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困惑

闻凝停下攻势。

        她已然到达了古树最中间的树干。

        她手中的长虚剑已经喝饱了血，感受到主人的兴奋，精铸的剑身上也跟着跳动着微亮的金灿光点，照亮了面前的古树——

        树干上，暗褐色的纹路密密麻麻，如小蛇般扭曲地纠缠在一起，朝着一处有阁楼之高的树洞延伸，而在那洞里的一片黑暗之中，正幽幽悬空着一只巨大而可怖的碧色竖瞳，冰冷地盯着闻凝这个大张旗鼓的入侵者。

        最大的对手来了。

        闻凝的修为对付这样的高阶魔兽其实并未有太大的胜算，但她记得青闇门典籍上记载着紫幽巨蟒仅有的一只眼睛并不会视物，而是靠着眼睛下方的特殊凹坑感知周围灵力波动，从而判断猎物的具体方位，但这个部位被坚硬无比、刀枪不入的鳞甲护着，想要破坏基本不可能，而闻凝所参悟的上古大能遗留下来的剑法——能将本命剑转化出任意数量、以假乱真的剑影，搅动空间灵力分布——刚好能够干扰紫幽巨蟒的判断，让她抓住时机刺中这只魔兽最为脆弱的眼球。

        几乎是在它有所动作的下一刻，闻凝便纵身一跃，精准躲过了紫幽巨蟒急速袭来的血盆大口，在那巨蟒艰难转过因为长年累月的休眠而变得肥硕迟钝的身体之时，再次祭出长虚剑，于空中分出九九八十一道剑影，疾驰而去，以蟒头为中心悬列八方，剑身攒动，灵气溢散，嗡鸣不止，密不透风地包围住了紫幽巨蟒。

        紫幽巨蟒顿时不动了。它的头僵立在半空中举棋不定，似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动作。

        就在真正的长虚剑即将刺入它眼球的前一刻，那紫幽巨蟒所栖息的巢穴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慢。”

        听到这道低哑的嗓音，本不该停下的闻凝却不由自主地制止了长虚剑的攻势，回身望去。

        那紫幽巨蟒似乎十分不甘心，还想挣扎，而那道声音的主人却像预料到它的反应，命令道：

        “紫幽，你先乖乖在那里呆一会儿。”

        那魔兽便果真不动了。

        闻凝心里感到有些不妙，难道真正棘手的敌人在里面？

        那道声音像一位久未涉世的老人，笑呵呵道：

        “好多年都没有人来过这里了，想不到这次进来了一个极有趣的人儿。这位小辈，你可知第一位参透你这套剑法的人是谁？”

        闻凝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她知道她修习的这套剑法是出自一位慷慨向世人倾囊相授的上古大能，也知道能够看懂、参悟且掌握这套剑法的人并不多，她是其一，但她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有谁创了这个先例，神奇的是，似乎也未曾有人提过。

        “她叫闻芙。”

        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辈”笑了笑，声音里隐含着无尽的怀念。

        闻言，闻凝心头敏锐地涌上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也姓闻？

        不过那位“前辈”也只是稍稍带过一句，没有跟她深挖闻芙的过去，而是懒懒笑道：

        “你独身一人闯入此地，又不像寻死，所求何物？”

        “清涟草。”

        那道声音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请回吧。”

        听到这话，闻凝瞬间有些惆怅，但她并不愿放弃寻找，对着树洞作了个揖：

        “敢问前辈，在这个秘境中，还有何处能够寻得清涟草？”

        “在这个秘境里你再也找不到了。”

        闻凝一惊：“为何？”

        “早在四百年前，我便已命令紫幽将这类灵草销毁，使之灭迹了。你寻它作何？”

        难道谢悸之和她真要死在这里了？还是说她必须得做出牺牲？闻凝突然喉头梗塞：

        “去……去救一个人。”

        闻凝三言两语道明了进入秘境之后面临的困境。

        那道声音沉吟了一会儿，大言不惭地开解她：“男欢女爱其实并非坏事。你修行到了这个境界，又不是刚刚筑基心性不稳之人，无需克制守己。若是不尝尝这世间极乐，岂不是枉来人世一遭？”

        闻凝并不吭声。

        那道声音又继续道：

        “……不过就算有了清涟草，你现在让他服下，他还是会死。”

        “为何？”

        “如今的玄灵秘境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稳定了，因为之前有太多的修士对此地进行了过度的破坏，不仅玄灵秘境开启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捉摸不透，瘴气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高了——从每三个月到来一次，到每三个月到来七次，也就是月圆之夜前后三天，时刻从黑夜调整到白天。”

        “算算时间，距离这次月圆之夜还有三天，明天早上秘境内就会涌起瘴气了。而服用了清涟草再吸入瘴气的人或魔物，都会在一天之内生命枯竭死去。因此我才让紫幽销毁了这类灵草，防止秘境内再出现大批魔兽的死亡。”

        声音的主人像是可怜她明天就会因为瘴气死去，又不得不说出另一种可能性：

        “而你们就算明天在瘴气中侥幸不死，就算找到了清涟草，在他三天发情期结束之前，也就是赶在月圆之夜倒数第二天及时遏制住事态，他也逃不过最后一天吸入瘴气、与体内的清涟草相互作用而身亡的结局。”

        “等等——”闻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不可置信：

        “上次月圆之夜后的第二天清晨起的大雾……是瘴气吗？”

        “是。”

        闻凝想起那个早上被小黑猫形态的谢悸之指引才走出的浓雾，向来冷静果断的头脑一瞬间也有些混乱了：

        “可我们两个却从那时候活到了现在？”

        那道声音静了很久很久，才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闻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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