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黎辞故刚从纽约回来就觉得自己身体状况堪忧，突如其来的重感冒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一觉睡过去差点没醒过来。他强撑着给自己叫了辆救护车，电话还未挂断，人已经晕倒在了客厅里。
身体的伤还未愈，几天之内又是来回飞，人到医院已经转进了特护病房，原本跟孟子易约好的餐厅见面，这下直接相逢在了病床前。
孟子易将手里拎着的那一屉灌汤包放到了他床头，“我没买那些花啊水果之类的，我猜你应该还能喜欢这一口，绕到老校区买的，要是有胃口就尝尝？”
这家灌汤包算得上是他学生时期的最爱了，又鲜又嫩，口感清爽的简直不像肉包子。
“难为你还记着，喝了好几天的清粥了，早腻了，你这一来我都险些顾不上跟你说话，快……让我尝一口。”黎辞故是真的被勾动了食欲，就着孟子易的手就尝了一口，他满足的慰叹一声：“对了！就是这个味道，快有两年没尝过了……”
“啧啧啧……”看着黎辞故一口一口慢慢吃包子，他一边拆粥，一边打趣：“想当初我们风靡全校的黎学长，但凡生病让人知道了，根本轮不到我等这些小人物侍候啊。当时我们宿舍的人是真服你，也是真妒嫉你，谁还没有个梦中情人是自家舍友迷妹的经历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如今黎学长虽然风采不减当年，但是这美人缘却是差了点，床前零落啊黎大学长。”
黎辞故轻笑一声，“我还记得你当初要跟我打架，拳头都攥紧了，然后红着眼告诉我你选择兄弟。”
“任谁他妈知道自己追了两年多的女神靠近自己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兄弟，谁都得炸，不过还好我知道你丫当时有喜欢的人……”话一出口，孟子易脸色一僵，颇为后悔：“这……我这……别见怪啊辞故，我……”
“没事，要不是那时候身边还有个你能聊聊心里话，我估计也憋的够呛。”黎辞故毫不介意他提起樊野棠。
孟子易陪伴了他一整个大学时光，那些暗恋时的失意，无法靠近心上人的痛苦，对自我性向的认知和怀疑……都是孟子易在开解他，陪伴他。
“那……现在？”
“我们分开了。”黎辞故冲着孟子易淡淡一笑，“也许还有很多地方难以释怀，不过我决定放手了。这么多年紧紧攥着抓不住的东西，我也累了。”
“辞故啊……”孟子易叹了口气，“说真的，要不是你当时那么认真，那么义无反顾，我说什么都会把你拉回来。你现在能释怀我真的很高兴，你那么固执的人，认准一条路真是会一路走到黑，我当时在国外都觉得你这辈子都要被那小子生生拖死了……不过还好，我一见你，你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重重的拍了拍黎辞故的肩膀，“好兄弟，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灯红酒绿的大人世界！”
“世界就不必了，你呢，还单着？”
“嗨，这么多年没少谈，不合适呗。喜欢的给不了人家想要的生活，随便在一起的露水姻缘，日出也就散了。耗到现在我妈都开始催婚了，这不，赶紧上你这躲两天，结果一看连你都单着，那我更有理由拒绝我妈的相亲局了。”
孟子易上下打量了一眼黎辞故，憋出个坏笑来：“不过说真的啊辞故，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先不说我妹当初对你一见钟情，历任男友身上多少都带着你的影子，就连我妈现在都还做着当你丈母娘的美梦。我要是告诉她们你单身，我估计我妈第二天就要带着我妹妹杀到a市来找你了。”
“得了吧，我就不祸害你妹妹了，你也真是亲哥，知道我喜欢过男的还敢把妹妹介绍给我。”
“辞故，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明白，既然今天把话聊到这儿了，以前憋在我心里的话我就一吐为快了，说错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孟子易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
“你喜欢男生或者女生根本就不是我抗拒你那段关系的理由，你要是喜欢上个能对你好的，我作为兄弟双手赞成，但你喜欢的那小子，压根不是什么好货色。当年你喜欢他的时候他才十六，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知道拿模棱两可的话吊着你，让你整日围着他转悠，这等心计全用在算计你上了，偏你就是个傻子，一门心思的扑进去，我真是又恨又怒……”
“他当时家里刚遇了变故，全家都扑在处理私事上没人好好照顾他，他也才十六，想找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也无可厚非……”
孟子易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副我早就知道你要替他辩解的神色，“行，略过这事不提。说你当初告白，你安安分分守着界限，非要等到他十八岁，你的这种包容和耐心难道他真就看不明白？大家族里的少爷真像你以为的那么天真？他早看穿了你的情意，可又不想负责，明明看你的那双眼睛火热的像刀子，偏偏一副不甘不愿仿佛是被你掰弯了的样子，还不就是为了让你内疚，想要在感情里更好的把控你！”
“我也有原因，要不是我，可能他根本不会跟男人在一起。等他到十八岁，也是怕他青春期的小孩，容易被新鲜事物误导，我不想毁了他……”
“现在是他毁了你！”孟子易低吼出声。
“你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难道真的看不明白吗？当年是他无意间撞见你和我妹妹在一起的情景，怕你离开，所以故意在你面前假装他是同性恋来诱导你上钩！以你那个性子，你真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顺其自然和他表白的吗？你敢说你没有收到他任何的暗示吗！他就是个人渣！是个骗子！是你自己不想直面这个事实，是你自己把什么错都揽到自己头上，是你一直在自欺欺人的爱他！辞故，你疯魔了这么久，临到头了你还不能清醒一点认清那个人渣的真面目吗？！”
“辞故啊辞故，你聪明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是看不透他的这种劣质把戏呢！”
“子易。”黎辞故低头苦笑，“其实，我都知道。”
“你说什么？你知道？！！”孟子易千想万想都没料到自己能从黎辞故嘴里听见这句话。
“就算是刚开始被情爱遮了眼，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看不清他的为人。我都知道，可我没办法。”这么多年他一个人走钢丝一样的挂在摇摇欲坠的爱上，终于遇见了一个见证了他部分爱恨，能让他诉一诉心中苦痛的人。
他不再苦苦压抑自己心中的脆弱，看着孟子易的眼神绝望又无助，“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作茧自缚的一件事儿。如果他爱我，我就是破茧成蝶；如果他不爱，我就是扑火飞蛾。从我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由不得我了。我都懂，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啊子易。”
孟子易的心狠狠一绞，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遇见樊野棠之前的黎辞故有多么耀眼，所以看见如今灰败的宛如一抹剪影的黎辞故，也没人能比他更心痛。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年究竟是怎么一种折磨，才能把一个高高站在神坛的人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妈的，我真见不得你这个样，看你能吃能睡的想必感冒也差不多了，我车就在楼下，穿衣服，跟我走人！”他话音还没落，手已经开始给黎辞故拿衣服。
黎辞故心里深知他的善意，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也顺从的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
孟子易将黎辞故拉上车，一路风驰电掣跑了五十多公里到了他们的母校。
黎辞故一言不发，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腕往前冲。
两个人瞧上去都是有涵养的翩翩公子，可此时一个面露苦笑，一个神情暴躁，气氛僵的像是要打架。
一路遇见的师生都好奇的打量着跟学校格格不入的二人。
校门距离勤学园有挺长一段路，憋着气的缘故，孟子易走的飞快，十来分钟竟然就走到了。
孟子易将他拉过来，狠狠甩到一根路灯柱下，他踉跄一步，扶了一把身旁的杆子这才站稳。
勤学园的这条路上挂着建校百年来所有风云人物的照片和简介。
“黎辞故！看看你从前！再看看你现在！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人样儿吗？”
黎辞故下意识的抬头。
玻璃里面的优秀毕业生海报上，印着他二十出头时候的半身照和大串大串曾获得的国际竞赛奖项。
海报中的少年眉眼柔和清隽，碎发散在耳畔，白色休闲衫，深色牛仔裤，手中拿着一本书，望着镜头笑的分外温柔。照片一侧是他的简介和宣言，还有五花八门的获奖经历，几乎全都是以“全国xxx”打头。
他身后是太阳，身上披着日光，瞳眸里全是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黎辞故感到微微晕眩。
玻璃上反射出他如今的模样，很模糊，但肉眼可见的颓唐，他只匆匆扫了一眼就避开了眸子。
再开口，嗓音是难以掩盖的艰涩：“子易，我……”
孟子易恨铁不成钢，“辞故，你知不知道当年你有多耀眼，有多少人连靠近你都觉得自己不够格。你还记得你当初的梦想吗？你曾经跟着教授一起走过那么多山路，脚都出血泡了还坚持去找人问详情，就为了能找出漏洞打赢官司！多少次你站在领奖台上激情澎湃的呼吁着学弟学妹们燃起梦想？可你呢？！你自己呢？你看看你现在，你看看你……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一声叹息，含了多少心痛的惋惜。
黎辞故如遭雷击，他猛地抬起头，怔怔的看向玻璃框里有些褪色的海报。
“辞故，你曾经点燃了那么多人的梦想，可为什么到如今反倒是你自己抛弃了它们……我还记得我们一起醉酒的那个傍晚，我说我毕业了以后要做华尔街最牛的腕儿，你说你想做法律援助律师，去帮那些请不起律师的人们寻求正义。你还记得吗？我那个时候说我赚钱供你打官司，要看着你成为手执正义之剑的大律师，斩尽天下不平事。”
“我记得……只是后来，我选择了另一条路。”
“你选的这条路违背了你所有的初衷，只是因为这条路上有一个你喜欢的人。”
“辞故。”孟子易冲他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我们还年轻，还来得及，做你想做的，把丢掉的再一点一点捡回来，你可以重新开始。”
黎辞故被孟子易脸上温暖的笑容晃了神，他怔怔的跟着对方的话，重复道：“重新开始？”
“对，做律师也好，做别的什么也好，做你想做的事情，找回那个真正的你，一切都来得及。”
他将手伸了出去，任由孟子易牢牢攥住。
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忽然有了信心。
他是真的觉得，他的人生还可以重来，精神上的疾病还可以治愈，丢掉的工作可以重新找，遗忘在过去的梦想也可以重新握在手里。
“你说得对，子易，我还可以重新开始。”
“那我拭目以待，最好在你再次光芒万丈前找到我的soulmate，避免我周围女性被你闪瞎了眼，看不见我这个普男。”
黎辞故与他相视一笑，重重握了握孟子易的手，多少感激汇聚在这一眼里，他们各自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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