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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麦积山血案十七


这些日子,随着各府援助的药丸依次送到,又有御医官的悉心问诊,疫症逐渐趋于好转,秦州府官员差役们也不复之前的忙乱,治疫之事逐渐迈入正轨,秦州府人心安稳,一片平和之象。

        有人欢欣便有人郁郁,这晚,连奕冷着脸进入官驿,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真是岂有此理!

        大小也是个医官副使,连手下人都无法掌控,还腆着脸说已尽力了,可是看他秦州一派朝中无人了么?

        连奕又回身望了望驿站上房,那倒三角眼眯了眯,竟是带出了一股子杀意!

        东陵村祠堂。

        “哦看得可真?”公孙策饶有兴致。

        大大的笑脸:“大人,我办事你放心,看得真真儿的。”

        只要站在公孙策面前,周天就会拿出十分之热情和认真。

        “出来够久了,咱们也该回府衙了!”公孙策微笑,慢条斯理地收拾行装。

        连奕,郑自全,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却单独会面,依着连奕的性子,这两人之间怕是并不单纯。

        “夷歌,将你家三小姐接回府衙!”

        派了周天继续盯住连奕,公孙策又遣了夷歌才算放心。

        不多时,才返回府衙不久的公孙策得到夷歌来报,那个坏丫头竟然不愿意回他这府尹衙门,却倔犟地留在了江大户家。

        公孙策看了看天色,思索片刻,还是钻进夜色中,准备亲自带这丫头回来,才进了前衙,就看到裹着素色披风被衙役恭恭敬敬引进来的谢润儿,身后跟着一脸精明的祐福。

        他微微皱了皱眉,何时起闲杂人等进他这府衙竟可以不用通报了?

        公孙策静静立着,面色浅淡,眼帘微垂,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目光中的厌色。

        谢润儿只当是公孙策温和知礼,殊不知他此时连应付她的心思都没有了,出于礼节才会停下脚步,只是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想说。

        又等了片刻,见公孙策没有言语,谢润儿咬了咬唇开口:“公孙大哥,润儿冒昧前来是有事相求。”

        “不敢当!”含含糊糊三个字,也不知是大哥不敢当还是有事相求不敢当,顿了一顿,公孙策又说:“谢小姐请讲。”

        谢润儿低下头去,满面红晕道:“这些日子,润儿闲暇之余,临了藏真先生的《自叙帖》,素闻您用笔高妙,不如,帮润儿指点一二。”

        说着,自信满满的将手中的册页递给了公孙策,公孙策微微后退半步,单手接过,打开,一纸狂草,果然是怀素的书法,谢润儿所书与法帖宛然无二。

        他扫了几眼,阖帖夸道:“很好。”

        说着,将册页递还给谢润儿,继续向府衙外走去。

        谢润儿见他要走,有些焦急,补充道:“润儿总觉得神理稍欠,所以才想请您……”

        公孙策侧头,一脸肯定:“嗯!神理稍欠。”

        见他脚步不停,谢润儿哪能罢休,自己写了许久,那是相当满意,自觉檀郎谢女、以书会友,本该相谈甚欢,或许也能被手把手地握着写上几笔呢,岂料公孙策只是轻描淡写点评了两句,和自己原先所想一点都不一样。

        她急道:“那润儿该如何求得精进呢!”

        “无他,勤练。”这次,公孙策连头都未回。

        要说,这谢润儿写得确实不错,身为一个女儿家竟能写上一手狂草,虽神缺却形肖,怎么也比飞燕那只图墨气却失了筋骨的笔法好了太多,只可惜,公孙策是真的提不起兴趣。

        他走出些距离,却听身后“哎呀”一声,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声音焦急地说:“大人,我家小姐摔了,怕是伤到脚了,您过去看看吧!”

        说话的是小丫头祐福,公孙策微微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不耐烦,但也不愿与一个小丫头计较。

        定住脚步,回身看了看,谢润儿坐在地上,捂着裙下的脚踝,小声□□着。

        见公孙策在看她,谢润儿对祐福说:“扶我起来!”

        祐福上前去扶,谢润儿刚一起身又是“唉哟”一声,坐回了原地,涨红着脸,抬起水润润的眼,带着委屈看着公孙策。

        “怕是不能走了,小姐,得有人背呢!”祐福虽是对谢润儿说的,声音却不小。

        公孙策叮嘱:“夷歌,叫个软轿,还得麻烦你把人背到轿子里送回天水县衙!”

        看了许久好戏的夷歌低下头,酝酿了一会儿,将脸上的笑意隐了下去,这才抬头答应。

        “可……可他是男的啊!”没等谢润儿说话,祐福惊慌地开了口。

        “真是蠢!”谢润儿心中狠狠骂了祐福一句。

        “这……”公孙策为难道:“祐福姑娘所言极是,可我府衙上下皆是男子,这还真是难办了!”

        “到天水县衙通报一声,让谢大人送个仆妇来。”思索片刻,公孙策吩咐一旁引着谢润儿进来的衙役。

        见衙役走远,公孙策凑近夷歌,轻声安顿:“这里收拾干净后,好好教育教育府上的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夷歌点头。

        “本府要事在身,告辞!”对着谢润儿点了点头后,他回身便走,不管身后再有何动静。

        心烦意乱!

        与此同时,飞燕与江月清终于配成一副治痘良药,两人欣喜不已。

        看着飞燕明亮的眸子,江月清突然止了笑,定了定心神,勇敢开了口。

        “秋燕!”

        听到江月清低低叫了声自己,飞燕正要应声,突听门外响起了二更的锣声,她跳起身向祠堂外跑去,边跑边喊:“我得回去休息了!”

        江月清也知道,这些日子,飞燕作息极其规律,每到二更必去休息,但他已鼓足勇气,今日不说,怕是明日便会泄了气。

        他追出祠堂,挡在飞燕身前,两人相对而立,静默了一会,江月清问道:“秋燕,你觉得京城如何?”

        飞燕莫名其妙,江月清追着她就是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可仍真挚地回了他:“很好啊!我喜欢京城。”说着,就要匆忙离开。

        这回答让江月清欣喜若狂,见飞燕又要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坚定地问:“待治疫结束,我带你回京城,好好照顾你,可好?”

        飞燕滞住脚步,瞪大了眼,良久,她突然反应过来,甩开江月清的手,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看着飞燕落荒而逃的背影,江月清有些迷茫,这是害羞了?

        飞燕边跑便懊恼,早知道自己就该听公孙策的话,与他们保持些距离了,自己还说公孙策不省心,看样子,自己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正在胡思乱想,却被人一把拉住。

        “做什么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知道吗?”公孙策面带愠色。

        “回……回江老爹家,收拾好东西,明日便回府衙住了。”飞燕惊慌失措地睁着大眼睛,盯着公孙策认真地说。

        公孙策面色缓和下来,心中的烦乱全无,笑着摸了摸眼前的小脑袋,欣慰地说:“越来越听话了。”

        飞燕心虚地保证道:“我一直很听话,以后还会更听话的。”

        次日便告别了江家,虽江婶和江小荷依依不舍,但为衙门办事,哪里是她们可阻拦的。

        直到飞燕再三保证自己只要有时间便来江家吃饭玩耍,这母女俩的神情才好了起来。

        但凡飞燕听话,公孙策的日子就好过许多。

        已经痊愈的江小荷与飞燕每日一起在祠堂中照顾病患,这日,两人抽了空,坐在祠堂外的石阶上,一边刺绣一边闲谈。

        两人绣的皆是荷包,江小荷绣工不错,自己绣着并蒂莲的同时,还不忘督促着飞燕不要偷懒,飞燕唉声叹气,一针一针绣得潦草,被江小荷打了两下手后,只得耐下性子仔细起来。

        “你这是绣给谁的?”飞燕凑近江小荷耳边,笑嘻嘻地问着。

        “没谁,自己用。”江小荷看了一眼不远处与公孙策站在一起的肖怀璧,红着脸低下头。

        看了看江小荷目光所视之处,飞燕了然,指着松绿色的荷包调侃道:“嗯,绿色不错,待你孙子都有的时候,这颜色就适合你用了。”

        江小荷羞恼了,指着飞燕的荷包正欲开口,却被飞燕打断了,“你可别问我给谁绣的,是你逼着我绣的。”

        江小荷轻哼了一声,低下头自顾自地绣花不理她。

        飞燕连讨好带套话说:“我倒觉得这颜色和肖大人的官服很是相配,不如你送了他吧,不过,只怕他家娘子不高兴。”

        江小荷没有接话,飞燕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她,追问道:“你真恼我啦”

        过了好一会儿,江小荷才开口:“肖大哥的妻子已经故去了,当时,蕙娘姐姐即将临盆,连大人派肖大哥去剿匪,中途听闻蕙娘姐姐难产,他求连大人让他回来,可连大人不让,说国大于家,待他归来时,大小都没留住,自那时起,肖大哥的脾性就变了一些,连笑都很少了。”

        看着一脸清冷的肖怀璧,飞燕心中泛起了一阵同情。

        江小荷又低声解释:“肖大哥只是脾气不好,但不是坏人,他是个重情之人,你若是与公孙大人说得上话,或许可以为他解释解释。”

        与肖怀璧一起,公孙策是不给他好脸色的,见二人一个赛一个冰冷,飞燕叹了口气。

        不多时,绣了几日的荷包完成了,她们好似忘了刚才的伤感,互相举着比较起来,两人嘻嘻哈哈,谁也不让谁,江小荷绣的自然比飞燕好了许多,飞燕的绣工稍显潦草,针脚也不够细密,但她从来就没耐着性子绣出过一个成品,这次被逼着绣了出来,自然要一口咬定自己比江小荷绣得好。

        江月清听见两人的欢笑走了过来,江小荷忙让他来裁断裁断,见江月清走了过来,飞燕停了笑,别过了脸,这几日,飞燕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只希望他能知趣而退。

        自那日向飞燕表白后,江月清便陷入一筹莫展中,飞燕次日就搬离了江家,女孩子家害羞些也可以理解,于理,他该请媒人上门提亲,再由媒人打探飞燕的想法,只是飞燕是一个孤女,自己想要提亲,还不知向谁去提,再加上治疫未结束,自己这时候去提亲也不是时候。

        先是看了看飞燕低垂的小脑袋后,他才仔细比了比二人手中的荷包,红着脸说:“论绣工,小荷略胜一筹,可绣活儿还讲究个意境,秋燕绣的是月下竹,很是雅致,在意境上便胜了,我看你俩不分伯仲。”

        见大哥红着脸,江小荷眼含笑意看了二人一眼,指着这月下竹的图案问道:“秋燕,你倒说说,这是何意境?”

        飞燕没抬头,指了指那株翠竹,若有所指道:“何可一日无此君。”

        江月清心中微微一动,明月皎洁,此君清直,看着飞燕手中的荷包,江月清没来由得觉得是绣给自己的。

        他委婉说道:“这荷包是湖色的,不似女儿家的颜色,不如,不如……”说着,他攥着衣襟,脸都快滴出血来,终于,梗着脖子低声说出一句“给我吧!”可声音太小,被一旁公孙策一声咳嗽给淹没了,公孙策拿过飞燕手中的荷包,眼睛一亮,假意赞道:“本府只道龙姑娘医术不凡,竟不知女红也了得。”

        飞燕眼眸一垂,低声说:“大人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心里却骂道,这厮什么时候又瞎了?绣成这样还女红了得呢!

        公孙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腰间摸出自己的荷包说道:“我原先的荷包太旧,一直想换个新的,却苦于没有时间去街市挑选,不如这荷包我便买了吧!”说着,摸出一块碎银塞给飞燕,拿着荷包扬长而去。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江月清,那可是秋燕辛苦绣成的荷包,他情急之下,张嘴喊了一声,公孙策停下,回身疑惑地看着他,江月清指着那个荷包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公孙策看看荷包又看看江月清,突然像明白过来一般,笑道:“江兄也想买个荷包吗?哪里还用买?江姑娘手里不是还有一个绣好的吗?”

        于是,江月清眼睁睁地看着本该是自己的荷包被公孙策系在腰间。

        日暮,于无人之地,一个瘦高的人影跟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唠叨不停。

        “你把那块银子退还我。”府尹大人可怜巴巴又带着无赖气。

        姑娘不为所动,“你既买了,现在又要我退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公孙策理不直却气壮言道:“你不退银子那就真成我买的了,赶紧还我,就要原来那块啊。”

        “不退,我绣荷包本来就是打算卖的。”飞燕心道你会耍无赖我就不会吗说着,还拿出银子显摆起来。

        “庞飞燕,我随便夸夸你还当真了?绣成这样你不会以为真能卖得出去吧?”

        “行,银子给你,荷包还我。”飞燕羞恼的将那块银子扔进他怀中。

        公孙策拿过银子,却像没看到飞燕伸着的手一般,摘下荷包藏到怀中,笑道:“这样就是你送的了,这荷包确实不好卖,可不是谁都有我这般不俗的眼光。”

        在飞燕的追打下,公孙策抱头鼠窜,但怀揣荷包,被打之人心中很是得意,那句“何可一日无此君”他可是听到了,本就是送给他公孙策的,还口是心非。

        于是,打这日起,这绣工粗糙的荷包便一直挂在公孙策腰间,悦己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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