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识破
尹慕尘第一次见到天机老人的时候是在浩渺山。
当时他就想怎么会有人明明看起来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可对待他师父却可以如此肆无忌惮，随意顶撞。
没错！即便放浪不羁如尹慕尘这般曾经也是有师父的！
尹慕尘幼时便被悯世仙人带回了浩渺山，成为了悯世仙人座下第三名弟子。
悯世仙人在修真界那可是无可撼动的至高无上。他从未创立过门派，也嫌少入世，只独居于浩渺山顶，后来才慢慢收了三个徒弟。可即便是如此隐于山水间的一个‘闲人’，世人之要一提起都是一脸崇敬膜拜。
如此高不可攀的谪仙人物，却偏偏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随意指摘。
他算哪根葱！
只要一想到这个，尹慕尘就格外生气，是以每次看见对方就没给什么好脸色。
尹慕尘曾经也问过师父，那小子明明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为何要叫他天机老人？
悯世仙人只说他是因为曾经修习功法时失败，样貌身体都停留在了少年模样，其实真实年纪只怕比悯世仙人自己还要高出不少，这也是为什么总能多番容忍他的缘故。
话虽如此，尹慕尘还是无法将那个整天上蹿下跳，想尽法子捉弄师父的野猴子和垂暮老人联系在一起。
后来，天机老人来浩渺山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故意气他师父还是怎么的。每次来都给尹慕尘带来不少山下的新鲜玩意，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了起来，不由对天机老人的敌意也减少不少。
尹慕尘本来就是好动的性子，浩渺山上实在太过清静，如今多了一个‘玩伴’尹慕尘自然是高兴的。两人越走越近的后果当然就是尹慕尘被成功带跑偏，彻底丢弃了原来佯装的乖巧听话‘好学生’的形象，开始放飞自我。
当然，极有可能尹慕尘本性就是如此，只不过刚好遇到天机老人，两人臭味相投而已。
悯世仙人一开始也是颇为气恼，没少罚尹慕尘，可慢慢的好像也习惯了尹慕尘的‘胡闹’，有时甚至还觉得给一向清冷的浩渺山带来了些热闹。于是，只要尹慕尘不做得太过分，师父都能睁只眼闭只眼。也难怪当时两位师兄都说他最得师父宠爱，无论他做什么师父都不会生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天机老人来浩渺山的次数逐渐减少，于是尹慕尘便去询问：“师父，那烦人精老头怎么不来了？”
悯世仙人莞尔：“人各有路，他只是去走他自己的路了。”
尹慕尘似懂非懂：“他还会回来吗？”
他忘了师父当时回答了什么，只记得师父的笑容格外…复杂，温柔一如往昔，却也带着些许哀愁。
再后来，师父仙逝，尹慕尘师兄弟三人便下了山，各奔东西。不久后，尹慕尘就去了北棣山。
成为北棣尊后，尹慕尘再一次见到了天机老人。只是这一次，天机老人带来的不再是什么民间小物，而是噬魂阵！
关于噬魂阵，那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所以二人此次重逢再见，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
天机老人对尹慕尘的新皮囊似乎非常感兴趣，围着他左看右看，啧啧称奇：“竟然有如此奇闻逸事。北棣尊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这新身体其实也不错，细皮嫩肉的，就是瘦了点。看着更像是个女娃娃。”
说着就要直接上手去摸，却被尹慕尘狠狠拍开：“你特么才女娃娃呢！少阴阳怪气揶揄人。”
天机老人不满地撇撇嘴，一屁股坐到了尹慕尘对面，将刚才被移走的那枚棋子重新摆回原处。
“你不找那冒充你的孙子报仇，把自己身体抢回来，跑我这里霍霍我无辜的桃花树做什么？”
我要是有这个能力还用你提醒我？！
尹慕尘直接无视了报仇这个话题：“我来找你的目的刚才已经说了。”
天机老人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是因为…隐疾？”
尹慕尘：……
换作以前老子早就把你打成隐疾了！
尹慕尘努力压下薅秃整座山上桃花树的冲动，只冷冷道：“另外一个！”
天机老人微愣，似乎是在回忆尹慕尘刚才的话，随即满脸诧异：“你是说噬魂阵？你疯了！你怎么还对它念念不忘呢？”
尹慕尘脸色未变：“我当然知道此阵的危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
“不是我。”尹慕尘打断道，“这次另有他人。”
天机老人懵了：“他人？谁？”
尹慕尘摇头：“不知道。”
“不可能啊！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我亲眼所见，那阵虽略有不同，但我很肯定主阵就是噬魂阵。”
“可还是不可能啊！当年知道布阵方法的只有我们俩，如果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
尹慕尘眼皮微抬：“所以我才特地来找你。在山下的时候我听百姓说这里有一名天才神医，性格古怪，嗜财如命，我一猜就是你，于是便上来瞧瞧。”
“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就古怪贪财了？我明明是…”天机老人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劲，“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噬魂阵与我无关！我都大半年没下山了！”
尹慕尘眼中带笑：“没说是你，你慌什么。”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上来，我能不慌吗。”天机老人嘟囔道。
尹慕尘又问：“会不会是你无意间向他人透露了什么？”
天机老人急道：“当然没有！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吗？当年我们在北棣只使了那么一次，一次就把爷爷我吓得是屁滚尿流的，哪里还敢再使第二次，也从未向旁人提及过此事，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尹慕尘垂眸陷入思索。天机老人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平日里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却是个知轻重的人，不会拿着那么个惊天大秘密出去乱说。
那会是谁呢？
忽然，尹慕尘想起当时的那张符纸，于是转而问道：“你可知弥生道？”
跳脱的话题让天机老人微顿：“略有耳闻，不过那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一群毛头小子。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们？”
“我在那阵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张符纸，上面留有弥生道的印记。”
“是弥生道的人在镇子里布了阵？”天机老人又惊又怒，“可当时我们明明已经把关于噬魂阵的所有记载都烧了，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尹慕尘沉默许久，一双乌黑的眸子愣愣地盯着棋局中的某一处，神色茫然，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在发呆。
须臾，他才回过神来，随手拿起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冰冷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而下，这才稍许缓解了满腔的烦躁。
他又抬手倒了一杯向天机老人递去，道：“会不会是你喝多了酒，一不小心大嘴巴？”
“要说嘴巴大谁能比得上你啊！”天机老人嗤鼻，看了眼对方递来的杯子，没好气地推了回去，“我不喝凉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尹慕尘讪讪一笑，将杯子收回，随即起身：“不是你就好。其他的…我自己会去查清楚。”
天机老人一愣：“你这就走了？”
尹慕尘理所当然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不然呢？您老还要留我才吃饭啊？你敢做我还不敢吃呢！”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径直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刚要抬脚跨过门槛，原本敞开的木门恍若被一道劲风吹过，‘砰’一声关了个严实。若不是尹慕尘反应快，后退得及时，只怕要撞上了鼻子。
尹慕尘看着面前关死了的大门，心里一沉。
糟了！
不多久，身后再次响起少年的说话声，只是这一次的声音要比方才冰冷低沉许多。
“你是什么时候识破我的？”
尹慕尘嘴角扯了抹苦笑，无奈转身：“兄台技艺超群，在下也不过才发现。”
‘天机老人’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眼神里满是冷漠：“是因为那杯凉茶？可我明明记得那老头说过他从不喝凉水。”
尹慕尘背手而立，神情轻松，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的确不喝。”
“那你是如何发现的？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破绽就在清水镇。”尹慕尘垂首一笑，“我从方才进来到现在，从未提及过噬魂阵所布的位置，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阵法是在城镇中？为何不是山间，又或是塞外？”
‘天机老人’依旧面无表情地凝着尹慕尘，不知喜怒。沉吟半晌后，又问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我是假冒的，也许布阵的人就是天机自己呢？”
“他不会。”尹慕尘摇首，语气中满是笃定。
‘天机老人’冷笑一声：“你倒是了解他。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非得逼我用些特殊的法子才松口。真是贱！”
一种不好的念头划过，尹慕尘沉声道：“钱予，你为何要背叛你师父，与弥生道狼狈为奸？”
听到尹慕尘直接喊出自己的名字，少年身体不可控制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对方：“你竟然知道我？”
“你我虽未谋面，但你师父刚把你捡回去的时候老跟我提起你。而且若不是亲近之人，不可能在言行举止上模仿得如此相像，险些连我也骗了过去。”
少年眼中浮起诡异的笑意，抬手撕开脸上的面具，直接承认：“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今天怕是走不了了。也好，那老头如今寂寞得很，你就去陪他吧！”
话音未落，一道冷冽的寒光径直朝着尹慕尘喉结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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