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登门
对于方道然的到来，不论是叶青衫还是鱼盼盼都没有半分的意外。在石牌镇待了这么些日子，他们对任何人的出现都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故人也好，敌人也罢，该来的迟早会来。
“如果没吃的话，不妨坐下来一起吃点。”看着前去开门的鱼盼盼将方道然领进房中，叶青衫没有起身，只是用筷子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位子笑道。
饭桌是方桌，有客到访主人却未曾相迎已是失礼，用筷子指指点点更是显得过分。可看着叶青衫的举动，方道然脸上的笑容却变得灿烂无比，竟毫不客气地撕开手中的荷叶包，就那么伸手抓住里头的酱肉堂而皇之地扣在了一碟缺盐少油寡淡无味的水煮青菜上。
“尝尝，石牌虽然是荒山野岭，可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富得流油，寻常厨子可没办法在这里立足。”既然主人不像主人，客人自然也就没了身为客人的觉悟。不等叶青衫开口，方道然已从筷筒里抽了双竹筷，大大咧咧的将那块酱肉分成了小块，更将蘸满了酱汁的筷子放进嘴里大声地嘬了嘬，这才一脸满足地叹道，“能把再普通不过的酱肉做到这个份上，难怪连老杜都总要时不时跑来尝上一尝。”
“老杜是谁？”在看到方道然的第一眼时，叶青衫就对当日那些游魂的神秘举动有了明悟——自己之所以能在石牌停留，是因为岳之南当年独自去了一趟峫岭，从他出来之后，两人就得到了这间破瓦房，也仅仅只是这间破瓦房。只有这个在鬼族中有资格摆出百鬼出迎的阵仗的人，才能让那些游魂不论是否甘愿都不得不对自己尊敬如斯。
而这样的人“突然”登门造访，所为之事恐怕也不会简单。叶青衫一边在心里暗忖，手里却不客气——既然方道然都觉得这酱肉不错，不尝尝岂非可惜？从碟子里夹了一片丢进嘴里，浓郁的酱香和软嫩弹牙的口感瞬间让叶青衫露出惊容，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也不是没有尝过美食，不论是天下闻名的归去来兮楼也好，还是王楼也罢，他都曾为座上宾，可即便是归去来兮楼里那些从皇宫大内退出来的御厨们，也没办法将一块寻常的酱肉做到这个程度。烹制酱肉最难的不是调味而是火候，火候不到，不仅肉未熟，滋味也会差上三分；火候过了，肉又会变得熟烂。所以想要做出一碟滋味饱满肉质却依旧软嫩的酱肉，这本身就是个矛盾。只有在厨艺和内功一道上都造诣非凡的人才能完美地化解这个矛盾。因为他们用来煮肉的不是火，而是精纯深厚收自如的阳刚内力。
“果然不同凡响！”不舍地咽下口中的酱肉，叶青衫露出与方道然完全相同的满足神态，回味无穷地赞了一声，只是双眼却始终看着方道然。对方这样的人是不会说无意义的话的，既然有意提及“老杜”，自己就一定要知道这个“老杜”是谁。
“老杜当然是老杜。只不过我眼中的老杜，在别人眼中好像还有另一个身份——十万峫岭鬼族的王，鬼王。”方道然一边对给自己斟满酒杯的鱼盼盼点头表示谢意，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鬼王杜师远。”
“有意思。”叶青衫闻言不动声色的与鱼盼盼对视一眼，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
“其实我们说话真的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我知道你很反感，我也一样。何况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我不说，你们很快也会知道。所以我今日来，本就做好了和你直言的打算。”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方道然不禁哂笑一声，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嗞了一口，“菜我吃了，酒我也喝了，你们不妨一边吃饭，一边听我说。”
“峫岭鬼族的来历，江湖中虽众口纷纭，可有些传闻倒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不错，峫岭鬼族原本只是一群山民，直到当年青妖解散青风之后，一部分厌倦江湖纷争的青风中人在三位七魄的带领下选择退隐峫岭。又为了确保自己不再被江湖卷入，才以武力强行将峫岭山民拧成一族，硬生生切断了峫岭与江湖的全部联系。可是峫岭虽大，物产颇丰，十万山民若是散落各处，倒还能勉强为生，一旦聚集起来，庞大的物资消耗便成了鬼族的心病，不得已之下，便有了石牌。”
“说完了来历，再说说内情。因为有了石牌这道门户，就必须有人来此镇守。峫岭鬼族究竟能不能继续与江湖保持距离，这个镇守石牌的人是关键，一旦这个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果便实在难料。可那三位七魄原本地位就不相上下，武功智谋也难分伯仲，以青风赋予他们的心性，对彼此谁也不能完全放心的他们就让谁的手下来镇守石牌终于生了分歧。”
“然后鬼族就有了王。鬼王。名义上，鬼王是鬼族的领，可实际上，鬼王不过是三人默许的用来平衡和协调彼此关系的傀儡和道具罢了。表面上鬼族大小事务鬼王虽能一言而决，可三位尊者却共同决定着鬼王之位的归属。然而‘王’这个头衔实在有种魔力，任何一个人，只要有了这样一个头衔，就总能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吸引力。随着最初的三位七魄渐渐老迈故去，原本只是傀儡的鬼王突然现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身边竟已围绕着许多人，手中也掌握了自己从未意识到的巨大权力。”
“人都有欲望，而权力可以从人的欲望中催生出野心，于是鬼王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王，鬼司也渐渐取代了曾经的尊者。直到鬼使、游魂、夜枭、冥狱等隶属于鬼王的力量相继出现，后来的尊者们终于被彻底激怒。”
“一场江湖永远都感受不到的血腥杀戮在峫岭中展开并迅蔓延，直到整个峫岭都几乎被鲜血浸染，鬼族十万之众也仅余三成之后，双方才终于达成妥协，偃旗息鼓。尊者们承认鬼王的地位和权力，而鬼王也必须接受尊者各自保留一支力量并有权联名否决所有鬼族重大决议的事实。从此峫岭鬼族终于在双方的互相制衡中安定下来，繁衍生息，直到岳之南的出现。”
“岳之南是幽精。三魂之一的幽精。关于三魂的传承，一直是青风中最大的秘密，以至于即使是七魄这样的身份也无从得知。人们只知道一旦有人能平心静气地观看那副画——也就是我给你看过的那幅画——这个人就一定是三魂之一。想要确认他究竟是哪一魂，只需将他的血滴在画上，看那滴血会停留在那个座次上就好。”
“你现在知道我和老杜当初为何要让你看那幅画了？不错，我们想确认你这个幽精的弟子是不是三魂之一。幸好你不是，否则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那片废墟。鱼盼盼，你不用这么看我，这是实话，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鱼盼盼你一定很疑惑你的那个双生姐姐鱼夕儿是什么人对不对？为什么她和你一样练过坐忘神功，从某种意义上，你们两早在青风之前就已存在于世间，更不用说青风之后的鬼族，她凭什么能待在峫岭？我现在告诉你，她是胎元，三魂之一的胎元。你现在知道这么多年鱼夕儿一直是一个人，更占据着白亭那样一个风水宝地，鬼族却为何还能与她相安无事了？”
“还有老黄，虽然我们没有证据，但以我和老杜的推测，老黄就是爽灵。你们现在知道青风为何会复起了？尸狗、伏矢、非毒、雀阴、除秽、吞贼、臭肺，七魄已齐，而幽精、爽灵与胎元这三魂也都不曾断绝传承，如今三魂七魄俱全，青风岂能不起？就算我们这十个人立场不一，甚至彼此为敌，可铁律终究是铁律，只要没有新的青妖出现，只要新的青妖不曾废除这铁律第一条。青风就必须复起！因为这是宿命！青妖强加给我们每一个人的宿命！”
“所以我们需要你帮忙。叶青衫，我和老杜也好，还是老黄田子渊他们也好，虽然我们的初衷未必相同，可目的却是完全一致——阻止青风复起！我们都想要毁掉这个让我们从出世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背负的、给予我们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的宿命！只有你能阻止岳之南，叶青衫，只有你和你那代天杀生的一剑能够击败他和他那已无限接近代天杀生的至杀剑！只要岳之南死，幽精的传承就会从此断绝！只要三魂不全，青风就永远不会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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