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前方赶车的陈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于是又扭头专心驾车。
回去要比来时快得多，姜檀若无必要不出马车，这段路程比她想象得要快得多，不过半月，就已经临近京城了。
“姜小姐，后日的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进京了，您下来走一走吧。”
陈方一直都为姜檀赶车，深知她这几天心情不好，但总在马车内待着也不是办法，出来看看蓝天也是好的。
陈方前几天不是没说过，只是姜檀一直不怎么理他。
陈方说完之后，马车里一时没有什么动静，他以为又要像往常一样了，没想到下一刻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车帘。
陈方立刻上前替她拉开车帘，“姜小姐。”
这段日子舟车劳顿，姜檀体内的蛊虫也才刚刚逼出不久，现下人看起来也有些没什么精神。
姜檀下了马车。
他们停在了一处驿站，今夜修整，明日再出发。
贺缃青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显然已经空了下来，姜檀只扫了一眼不想多看。
陈方绑好马，看着姜檀站在一边无所事事，便问她想去哪。
“属下可以陪您去走走。”
姜檀抬眼看向他，眼中一片波澜也没有，“你是陪我，还是看着我怕我逃走”
陈方一噎，有些无奈，“这地方荒郊野岭的，姜小姐就是想自己去，我也怕您走丢了。”
这处驿站地处有些偏僻，几乎快要废弃，原本他们想走大路，可惜听闻前方村镇出了事，那条路这两日不通，便只能另寻他路。
姜檀看了看驿站，又问，“你家公子允许吗？”
陈方这回没有迟疑，“公子自然允许。”
先前陈汤来找过他一次，问了问姜檀的情况又走了，后来又来看过，没说别的，倒是提了两句她久坐不动，陈方这才想到这里。
这附近确实少有人在，不过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人烟稀少之地就连鸟雀都比别的地方多。
姜檀在外走了一个时辰，陈方就一直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尽职尽责地护卫她的安全，也不会多嘴打扰她。
姜檀走到了河边，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陈方也在她附近坐下来，刚一坐下就听见她问，“我记得你说你和陈汤陈圆是兄弟，你们感情如何”
姜檀回过头看向他，目光之中隐隐。
陈方点头，“是，我们兄弟几个年纪一般大，小的时候没少打架，现在大了，虽然不打了但也常常拌嘴。”
姜檀笑了下，她这几日来还是第一次笑。
姜檀一笑，便如同雨后初晴，整个人都变得鲜活和灵动了起来。
陈方看了她一眼，悄悄移开眼睛。
然而笑意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消失在了她的脸上。
“像你们这般真好，至少还有亲人在身边，除了亲人还有朋友，这样吵吵闹闹也挺好的。”
“好什么呀，”陈方想起来自家兄长那副模样，“他总说若非我是他亲弟，恐怕早就将我扫地出门了。”
姜檀看向他，“说说而已。”
“那倒是，总也不至于真的将我扫地出门。”
陈方也抬眼看向姜檀。关于姜檀他所知比起陈汤而言要少得多，他不需要在公子身边办事，所以许多事情陈汤只告诉他大概，免得他犯不该犯的错，至于其他的，即便是亲兄弟陈汤一个字都不会多提。
姜檀收回视线，看向清澈见底的河面，伸手拨了拨水面。
陈方觉察到她有些低迷的情绪，想也没想地便问，“那姜小姐的亲人呢？”
姜檀的手一顿，“我没有亲人了，你兄长难道没有告诉你我的事吗？”
陈方立刻反应过来，“是我多嘴了，姜小姐，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姜檀摇摇头，“事实而已，有什么可生气的，更何况不知者无罪。”
姜檀勾唇笑了下，笑意讽刺，“我活到现在，再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朋友了。”
陈方犹豫了下，“姜小姐不是……”他突然觉得有些局促，“不是皇帝的……”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好似与陈汤所说的不大一样。
“皇帝的女人？”姜檀问道。
陈方看着她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他点点头。
陈汤只说姜檀以后会是皇帝的妃嫔，陈方便下意识觉得对方必然是愿意的。
可眼前的人显然并不是如此。
陈方在她脸上没有看到任何女子该有的害羞和期许，只有好似已经接受了自己命运的平淡。
“算是吧，”姜檀说道，“只是他与我而言，是想逃又逃不掉的人。每年进宫的女子那么多，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想要进宫的呢？”
陈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檀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自然知道，诚如她所说，未必每个女子都愿意进宫、都愿意陪伴在皇帝的身边。
然而她们的想法如何对这些女子来说确实最不重要的。
姜檀似乎是看出他的窘迫，对他笑了笑。
“你不必有负担，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陈方心下一动，望着她点点头，“我不会把姜小姐的话告诉别人的。”
祸从口出，至少他不能害姜檀。
姜檀闻言倒是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到陈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露出微红的耳尖。
姜檀收回视线，“你跟你的兄长不大一样。”
虽说年纪差不多，但相比较起陈汤的城府与稳重，陈方则还是个半大少年。
避开那个令人有些低落的话题，陈方松了口气，说道，“我确实不像他，兄长说我脑子少根筋，所以兄长侍公子左右，我却常常在外跑，做些别的。”
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这是陈汤告诉他的。
姜檀垂下眸子，手指一下一下地抚着水面，有些失神，过了片刻之后道，“你兄长说得对。”
陈方点点头，“我也觉得。”
姜檀站起身来，浑然不管手上滴滴答答的，“我们回去吧。”
话说完，她便转身往回走。
陈方看着姜檀湿漉漉的手，想要劝她将手擦干净再走，但想想又觉得自己多事，走走不就晾干了？
姜檀与陈方一起回去，二楼的贺缃青一眼便看到了前后归来的二人，站在贺缃青身边的陈汤自然也看到了。
陈汤看了眼贺缃青，“姜小姐看起来好了一些。”
贺缃青没有开口。
陈汤见他不搭话也就没再提起，而是转而说道，“路上的埋伏已经扫清了三波，邻近京城，太后的人应当也不敢再动手了。”
贺缃青“嗯”了声，“今晚驿站戒严，派人看在外围，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他的手搭在窗边，目光落在楼下那两人的身上，“太后不是皇帝，皇帝会考虑我的死值不值得，太后不会。”
陈汤一听，立即警惕起来，“是。”
贺缃青沉默片刻，“让她过来。”
陈汤先是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好。”
姜檀和陈方回了驿站，才刚刚进入，就见到了陈汤。
“姜小姐，”陈汤朝她点点头，“公子想见你。”
姜檀的脚步顿住，无声地看着他。
陈汤侧了侧身，“请。”
等到姜檀上楼以后，陈汤才看向身边的陈方，“知道为什么让你看着她吗？”
陈方收回落在姜檀背影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兄长，“为什么？”
陈汤不咸不淡地说，“因为你做事周到，有分寸。”
陈方却没笑，“兄长是什么意思？”
陈汤抬眼，拍了拍陈方的肩膀，“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我言尽于此，别的你自己想吧。”
陈汤说完便走了，留在原地的陈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楼梯，转身走了出去。
……
……
贺缃青的房门开着，姜檀便直接走了进去。
贺缃青今日穿了身淡青长袍，眉目清冷，俊逸出尘，饶是谁来看，大抵都以为他会是个君子。
他抬起眼向姜檀看来，姜檀顿了顿，垂下眼帘。
“你找我有事”姜檀问。
这般语气。
贺缃青的脸色冷了一分，“过来坐。”
姜檀却蹙眉，站在门口不再前进半分，“你有事说事。”
贺缃青看着她的脸色，嘴角提气，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想要我这样和你谈一谈那晚的事情吗？”
姜檀骤然抬起头，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贺缃青，你……!”
贺缃青却不容置疑地道，“过来，坐下。”
姜檀不甘不愿地挪过去，在贺缃青对面的位置坐下，两个人离得近了，姜檀连眼睛都不抬，看着自己膝上的手。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她问道。
贺缃青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逡巡，“后日进京以后，沈璜不会再给你时间了，你可以拖他一时，但不能拖他一世。”
他道，“你总要做你该做的。”
姜檀一怔，心已经沉了下来。
“那你的意思是，”她的话轻飘飘的，有些发颤，“要我去接近他吗？”
贺缃青眉头微动，反问，“不该吗？”
他的目光透出几分冷漠，“姜檀，人各有命，这就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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