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找到你（二）

“珍妮……就是珍妮啊。警官，她就是我杀死的那个人。您竟然没有查到她的身份吗？真是令人失望。但是，当然，我并没有什么资格嘲笑您，因为关于珍妮，仔细想来，我甚至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是哪儿的人，她家究竟是做什么的，她在哪儿读书，这些我都不知道，对不起，警官，并不是我故意不说。”

        “好吧，请继续说下去。”

        “从小寄人篱下，虽然像是亲生女儿一样被养育着，然而毕竟不是血缘至亲，所以我对父母的一举一动敏感。十二岁那年，母亲开始和父亲吵架，多数时候在我看来，像是母亲的不可理喻，因为她把怒火转嫁在了什么错也没有的我身上。”“她像看垃圾一样看我，变着法子为难我。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困惑，然而父亲在这种时候，则一定会站在母亲那一边，因为我只是个外人。我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除了珍妮。”

        “我把我的烦恼说给珍妮听。‘你要快点长大，然后离开这个家。’她说了这样的话。然而，即使母亲暴躁，父亲冷漠，让我离开这个家庭，让我离开柔软的大床、温热的食物、美丽的衣裳，和无穷的知识的家庭，我做不到。”

        “十三岁，我来了例假。一个人躺在床上因为疼痛而翻滚，鲜艳的血染在了雪白的床褥上，我却不敢吱声。珍妮从窗户外爬进来，站在我的床边看我，她慌张、不知所措，我也没有力气教她怎么做。当时母亲的呼喊在楼下不断重复，她让我去帮她买个东西。我无法回应，也不敢违逆。”

        “我正焦急的时候，珍妮说：‘我替你去吧。’她洗干净了脸，扎好了头发，穿着我的衣服，我没想到装扮后的她和我那么像，以至于母亲并没有发现那不是真的我——您看，可知我母亲平日里对我多么淡漠。”

        “珍妮替我买了应该买的东西，然后一声不吭地回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母亲蹬蹬蹬地冲上楼，嘴里骂骂咧咧，珍妮吓得躲进床底不敢发出声音。”

        “‘你个没用的东西！买了十年的调料竟然也会买错。’她愤怒地冲进来。‘你躺在床上装什么柔弱？！给我起来！’她一把拽起了我，然后看到我留在床单上通红的血迹。‘真恶心！’她松开我的手腕，我软绵绵地倒下来，然后她抽走了床单。”

        “‘等你能够起来了，自己把床单给我洗干净！’她吼道。呵，别露出这样同情的表情，警官。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看到警官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同情。

        “我倒在床边，珍妮的手从床底下悄悄地伸出来，握紧了我的。‘对不起。’她小声说。”

        “那天夜里，珍妮帮我把床单洗好了，和我一起躺在床上，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轻揉我的下腹。‘跟你的父母说，你想要去寄宿学校读中学，不离开他们，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她诚恳地建议，‘我也会和我的父母说我要去那里，然后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您听，每天都在一起啊，是不是很美好的约定？”

        我对着警官笑了笑，脸上却是满满的冷意。

        “这么好的朋友，你为什么会恨她呢？”

        “警官，请听我接着说后面的故事。”

        “我提出要去寄宿中学读书后，父亲有所犹豫，但母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想来，她也是过了当母亲的新鲜期，开始厌烦起我这个累赘了。在母亲的要求下，父亲很快妥协了。”

        “之后，我像被放出了监狱，中学的几年，过得非常开心，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由，我跟着珍妮做了很多从前我不敢想的事情——化浓妆，穿低胸裙，到酒吧里喝酒跳舞。”

        “我们穿一样的衣服，有时候我们穿同款的马丁靴，有时候她拿我的百褶裙穿，每个人都当我们是亲姐妹。不过到了假期，我依然会摘下耳环，盘好头发，规规矩矩地回到家。”

        “离开家以后，母亲对我的态度明显比过去好了一些，不过临近开学，她又会露出急不可耐巴不得我立刻出发的表情来。其实我也乐得开心，因为马上就又能见到珍妮了。”

        “我就这样度过了我的中学时代，后来我考上了最有名的医科大学。珍妮在那之后放弃了继续就读，她找了酒吧的工作，那份工作很适合她。闲下来的时间里，她也会像从前一样来找我。”

        “珍妮变得非常漂亮，她不再是那个穿着随意的小女孩，更不是中学时期马丁靴搭配破洞牛仔裤的不良少女。她开始变得妖冶而性感，常常穿着低胸句臀的火辣裙子来找我，短裙和高跟鞋让她的腿显得修长而挺直，她的唇线诱人而美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正如她自己一样。”

        “‘嘿，我的店里，有个非常不错的男人，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她对我说。‘不，不用。’事实上，我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他是比我高了一个年级的学长，家境优渥，同时也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分子，他高挑而英俊，是许许多多女生爱慕的对象，这些女生里当然也包括我。”

        “阳光，火焰，力与美……这些都不够形容他。好吧，那么我换一个字，爱。与恨相对，如果说珍妮是恨，那么他便是爱。我所有温暖的、光明的、快乐的情绪都源自于他。”

        “许玉像一尊神，我每次和他在路上擦肩而过，都仿佛路过光、路过热、路过美好——然而，那之后带来的空落，却让人悲伤到难以自拔。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爱他的人太多，而他连我的名字也记不得。”

        “我很苦恼，我的爱有多炽热，失望便有多浓烈。于是我又一次把我的悲伤告诉了珍妮。‘不用担心，’她依然可靠而充满自信，‘我来帮你。’”

        “但她是怎么帮我的呢？其实从今天来看，真是一个幼稚又无聊的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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