        “那她是在何处寻得的?”

        “这呀,”他单手点了点那香囊附身在她耳旁说道,“是她将家里有的香料加加减减仿出来的。”

        宋铃兰学着他的模样凑到他的耳侧:“寡人已没有疑心于你,为何还要找此证据洗清自己的嫌疑。”

        祁仲桐偏过头去,将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呆坐在宋铃兰一把抱起,故意放大了声音说给别人听:“这些私房话,得在床上慢慢说。”

        连潮闻言眉头一挑看向身侧的二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动弹。

        那脚步声远去,连潮在心里哀叹——陛下又被凤君虏进了狼穴之中。

        只是这狼穴之中格外温暖,祁仲桐学着往日的模样半坐着从背后拥着她,让她能够靠到自己的手臂上。

        宋铃兰眼巴巴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那人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口说了没头没尾地一句:“陛下先说。”

        “寡人说?寡人说什么。”

        “说你不会与滇国储君两姓联姻!”他一字一句教道。

        “寡人不会。”

        祁仲桐闻言瞳孔倏忽间放大,他没有想到怀中的人回答得如此爽快,可是即便得了这句承诺他还是不满足,要求着她把他刚刚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一遍。

        “寡人不会与滇国储君两姓联姻。”她信誓旦旦地说着,仰头看着面上表情依旧不满的人探问,“凤君可以说了吧。”

        祁仲桐探究地目光落到她明艳的脸上:“你怎么如此爽快,是不是已经在暗地里与他筹谋好了。”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语蹙着眉头说道:“也不能说是筹谋吧,应该叫做……商议,商议嘛,就得来回切磋,目前寡人占据上风,凤君请放一百个心。”

        祁仲桐冷声问道:“都商议了些什么?聘礼?嫁妆?婚期?”

        宋铃兰抿着唇从他臂弯下坐了起来,眼眸狡黠地一眨说道:“爱卿先说了寡人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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